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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 神宗皇帝風能進,雨能進,吾不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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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祐二年二月乙巳(22)。

  汴京城,州橋第一堆垛場。

  一艘來自東南的客船,緩緩靠岸。

  等到船只靠穩,船老大就微笑著,將一位穿著儒袍的中年儒生,請了出來。

  “舒先生,汴京到了!”

  中年儒生點了點頭,從船艙中走出來。

  他的學生與隨從,此時都在替他整理著行禮。

  主要是書冊、筆記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和個人藏書、書貼、文房器物等等。

  船老大堆著笑,恭維著:“愿先生此番入京,大展宏圖,領袖天下!”

  中年儒生微微頷首:“借您吉言,但愿如此!”

  然后他就站在甲板上,眺望著眼前的汴京。

  經年未見,汴京城的風貌,好似是換了人間一般。

  堆垛場上,再也見不到那些兇神惡煞,到處稽查商稅,勒索商賈的吏員了。

  騎著馬,四處耀武揚威的內臣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拿著一本本的賬冊,帶著些赤膊大漢,一條船一條船的核查商貨的伙計們。

  抬起頭,就能看到堆垛場上的汴河堤岸下,懸掛著一面又一面的旗幡。

  孫家玉液酒、王二娘子邸店、孫家燒肉鋪……

  琳瑯滿目,商業氣息立刻撲面而來。

  就連空氣中,都仿佛充斥銅臭之味。

  而堆垛場內外的布局與風貌,也是完全變了。

  幾條木制的好似‘道路’一般的事務,從碼頭向著堆垛場內延伸。

  而在碼頭上,幾個由數十名壯漢合力操作,帶著絞盤的龐然大物,正在緩緩運作。

  巨大的木制結構,矗立在碼頭中央。

  一條條粗大的繩索,垂著鐵制的勾爪,將數十甚至數百石的貨物,從船艙中吊起,然后通過一條粗大的活動木臂,轉移到碼頭上。

  這些貨物被卸下來,立刻就有著穿著青衣的苦力上前,開始搬運。

  但他們并不需要運太遠。

  只需要將貨物從碼頭搬運到碼頭外建設起來的一條條木制‘道路’上的車廂中。

  車廂一但被裝滿,牽引的車夫,立刻抽打著挽馬,牽拉著滿載貨物的車廂,向著堆垛場內進發。

  眼前的一切,熟悉而陌生,中年儒生微微嘆了一口氣。

  他有一種與世界脫軌的錯覺。

  忽地,他的眼睛被在碼頭上一處聚集起來的人群所吸引。

  穿著寬袍大袖的士人們,哭哭啼啼的簇擁著一個穿著緋袍的官員。

  似乎正在送別。

  “緋袍?此從七品以上的重臣啊!”中年儒生感嘆道:“卻也不知是哪位高賢將要出知地方了!”

  正好,一個拿著賬本的伙計,在這個時候帶著人登上了中年儒生所乘坐的這艘船舶,開始例行核查。

  他聽到中年儒生的話,哼哧一聲,道:“什么高賢?”

  “不識好歹,聽信人言……妄為官家近臣!”

  “也就是官家寬仁,不然有他好受的!”

  中年儒生一聽,頓時驚訝起來:“官家近臣?”

  “可是蘇轍蘇子由?”

  他已看過邸報了。

  邸報上說,左諫議大夫鮮于侁、監察御史上官均,坐用公使錢非當,分別降授官爵,出知偏遠軍州。

  而中書舍人曾肇,則以疾知湖州。

  另一位中書舍人蘇轍,出知陳州。

  這是本月癸卯的事情(20)。

  但邸報上只是簡單一嘴,沒有多說原因。

  就連鮮于侁等人,也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坐用公使錢非當’的理由。

  曾肇、蘇轍則連罪名都沒有。

  這事情本身就透露著古怪。

  中年儒生仕宦多年,于政治傾軋,更是好手!當然清楚,這里面的水很深!

  那伙計哂笑一聲:“除了他,還能有誰?”

  “也是可憐啊!”伙計道:“大好前途,因聽信人言,不辨是非,毀于一旦!”

  中年儒生聽著,心中好奇不已,想了想,便道:“吾乃外地入京的官員……”

  “初來乍到,于京師一切不知!”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幾十個制錢,塞到了那伙計手中:“敢請足下,為吾講一講蘇子由的事情。”

  “若是足下愿意,吾必有重謝!”

  伙計看到銅錢,臉上的笑容,立刻燦爛起來。

  在汴京城,從來如此。

  何況只是費些口水?

  他立刻笑瞇瞇的接過了制錢,然后將賬本遞給旁邊跟著他的人,囑咐后者去找船老大登記。

  然后就對著中年儒生拱手:“原是官人當面!”

  “我道為何今日一早起床,家門口的喜鵲便叫個不停!”

  “原是那喜鵲通靈,知我今日要遇到貴人,便來報喜了!”

  說著,他就將中年儒生,請到了甲板一側,然后才問道:“不知官人想知道些什么?”

  中年儒生想了想,問道:“敢問足下可知,那蘇轍蘇子由是因何出知?”

  伙計道:“官人不知道嗎?”

  “那位蘇官人,輕信他人之言,誣陷國家賢臣,朝廷自是要有處分!”

  說著,伙計就與中年儒生介紹一遍去年的葉康直案。

  說的是條理分明,仿佛身臨其境。

  許多內幕與秘聞,也是信手捏來。

  自然,這里面真真假假,難以分明。

  但卻依舊叫中年儒生為之咋舌。

  這汴京城的市民,確實是很喜歡八卦,也熱衷追逐八卦。

  但……

  一個碼頭上的伙計,就能將這朝政事務、宮廷秘聞,說的頭頭是道?

  中年儒生只是這么一想,就不由得毛骨悚然!

  因為,倘若現在的汴京,大部分市民,都能有這般見識、見解。

  那么這汴京的官,就必然很難做了。

  百五十萬人的京師,你一言我一語,足可搖動大內。

  “若是坊間人言,是恨不得朝廷將這位蘇官人,貶黜偏遠軍州,叫其好好反省反省,未來不要再與那等誹謗先帝、非議圣主的小人、奸賊來往了!”

  說著,他甚至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

  這就很夸張了!

  中年儒生驚訝不已,問道:“足下所言的小人、奸賊指的是?”

  “還不就是那鮮于賊與上官賊這兩個賊子?!”

  “他們貪墨公使錢,以權謀私也就罷了!”

  “偏還為御史查出,昔年多次公開議論先帝的不是,言語之中于先帝多有不敬,更有誹謗先帝圣哲之嫌!”

  “也就是官家仁圣,曾在先帝面前發誓,不以言治罪于大臣……不然有那兩個賊臣好受的!”

  這就更夸張了!

  先帝當年在位的時候,在京城百姓嘴里的形象可不好啊!

  什么志大才疏、獨斷專行一類的帽子,私底下都有人扣過。

  那伙計見著中年儒生驚愕的樣子,呵呵一笑,道:“官人恐怕還不知道吧?”

  “我大宋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不止心懷萬民,更憐憫蒼生!”

  “想當年,重修汴京城,有司上書,欲強行拆毀皇城腳下百姓所建的民居,先帝知曉后,與宰相言:不可!此吾民所建之民居,其祖宗以來,血汗所凝,辛苦所建,是為民產、民訾也!”

  “禮曰:雖善無徵,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詩云: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

  “吾雖不德,猶不敢使官府侵民居而不償!”

  “于是乃命有司,務必清償百姓民居損失,然后才許拆毀!”

  “當今官家,曾因此事,詢問先帝,先帝教之曰:小子,百姓之居,黎庶之產,血汗所凝,辛苦所得……若其不曾犯法,則風能進,雨能進,獨吾不能進!”

  “此我趙氏所以王天下而德四方之根本也!切記切記!”

  中年聽到這里,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情況?

  先帝?!

  那個視財如命的先帝,會說這種話?

  開玩笑嗎?

  前面的,還算合理。

  后面那句‘風能進,雨能進,吾不能進’,是先帝會說的話嗎?

  中年儒生,咽了咽口水。

  他很清楚,先帝只要大臣幫他撈錢,且從不管大臣們用什么辦法,從什么地方撈到的錢。

  但他也不敢否認,更不敢質疑。

  只能弱弱問道:“敢問足下,這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那伙計道:“汴京新報啊!”

  他瞪大了眼睛,像看稀奇動物一般:“官人該不會連汴京新報都沒有看過吧?”

  “這可不行!”

  “如今入京,無論士民官商,若不讀汴京新報,則將無法在這京城立足!”

  “官人應該去買幾份看看……”

  說到這里,這伙計就湊到中年儒生面前,小聲道:“官人若信得過我,我可為官人引薦一個專門賣過去兩年,汴京新報重要刊載的鋪子……”

  “那鋪子里不僅僅有著所有汴京新報的重要報道,還有著全套的三國演義話本售賣!”

  “價格也很適中,全套汴京新報加三國演義話本,不過二十貫就可以拿下!對官人這樣入京為官之人,可是最實用的了解汴京過去種種的途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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