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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呂惠卿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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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呂惠卿回朝  中年儒生婉拒了伙計的盛情后,就下了船,他的隨從挑著他的行禮,幾個學生簇擁著他沿著堆垛場內開辟的商旅通道向前。

  學生們都是第一次來汴京。

  汴京城濃厚的商業氣氛以及密集的人流,叫他們驚嘆不已。

  “先生……先生……”

  “這汴京城可真熱鬧啊!”

  “先生……京城人真多啊!”

  中年儒生只是微笑著,領著他們,一路向前。

  出了堆垛場,州橋下無數的邸店與吃食店,便映入眼簾。

  這條中古最成功的商業街上,數以千計乃至于萬計的人流,川流不息的滾動向前。

  休說是中年儒生的學生們了。

  便是中年儒生自己,也感到震撼!

  川流的人群,如同滾滾汴河般,勢不可擋。

  無數的店鋪,林立在汴河兩岸。

  千萬個燈籠垂下,十萬面旗幡升起。

  放眼放去,盡是人間喧嘩聲。

  而在這喧嘩熱鬧的人潮中,拿著棍棒,穿著皂衣的官吏,出沒其中。

  不時就能看到,有行人被這些官吏抓住,然后帶到了主道旁,用著類似木制拒馬一樣圈起來,喚作杈子的東西后面。

  或是口頭警告,或是責罰一番。

  甚至還有人被當街捆起來,站到了枷鎖里示眾。

  偏過路行人,對此熟視無睹,仿佛司空見慣。

  中年儒生和他的學生以及隨從們,剛出了堆垛場,就有穿著皂衣的官吏,迎了上來,掃了他們一眼,問道:“外地士人?”

  中年儒生點點頭。

  對方塞過來一張桑皮紙:“既是士人,某便不啰嗦了,且仔細看清楚街道司有關京城主道的條貫!”

  “休要冒犯,免得傷了士大夫的體面,卻也不好!”

  中年儒生接過那張桑皮紙,拿在手上一看。

  卻見上面寫著許多條款,皆是在京出行所需注意之事。

  還言明了諸多處罰手段。

  譬如說,這紙上規定,在京行人,出城靠左行,入城靠右行,車馬行中間,而且同樣需遵守如行人一樣的出入規矩。

  凡違反者,一旦被抓到,便會處以警告、誡勉、罰錢乃至于枷鎖示眾、鞭笞等責罰。

  若是車輛違反,則處罰更加嚴重!

  也譬如說,凡有路口,車馬當減速前行,并規避行人……

  他正欲細看,便聽到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

  “信道兄……信道兄……”

  中年儒生聽著聲音,頗為耳熟,循聲望去,便見到了一個穿著綠袍的文臣,牽著一匹馬,從州橋上,向著他的方向走來。

  而在中年儒生面前的吏員,在這個時候,已經躬身退下去,在退下去前,還很恭敬的對著拱手:“尊駕原是賈街道的友人啊……失敬!失敬!望海涵!”

  還頗為知禮,一副士大夫待人的風范。

  中年儒生來不及多想,因為那個官員已經來到了他面前,無比熱情的說道:“自接到陳和叔的信,知道信道兄將奉詔入京面圣,我就已在這州橋翹首以盼了!”

  “總算是將信道兄給等到了!”

  正是如今執掌街道司,在汴京城中紅的發紫的公認帝黨青壯派賈種民。

  而能讓賈種民這種人親自等的人,這中年儒生自也來歷不一般。

  他就是熙寧、元豐時代,曾名震天下,叫無數官員聞而兩股戰戰的蘇軾克星、首倡陽燧查案,號稱御史臺第一瘋鴉、當代小奉先的大宋故御史中丞、樞密直學士舒亶舒信道。

  舒亶直愣愣的看著賈種民,好一會才認了出來,拱手道:“原是賈兄當面啊!”

  “在下入京途中,路過揚州,特地拜會過賈公昌衡……”

  賈種民聞言,卻是楞了好一會,才訕訕的問道:“叔祖身體如何?”

  “賈公身體康健,某拜會時,還專門提及賈兄,言賈氏一門如今多賴賈兄光耀門楣!”

  賈種民這才露出笑容來。

  他只是賈氏的支系,過去在族中屬于姥姥不疼,爺爺不愛。

  便是族中祭祖,也是坐小孩那桌的。

  尤其是那位家族中德高望重的叔祖賈昌衡,更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如今,他賈種民崛起,有朝一日,自當衣錦還鄉,去揚州耀武揚威一番,感受一下昔年蘇秦的爽快!

  不過,這種念頭,只在賈種民心中一閃而過,他就笑著拉上了舒亶的臂膀:“信道兄,走走走……”

  “吾已為兄長,在朝集院中選好了宅子!”

  “且煩兄長暫居幾日,等面圣拜授之后,再為兄長尋覓一處雅居!”

  “張相公,太急了!”

  “怎么能這樣?”

  “哪怕到任后,隔個一年或者十個月再請病呢……”

  “現在好了,被人陰了吧!?”

  趙煦搖著頭,將保慈宮送來的一封都堂劄子放了下來。

  這是都堂宰執們集議后,奏請兩宮,請求推恩升已經出知真定府的前執政張璪官職,并循例加宮祠官的劄子。

  而理由是——資政殿學士、判真定府臣璪,自承多病,乞朝廷推恩。

  依故事,前執政告病,朝廷當禮遇之!

  于是,宰執們非常貼心的給出了建議——臣等乞以資政殿學士、判真定府臣璪,為正議大夫,提舉中太一宮。

  兩宮那邊自然沒有意見,就將這劄子送來趙煦這里,若趙煦也沒有意見,就會用印后命學士院制詔頒布施行了。

  “諾!”馮景領命,接過劄子,躬身退下。

  趙煦微微嘆息一聲。

  在他看來,張璪是自作自受。

  韓絳致仕后,他就忽然上書告病。

  扯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話里話外,卻都是在說,元豐八年的時候,他有定儲擁立之功,國家不該忘記他云云……

  純屬利令智昏!

  正如趙煦所言,太急了!

  他哪怕等個幾個月再告病,都堂宰執們都不會對他下這么狠的手。

  偏他急躁,于是就得罪了一大堆人。

  其中,最不爽的,自然就是當朝的首相呂公著了。

  而呂公著什么人?

  政壇老人,從熙寧、元豐時代走過來,歷經無數波云詭譎,卻依舊屹立不倒的不倒翁。

  宮祠官在大宋政壇,自來只有兩個用途。

  授給親貴勛臣、致仕元老的時候,代表著朝廷恩典和皇帝寵幸(能多拿一份俸祿!)。

  但,在授給在任文臣的時候,味道就變了。

  因為宮祠官有一個特點——不任事!

  正所謂‘罷之則傷恩,養之則玩政’,而宮祠官剛好可以規避這些缺點。

  有了宮祠官系統,朝廷就可以合理合法合情,而不失體面的,讓一些重臣靠邊站,將其慢慢邊緣化。

  你不是牛逼嗎?

  那就去侍奉三清道祖、五岳帝君吧!

  自然,張璪既授宮祠官,那么其判真定府的職事自不能再履行了。

  按照慣例,他在真定府的權力,將由通判接掌。

  但在政治很顯然。

  除非出現奇跡,不然張璪的政治生涯算是完蛋了。

  打發走馮景,石得一就出現在了趙煦身邊,他低聲稟報著:“大家,探事司剛來報,言是故御史中丞、樞密直學士舒亶,方才回京了……街道司的賈種民,親自在州橋下將之接到了朝集院……”

  “舒亶嗎?”趙煦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真巧!”

  剛剛打發走一個期貨死人,就回來了一個本已經在政治上被宣判死刑的人。

  “聽說舒亶在堆垛場的碼頭上,見到了蘇轍出知陳州,友人送行的場面,便詢問了碼頭伙計有關情況……”石得一繼續匯報著。

  趙煦瞇起眼睛來,坐直身體,問道:“他怎么說?”

  舒亶,趙煦的父皇貶廢的,如今又蒙太皇太后恩典起復。

  所以,這個人的忠誠度,在趙煦眼中是可疑的。

  得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心懷怨言?又是否對先帝有著怨念?

  石得一搖頭奏道:“據說舒亶未發一言,只是問了些葉康直案的緣由……”

  說著,他就簡要的和趙煦匯報了一下,探事司通過種種手段,從那伙計以及其他人嘴里探查到的內容——這很簡單,請這些人喝酒吃肉。

  二兩馬尿一下肚,什么事情都能被引導著說出來。

  趙煦聽完,微笑起來。

  自他即位開始,他就一直在逐漸的通過各種辦法,悄咪咪的給他的父皇涂脂抹粉。

  從去年開始,隨著汴京新報的影響力擴大。

  他就更是肆無忌憚的指使著童貫,給他父皇寫各種洗白小作文。

  主要風格,可以參考知音、讀者上,對于歐美當政者的美化、粉飾。

  當然,不可避免的進行了符合大宋人文與社會的改編。

  從過去輿論中毀譽參半的‘變法之主’、‘專斷獨行之君’,慢慢的向著一個想要有所作為,勤政愛民,關愛底層人民生活,但造化弄人,命運多舛的‘圣主’、‘明君’轉變。

  這種帶著一定悲情色彩的君王形象,很好的貼近了底層人民的幻想。

  在精神上,給與了人民慰籍。

  效果非常好,甚至超過了過去趙官家們給自己塑造的形象——官家是好的,壞的都是下面的貪官污吏!

  至于你要問,這才過去兩年多,怎么汴京人就這么健忘?

  但事實就是如此。

  無論什么時代,群眾總是健忘的。

  便是在現代,媒體也能很輕易的發動歲月史書,篡改群眾的記憶,倒果為因,甚至無中生有。

  對于汴京人來說,簡直就是醍醐灌頂的當頭一棒。

  這一棒子敲下去,就算是聰明人,也會被敲傻,也會認定這定是‘先帝圣哲故事’。

  開封府每年最多的官司,就是爭產官司。

  什么兄友弟恭……

  儒家想象的一切美好的封建倫理,在汴京城都不復存在。

  為了孔方兄,一個個家庭破碎,一對對夫妻反目,一家家兄弟成仇。

  在這種社會環境下,趙煦編的那篇小作文破圈是必然的。

  如今,不止是底層的百姓在傳唱。

  就連勛貴外戚們,也都在談論。

  再過些年,說不定,就要野史搖身一變,變成正史。

  于是鮮于侁等人,很不幸的成為這場大規模的歲月史書魔法攻擊下的犧牲品。

  在被爆出他們曾經‘誹謗先帝’、‘妄議圣主’后。

  所有人同仇敵愾。

  也就是蘇轍,因為是趙煦的經筵官,才稍微有些體面,只是被人們認為是被小人蒙蔽、蠱惑、欺騙了。

  止住笑容后,趙煦對石得一道:“且繼續關注……”

  “諾!”

  “另外,河東的呂相公快要回京了……”趙煦吩咐道:“且命人給相公在京中收拾一個落腳地……”

  “諾!臣恭遵德音!”

  三天后,二月戊申(25)。

  汴京城北的官道上,一隊兵馬,簇擁著龐大的儀仗隊伍,浩浩蕩蕩的走向汴京城。

  一面面旗牌,被高高舉起。

  路上的行人中,有出城的官員。

  他們看到這支隊伍,都是咽了咽口水。

  他們自然知道,能有這種排場的,只能是文臣宰執!

  “資政殿大學士!”

  這是被舉在最前面的。

  “正議大夫!”

  “河內郡開國侯!”

  “御賜紫金魚袋!”

  “上護軍!”

  “河東經略安撫使兼知太原軍州事!”

  一面面旗牌,接踵而至。

  來自河東的騎兵,耀武揚威,策馬而來,噠噠噠的馬蹄聲,敲在人們心中。

  無數人看著這些旗牌,眼神呆滯,更有甚者,身體發抖。

  “福建子!”有人喃喃自語著:“他回朝了……”

  這是畏懼呂惠卿的人。

  “那馬留猴子回朝了!”這是恨毒了呂惠卿的人。

  但他們怕也好,恨也好。

  呂惠卿回朝述職,是不可阻擋的趨勢!

  唯一的問題是……

  這四個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的文臣,似乎都不是舊黨的君子人物!

  這就讓人很尷尬了。

  好在,這四個人里,除了章惇、呂惠卿這兩個死硬的新黨大臣外。

  剩下的兩個,都是可以爭取的。

  趙卨本來就和舊黨君子們關系密切。

  而章楶雖然之前名不見經傳,但他貌似與蘇軾、李常、范純仁等舊黨君子,有著很好的關系。

  所以,這墻腳還是能挖的。

  只要挖過來,自己也就不尷尬了。

  就在呂惠卿抵京的同一天。

  趙煦下詔,命學士院制詔,追贈前宰相、康國公三代父祖/母。

  于是,追贈韓絳曾祖韓處均為燕國公,追贈曾祖母李氏為燕國太夫人。

  追贈韓絳祖父韓保樞為魯國公,祖母郭氏為魯國太夫人。

  追贈韓絳父親韓億為冀國公,并追贈其生母蒲氏、繼母王氏為冀國太夫人、韓國太夫人。

  其已經去世的兩個妻子,也都有追贈。

  這是進一步提高韓絳地位的信號。

  這既是在兌現當初給韓絳畫的餅,同時也是在鼓勵其他大臣——家人們,給趙官家996,趙官家真的會在致仕后,發大禮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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