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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九章 王棣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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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茫茫,整個汴京城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被大雪覆蓋。

  瑞雪兆豐年。

  在連續兩年出現異常氣候,不是干旱,就是發大水后,元祐元年的冬天,老天爺總算不玩大宋了。

  隨著大雪紛紛落下,汴京城外的官道上,出現了一輛輛奇特的運輸車輛。

  這些車輛,皆以馬牽拉,但卻可以在積雪的地面上,如履平地般的行進。

  甚至可以在結凍的汴河上行駛。

  雖數量比較少,不過百來輛,但有了這些車輛,汴京城的商業供給,尤其是菜肉的供給,還是得以維系。

  隨后,汴京城的商賈,就爭相仿造這種由專一制造軍器局發明制造的"雪橇車"。

  幾天之內,汴河上就出現了數百輛在冰面上拉著貨物的馬拉雪橇車。

  汴河從此冬天多了一景,冰河上看雪橇車行駛。

  便是如今,也是引來了不少汴京人的圍觀和驚嘆。

  但趙煦卻有些高興不起來。

  原因是……

  廣南東路的新州(今新興縣),出現了!

  一個叫岑探的豪強,率眾數千,在新州扯起了反旗。

  根據廣南東路轉運使蔣之奇與新州知州黃介的報告——探以妖術聚眾,擁兩千余人,謀先取新州,經略番禹,謀奪嶺南,勢張甚!官吏至佩印逃亡,帥府所遣將畏撓不敢前,縱兵掠殺旁近鄉民,以效首虜!

  事情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至少,趙煦是有些破防了。

  雖然說,這大宋文武的下限,他已在現代,看過了無數資料,心里面清清楚楚。

  但,事實被擺在面前的時候,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是一個地方上裝神弄鬼的豪強,鼓動和裹脅百姓造反。

  正常情況下,可能隨便派個衙役帶幾十個民兵就能鎮壓的事情。

  但在新州,卻發展成了聚眾數千,圍攻州城。

  還讓官吏棄印而逃,軍隊畏懦不進,但這些混賬剿賊的膽子沒有,殺良冒功的膽子卻是很大!

  以管窺豹,其他廣南州郡的官吏和軍隊是個什么模樣?可想而知!

  「還好,新州知州黃介,并不信怪力亂神之事……」趙煦將廣南東路方面上報的卷宗,仔細看了一遍后,也是嘆了口氣:「不然,大宋就要有一個州城,被一個神棍攻陷了。」

  說起來,那個叫岑探的神棍的攻城辦法,也是搞笑至極!

  他帶著人,圍城之后,通常會恐嚇城中——假如不投降,我就要做法,讓城墻崩塌了啊!

  這種如同兒戲一般的把戲,卻為其屢次得逞。

  以至廣南東路方面報告:官吏至佩印逃亡……

  也就是說,岑探一喊話官吏就撒腿跑路,丟下城寨給岑探。

  搞得好像岑探真的有法術一樣。

  而與此同時,大宋官兵更搞笑。

  這些混賬奉命進剿,面對岑探的烏合之眾,畏懦不肯向前。

  但面對平民百姓和商賈,這些混賬就兇相畢露,濫殺無辜,以良善首級邀賞。

  真是應了那句話,有臥龍之地,必有鳳雛!

  好在,新州知州黃介,是正經的進士出身,并不是地方上的那些窩囊廢。

  在面對岑探的圍城時,他壓根不信岑探做法塌城的恐嚇。

  這就使得岑大神棍一直以來百試不爽的絕招遇到了滑鐵盧。

  然后……

  最滑稽的事情發生了,起兵以來,讓官吏們&qu

  ot;佩印而逃",讓官兵"畏懦不前",跑去殺良冒功的岑探起義軍隊,在新州城下,因為新州知州黃介不僅僅不逃,反而想要開開眼,于是,瞬間崩潰,一哄而散。

  堪稱年度黑色幽默。

  廣南東路之荒誕,叫人實在難以直視!

  但這個荒誕的事情,并不會就此止步。

  而是會延綿千年,影響在現代依然激蕩于當地——趙煦在現代,有個同事就是新興縣人,他和趙煦說過,他們那邊的民俗逢年過節要拜岑義大王廟。

  據其言,那個大王廟是當地的民俗信仰,從北宋流傳下去的。

  而且,根據這個同事考證,所祭祀的岑義大王,就是北宋的農民起義領袖岑探了。

  當地縣志、

  地方志貌似都有記載。

  換而言之,這丟人會丟一千年!

  太羞恥了!

  「六哥不必再生氣了……」向太后看著氣鼓鼓的趙煦,也只好安慰:「廣南東路已經安排進剿了。」

  「樞密院已經降下指揮,命廣南東路兵馬鈐轄楊從先為帥,將廣南東路第六將全部領進剿,定能擒得賊首,還新州太平!」

  趙煦點頭:「母后,兒倒是不擔心不能剿賊……」

  一個神棍土豪罷了。

  正規軍進剿之下,配合著大宋傳統的"只誅首惡,不問協從"的規矩(因為貝州王則之亂,北宋拒絕接受宗教鼓動的首領投降),要不了多久就能剿滅。

  「可,廣南東路,吏治之敗壞,兒難以釋懷啊!」

  這事情,趙煦已知,會在當地丟人丟一千年。

  千年后今天的鬧劇,變成了當地的民俗神話。

  人們甚至會祭拜,如今那個看似搞笑的岑探,奉為神明。

  「母后!」趙煦看向向太后:「兒想讓宗良舅父南下廣州……」

  「向宗良南下?」

  「嗯!」趙煦道:「宗良舅父如今不是已經具備一路兵馬鈐轄的資質了嗎?」

  「正好,以舅父為廣南東路兵馬鈐轄兼提舉廣州市舶司,南下梳理廣南東路軍政諸事……」

  「這不大好吧……」向太后猶豫起來:「向宗良并未有過行伍之經驗……」

  「無妨!」趙煦道:「遣一宿將為宗良舅父助手便是了。」

  「這樣啊……」向太后明顯意動了。

  畢竟,向宗回是她親弟弟,但向宗良也是啊。

  如今,向宗回混的風生水起,眼看著一個正任官穩穩能拿到。

  將來節度使、郡王的頭銜,肯定也跑不掉。

  但向宗良卻依然還是在汴京城里混吃等死。

  向宗良的妻子入宮的時候,沒少在她面前求過情。

  趙煦見向太后的神色已經松動,便直接道:「那就這樣定了吧!」

  「待年后,既以宗良舅父為廣南東路兵馬鈐轄、提舉廣州市舶司。」

  任命向宗良為廣南東路兵馬鈐轄,只是一個借口,真正要向宗良去做的是廣州市舶司!

  沒辦法!

  很多事情,士大夫們是不敢做,也不愿意做的。

  但外戚就不一樣了!

  大宋外戚們,只要有錢撈,什么事情都肯做,也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而,有外戚帶頭,地方上的人,膽子也會跟著大起來,不會害怕政策風險。

  就像熙河,要是沒有向宗回、高公紀坐鎮,誰敢那么玩?誰有那個膽子?

向太后猶豫片刻后,還是選擇了點頭:「既是六哥的意  思,那就姑且讓向宗良去試一試……」

  「不過,最好安排些賢良之士,在向宗良身邊……」

  「以免其行差踏錯!」

  趙煦聽著笑道:「母后安心!」

  「如今的廣南東路轉運使蔣之奇,乃是常州名士,天下有數的道德人物!」

  嗯,蔣之奇確實是個"道德標桿"。

  出了名的墻頭草,風吹兩邊倒的那種。

  作為歐陽修的門生,卻站出來彈劾歐陽修"帷幕不修"的是他。

  王安石變法的時候,積極支持的也是他。

  但,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元祐舊黨上臺后,極力陳說新法禍國殃民的還是他。

  紹圣時代,依舊是他,跳回新黨陣營,表示自己一直身在曹營心在漢!

  不過,這個家伙能力確實強。

  懂水利,懂財政,歷任各路,政績斐然。

  「此外,兒打算,從朝中多選道德之士,隨舅父南下……」

  「兒相信,有著諸多賢士輔佐,舅父定能在廣南為國建功!」

  本來,趙煦是有意,讓向宗回明年前往明州,接掌明州市舶司的。

  但現在廣南東路既出了事情,就將之安插到廣州去好了。

  反正是一樣的。

  至于明州?

  再選人吧!

  文彥博諸子或者狄詠的哥哥狄諮都是不錯的人選。

  反正,干臟活,就讓外戚上,準沒錯!

  韓絳慢慢的打著茶沫,看著茶湯顏色,漸漸變白,心情變得舒暢起來。

  他能不舒暢嗎?

雖然,致仕的流程還在走  他才上了第一道乞致仕表,但官家不僅僅在當天就下詔慰留,并高度評價了他為相的政績,并將章惇南征大勝、宋夏戰爭的勝利,也歸于他這個左相"總率兩府,輔翼朕躬"。

  更在三天前的十二月乙酉朔(初一),命學士院制詞,同日降詔推恩他和文彥博。

  皆免入朝拜禮,皆以耆老相稱。

  最關鍵的,還是詔書內容,他韓絳與文彥博除了稱呼不同,其他一切相同。

  真真是叫他快意不已!

  文彥博?文太師?

  老夫致仕后,地位也與汝同!

  可以預見,平章軍國重事,將不再為文彥博所獨有!

  韓絳自是難免得意。

  這不,趁著汴京連日下雪他就在家里面,召集著親朋好友,開始炫耀起來。

  「來來來……」

  「諸位都來嘗一嘗,老夫煮的茶湯……」

  「這可是蔡持正,從福建捎來的,雖比不得御茶,卻也是市面上難見的好茶!」

  說著,韓絳命下人,將一杯杯舀好的茶湯,送到賓客們面前。

  眾人紛紛起身,拜謝著韓絳。

  人人都知,這位宰相雖將要致仕,但不會就此消失。

  相反,他還將繼續活躍在汴京城,并與文彥博一樣,成為官家控制朝堂的關鍵。

  那個執政不聽話,就是老宰相出來訓斥的時候!

  自然,這位老宰相也將如文彥博一般,成為游歷在兩府之外,但能影響兩府決策的元老重臣!

  而韓絳透露的消息,更是讓這些人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蔡確送的茶葉?

  意思是蔡確走通了韓絳的關系?

  等其落福建路觀察使的差遣后,就要回京?

  這么說來新的宰相是蔡確?

  韓絳只呵呵笑著,就要端著茶盞坐下來。

  忽地,韓絳的孫子韓宗道,躡手躡腳,走到他身邊,耳語了兩句,并將一封拜帖,送到了韓絳的手中。

  韓絳聽完,再看拜帖,臉色就變了。

  因為拜帖上,有著一個標志性的花押。

  而,韓絳絕不會認錯這個花押!

  淡墨疾書,寫意自然,有魏晉之風,同時顏(顏真卿)、楊(楊凝式)的痕跡,也在其中,偏又能一眼看出,已在顏、楊之外,走出一條新路。

  當今天下,除了那位故人外,沒有人能寫出這樣的書法來。

  就算是臨摹,也沒人能臨摹出其書法的味道。

  這是無法模仿的!

  「來人何在?」他問著。

  「回大人,正在府外!」

  韓絳看向賓客們,拱手道:「諸公老夫有事暫離片刻,諸公且慢用……」

  說完,他就將那御賜的幾杖,丟到一邊,帶著韓宗道走了出去。

  「來人年紀幾許?」出了門,到了旁邊的一間靜室,韓絳就問道。

  「回稟大人,來人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

  「他自稱什么?」

  「故人之孫,晚輩末學后進……」韓宗道規規矩矩的答道。

  韓絳聽著,露出笑容來。

  他已知道是誰來了!

  「快去將他請入府中,叫瑜兒去招待。」

  「老夫將客人送走,就去見他!」

  韓宗道楞了一下,問道:「大人,這位客人是?」

  韓絳道:「除了江寧的王介甫外,天下誰能寫這一筆書法?」

  王安石的真跡,就和他人一樣,極具辨識度。

  而他當年是王安石的傳法沙門,兩人表演一次互相推薦對方接任自己為宰相,自然不可能認錯。

  韓宗道驚訝起來:「這么說來,來的是……」

  「嗯!」韓絳道:「必是王介甫的嗣孫王棣了!」

  「王棣?」韓宗道驚道:「王司空怎舍得讓他入京?」

  「還不是呂晦叔搞的鬼!」韓絳撇撇嘴道:「硬生生的把人家從廣西調回京城,非要塞到自己身邊。」

  「我看吶……呂晦叔搞不好還想招其為東床快婿。」

  但是……

  「老夫也還是有幾個孫女,未許人家的!」

  若能嫁孫女與王安石的嗣孫。

  那他韓絳和王安石的友誼,也算是有個結果了。

  當然,韓絳不會承認,是因為他看出來了,當朝官家其實對王安石非常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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