趙煦在御花園中小憩了一會,馮景就回來了。
他還帶回來了一個人。
刑恕!
刑恕這些日子,一直在忙著和遼人談判。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做生意。
于是,在刑恕的推銷下,遼人敞開了購買。
今年三百萬貫的交子額度,不過旬月,就已經花掉了一百五十萬貫以上!
趙煦見了都直咋舌。
只能說,遼人是真的不把錢當錢看了。
這也是紙幣時代的特點。
只要發行紙幣,無論什么本位,必然會有通貨膨脹。
因為,沒有人能管得住自己花錢的手。
何況,在遼人眼中,這每年三百萬貫交子,幾乎就和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陛下……”刑恕來到趙煦面前,躬身四拜后奏道:“遼人今日言,愿以白銀二十萬兩為質,請我朝助其印交子一百萬貫……”
趙煦聽著,瞇起眼睛來。
二十萬兩白銀,加印一百萬貫交子?
倒是符合宋遼交子貿易條約。
但問題是……
耶律洪基前些天不是還不肯拿真金白銀,只想空手套白狼的嗎?
現在是怎么回事?
趙煦看向刑恕。
刑恕拜道:“臣聽說,似乎是遼人找到了一個盛產白銀的小島……如今每月可得銀鋌上千兩!”
趙煦聽完,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朝鮮半島上,礦藏確實是很豐富。
但都深埋地底啊!
露天的、島嶼上的銀礦?
趙煦怎么也想不出來!
至少他在現代沒有聽說過,北朝鮮或者南朝鮮有什么島嶼上有銀礦。
難道是一個在中古時代就已經枯竭的,沒有被記載的銀礦?
趙煦頓時感慨一聲:“遼人運氣可真好!”
月產白銀一千多兩,一年就是一萬多兩。
很不錯了!
哪怕放在大宋,這樣一座銀礦,也算得上大礦了。
沒辦法!
東亞嚴重缺銀!
這地球上,有名的大銀礦都在大洋彼岸。
如今,那片沃土,貌似是遍地原始部落,其文明程度,堪與殷商相媲美――都愛人祭!
也不對……
趙煦想起了日本。
貌似日本列島上,也是有一個超級大銀礦。
好像是叫石見銀礦吧?
可惜了……
現在的手,根本伸不到日本去。
不然,趙煦是真的心動。
卻是根本不知道,遼軍已經登陸了日本,而且這是第二次登陸日本。
于是,惋惜兩聲后,趙煦對刑恕道:“遼人既然有銀子,那就答允他們吧!”
二十萬兩白銀,換一百萬貫交子。
按照遼人目前的花錢速度,也能維持最多半個月的采購而已。
“臣謹遵德音!”刑恕再拜。
日本國,平安京。
已經退位的白河法皇貞仁,在他的所在院,傻傻的聽著,從九州逃回來的臣子的控訴。
雖然說,平安京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知道了,遼軍再次登上了九州。
但,他們對遼軍為什么再犯日本?他們有多少人?九州現在的情況究竟如何?卻是一頭霧水。
沒辦法!
九州地區在遭遇遼國入侵后,迅速陷入混亂,平安京方面得到的消息,大都自相矛盾,甚至極為荒誕――有人甚至聲稱,遼軍十萬,舟船數千,渡海而來!
打下九州后,他們就要直撲中國,要滅亡日本!
直到現在,當來自九州的貴族,將九州的真實情報帶回來,貞仁和他的大臣們,才終于知道了當地的真實情況。
平氏反了。
不僅僅反了,他們還帶著遼兵登陸九州。
九州在不到一個月內,幾乎完全淪陷。
筑前、筑后的守軍,不是投降就是全軍覆沒了。
肥前、肥后,是平氏的根據地,幾乎是望風而降。
其他諸國,也沒有抵抗太久。
這不是關鍵。
畢竟去年的戰爭,就已經證明了,日本的軍隊費拉不堪。
壓根不是那些如狼似虎的遼人的對手。
關鍵在于,平氏居然打起了‘尊王除賊’、‘大政奉還’的旗號。
誓要誅滅藤原氏,正本清源。
本來,聽到這里,白河法皇還是很竊喜的。
在他看來,藤原氏最好全部死光光!
然而,很快的,他就開心不起來了,因為平氏不止打著‘尊王除賊’‘大政奉還’的旗號。
平氏還對外宣稱,他,萬世一系的白河法皇貞仁,已經被藤原氏所毒殺。
現在在平安京里的只是藤原氏扶持的傀儡,一個冒牌貨,根本不是真正的白河法皇!
而他平氏是得了自己的衣帶血詔,受命去遼國借來天兵,清剿藤原氏的。
平氏的目的,也是為了保存日本天皇萬世一系的傳承,確保掘河天皇的安全。
貞仁聽完從九州逃回來的臣子的訴說,他嘆息一聲,對著其他在場的臣子道:“平氏狼子野心,竟勾結遼人,禍亂我國!”
“如今,天下有事,卿等可有良策?”
在場的公卿華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默然無語。
即使是,左大臣藤原師實也是閉著嘴巴,皺著眉頭,一副無計可施的模樣。
貞仁看著他們,自然知道,這些人不是沒有主意,而是不愿開口獻策。
原因在于,他去年和藤原師實借遼軍入侵九州,使國家動搖,而太政大臣藤原信長昏庸無能,不能應對的罪名,將藤原信長廢黜。
但在之后,他卻并沒有老老實實的繼續當他的傀儡。
反而利用了外交勝利,趁機退位出家,將八歲的長子善仁親王扶持上位為掘河天皇。
然后,他就在這里,利用自己是掘河天皇生父的優勢,開始排擠藤原氏,意圖奪權。
這就侵犯了藤原家的利益。
藤原師實對他自然會有意見。
這樣想著,貞仁便道:“卿等都沒有辦法了嗎?”
殿上依舊是一片沉默。
這些戴著垂纓冠,穿著袍服,系著束帶,拿著笏板的殿上人們,都是玩弄政治的高手。
他們在這平安京中,一代代的出入宮闈,將天皇家族當成棋子一樣擺弄。
不過,在過去百余年間,這些人也開罪了大批人。
所以,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
貞仁看著他們不說話,便拿起了一個木魚,輕輕敲了敲。
幾個近侍出現在殿中,俯首而拜。
“去將陸奧守源義家卿請到殿上來!”貞仁吩咐著:“如今天下有難,只能依靠武士了!”
頓時,所有公卿。
這些高高在上,俯瞰著蕓蕓眾生的華族們,當即一個個都抬起頭,瞪大了眼睛。
左大臣藤原師實,更是第一個出列:“陛下,不可!”
“源義家是武士!”
“怎能踏足尊貴的天子殿堂,登堂入室呢?”
平安時代的日本,武士的地位,極為低賤!
這是因為,所謂武士,一開始只是華族們的仆從,雜役而已。
即使到了現在,武士們在華族公卿,這些自稱殿上人的貴族眼中,也只是走狗。
走狗什么時候可以和人一起同殿議事?
即使,源義家是如今日本武勛最高的武士。
其他殿上人紛紛附和。
但貞仁卻是下定決心。
“如今天下危難,遼兵入寇!”
“卿等不能獻策,朕就只能去征詢武士的意見了!”
“何況,源義家卿乃是天下第一武勇之士!“
“如今天下危難,只能依靠他了!”
說罷,貞仁不再顧忌其他人的勸阻,強行命人傳喚源義家上殿。
片刻后一位穿著束帶服,身高五尺以上,背弓挾箭的武士,就在眾多殿上人不忿的目光中,升殿而入。
所有華族,在看到此人這么快的升殿的時候。
心中就已經明白了。
貞仁在一開始,就已經定下了讓源義家升殿的計劃。
無論他們是否愿意協助貞仁。
華族們頓時生出被羞辱的感覺。
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如今的軍權,這平安京的武士,都已經被貞仁交付給了源義家統帥。
源義家來到貞仁的帷幕前,這位被日本人稱作八幡太郎義家的武士首領,俯首而拜:“陸奧守臣義家,給天子陛下問安!”
貞仁聽到源義家的聲音,大喜,立刻就道:“源卿免禮!”
“朕今日請愛卿上殿,卻是想問愛卿……”
“如今,平氏叛亂,裹脅遼軍,犯我日本,卿可有什么妙計?”
源義家叩首道:“啟奏陛下,臣以為,為今之計,最好當謹守海防。決不可讓逆賊平氏與遼軍從九州登陸山陽道、南海道,使其有任何上洛的可能!”
“另外,當遣使分別前往遼國與唐土,面見遼主與唐土宋國皇帝……”
“以臣之見,只要能守住山陽道、南海道,遼兵無可趁之機……”
“而我國使臣,又能抵達唐土,見到遼國皇帝和宋國皇帝,厚幣卑詞……”
“遼國見無利可圖,而宋國又愿意幫忙勸說……”
“或許,我國就能通過談判,和去年一樣,付出些財貨,就能讓遼人退兵了!”
貞仁聽著,滿意的點頭。
這是他所希望的。
與遼兵硬碰硬?
他是萬萬不敢的!
貞仁很清楚,現在的日本軍隊的戰力――比山的山法師們,都能抬著佛寶,如入無人之境。
哪里是那些,仿佛地獄惡鬼一般的遼兵的對手?
打不贏的!
只能是學著去年一樣,賄賂遼人,再想辦法讓中央唐土的宋國也下場。
這樣,他就可以保全自己的富貴了。
但,在坐的殿上人,卻都開始憤怒。
“不可!”
“喪權辱國啊!”
“去年我們不就已經送過錢了嗎?”
然而,貞仁卻是態度堅決,根本不聽他們的。
而且,作為殿上人的首領,左大臣藤原師實選擇了閉嘴。
于是,這些華族也就只能罵罵咧咧,并不能改變什么東西。
九州。
蕭不噠野最近發現了一個事情。
那就是,這日本國貌似,隨處都可以看到,各種中原王朝的制錢。
這是女直人首先發現的。
女直人跟著遼軍,深入九州,他們得到了可以劫掠那些不臣服的村子、市集的權力。
于是,歡欣鼓舞的投入其中。
然后,他們就搶掠到了一大批的,各種各樣的錢幣。
女直人不認識,就拿去問遼人。
然后,蕭不噠野就知道自己發現了金礦!
因為,他從女直人搶到的那些錢幣里,發現了無數種制錢。
其中,以唐代的各種通寶,數量最多,然后是南朝的錢幣。
但也有魏晉、南北朝時代的錢幣!
總之五花八門!
蕭不噠野在詢問了平氏等日本貴族后,他知道,這日本國長期在通過各種辦法,從南朝走私錢幣。
因為,日本國沒有鑄錢的技術!
這,就讓蕭不噠野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你們不會鑄錢?
大遼會啊!
于是,他立刻派人乘船回國,打算請求朝廷,調一批鐵錢過來試試水!
要是鐵錢能在日本流通起來……
這必定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