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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被開啟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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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元祐元年,西夏天儀治平元年十一月庚申(初六)。

  馬銜山以西的一個西夏寨堡內,梁乙逋終于見到了他在一個多月前,派去熙河請和的使者梁子卿。

  梁子卿自被他派出去后,就再也沒有音訊。

  南蠻的熙河方面,也一直保持著沉默。

  但現在,他回來了,身份變成了南蠻方面的信使。

  “國相……”梁子卿俯首拜道:“此乃南蠻熙河邊防財用司公事向宗回,命我給國相的信……”

  梁乙逋狐疑著,接過梁子卿遞來的信件。

  他沒有立刻拆開,而是看著梁子卿問道:“我聽說,那向宗回是南蠻太后的親弟弟?”

  “是……”

  “其人如何?”梁乙逋問著。

  梁子卿想了想,回憶了一下自己在龕谷城所見到的那位南蠻太后親弟向宗回的模樣。

  在他印象里,向宗回總是笑瞇瞇的,和誰說話都是細聲細氣,儒雅非常,看著人畜無害的樣子。

  其人像商賈,遠勝過官員、貴族。

  無論什么時候,他都喜歡談一談好處和利潤。

  對他來說,似乎只要有足夠的好處,那他就可以把自己的良心全部賣掉!

  只是……

  梁子卿知道,自己是絕不能這樣說的,必須加點料,渲染一二,不然的話,國相的臉往哪里擱?于是拜道:“奏知國相,其人鷹視狼顧,奸詐兇回,根本不似尋常南蠻士大夫、貴族……我以為,其早晚必為南蠻權臣!”

  “嗯!”梁乙逋點點。

  這才對嘛!

  這一次攻略南蠻,他制定的計劃遭到了全面失敗。

  不止其他方向大敗虧輸,就是他統帥的主力,也在定西城方向遭到了重大挫折!

  不要看損失不大——前后陣亡、逃亡、失蹤、被俘加起來不過兩萬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部族軍。

  真正的精銳損失不會超過兩千。

  但,戰爭打到后面,他和他的大軍,面對的是南蠻十幾萬甚至更多兵馬,沿著漫長的馬銜山,不斷出擊,不斷襲擾的可怕景象。

  同時,南蠻主力還從會川等地,包抄他的主力。

  一旦其目標達成,就可能將他留在馬銜山河天都山之間的河谷山川地帶。

  這迫使他不得不調動精銳,去防御南蠻騎兵可能的突襲路徑。

  同時,他也不得不派出重兵保護糧道,以防止被南蠻騎兵切斷。

  這一切的一切,使得他的軍隊損耗率大增。

  這讓梁乙逋非常尷尬!

  因為開戰之初趙卨在他眼中是老邁昏聵的冢中枯骨。

  向宗回、高公紀則是貪懦怯畏五毒俱全。

  一定會助力他成功的幫手!

  事實上,他也是用這個理由說服國內的——南蠻外戚什么樣子,大家不知道?

  現在,蘭州有這兩個外戚在。

  這簡直是天賜的戰機,不可錯過啊!

  如今,梁乙逋戰敗,這些當初的宣傳,就成為了他心中的刺。

  假若趙卨是老邁昏聵的冢中枯骨,而向宗回、高公紀是貪懦怯畏的南蠻外戚。

  那他算什么?

  梁子卿的回報,讓梁乙逋很滿意——這才對嘛!

  他拿著那封信問道:“向宗回想與我說什么?”

  梁子卿再拜:“國相見信便知……”

  梁乙逋皺著眉頭,狐疑著拆開了信件。

  然而,他的臉就呆滯住了。

  旋即,他的臉色變得漲紅起來。

  “欺人太甚!”梁乙逋拍案而起:“南蠻將我當成什么了?”

  信中,南蠻的那位太后親弟,向他提出了一個交易。

  向宗回在信中表示,他已經接到了橫山羌部數十位首領的哀告。

  諸首領皆表示,其部族中有大量丁壯、婦孺,為他所強征或者擄走。

  而圣人之教,在于仁義二字。

  故此,他向宗回秉持仁義之教,愿效子貢贖人故事,出錢與梁乙逋贖買那些不幸被擄走的丁壯與婦孺。

  價錢呢,向宗回開出了每一個丁壯七十貫鐵錢,每一個婦孺五十貫,每一個孩子三十貫的價格。

  這確實是欺人太甚!

  橫山乃大白高國的!

  橫山諸羌,皆大白高國臣民!

  兀卒征發百姓丁壯從軍,乃是國法,你南蠻憑什么干涉?

  還陰陽怪氣仁義?

  而真正讓梁乙逋破防的,還是對方開出來的價碼。

  一個丁壯七十貫鐵錢,一個婦孺五十貫,孩子三十貫?

  換算下來,不就是對方打算用一個丁壯七貫,一個婦孺五貫,一個孩子三貫的價錢與他買人口嗎?

  打發叫花子呢?

  再說,他憑什么要鐵錢?

  大白高國也有鑄鐵錢,他為什么要南蠻的鐵錢?

  他有那么傻?

  直到梁子卿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灰白色的錢幣。

  梁乙逋的神色頓時就變了。

  他伸手接過那枚錢幣,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端詳片刻,然后驚嘆起來:“精鐵?”

  黨項人的鍛造技術是很高的。

  其精銳王牌鐵鷂子,所穿的鐵甲名曰:瘊子甲。

  此甲以冷鍛百煉而成,可以防御絕大多數的弓矢。

  即使神臂弓,也只能在十步左右的距離,才有機會穿透!

  這正是鐵鷂子們得以縱橫天下的依憑。

  也是鐵鷂子們始終無法超過三千人的瓶頸所在——冷煅所需要的精鐵,太貴太貴了!

  貴到西夏舉全國之力,也只能鍛造出三千副左右的瘊子甲,并維持其正常的更新換代。

  再多,就可能財政破產!

  而如今,被送到他面前的這枚鐵錢錢幣,卻是精鐵所鑄,而且并未摻雜其他不可融煉的雜質。

  這就意味著,這樣的精鐵鐵錢,拿回去后,只需調動能工巧匠,就可以將之鍛打成瘊子甲。

  所以其重量,雖只相當于小平錢。

  但價值卻可能比銅錢還高!

  尤其是如今的情況下,這種精鐵鑄造的鐵錢,對梁乙逋而言,是有著無可抗拒的致命吸引力!

  只要有足夠的這樣的鐵錢,那么,他就可以拿回去,讓工匠制造成瘊子甲。

  他則可以利用這些瘊子甲,打造一支屬于他個人的鐵鷂子!

  一旦如此………梁乙逋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起來。

  梁乙逋看向梁子卿,勉強維持著平靜,問道:“南蠻的那個外戚愿用精鐵所鑄的鐵錢贖買那些羌人丁壯婦孺?”

  梁乙逋的算術,雖然不大精通。

  但他也是知道,南蠻銅錢一貫,重約兩斤半。

  七十貫就是一百五十斤!

  哪怕大白高國的鐵工院的工匠們,在鍛打時會有巨大損耗。

  但一百五十斤精鐵,無論如何也夠他鍛打出一副瘊子甲了。

  而只要有瘊子甲,就有鐵鷂子!

  換而言之,那個叫向宗回的南蠻外戚,除非腦袋被驢踢了,怎么可能做這樣的蠢事?

  若他真的這么蠢,那么梁乙逋立刻就會將所有丁壯、婦孺丟給對方。

  平均一個丁壯一百五十斤精鐵,婦女一百二十斤,就連孩子都值七十五斤!

  他閉著眼睛賣!

  他甚至可以與嵬名破丑一起聯手,毫無負擔的把天都山里的所有部族,都丟去南蠻。

  梁子卿緩緩搖頭,拜道:“回稟國相,那向宗回言,這精鐵所鑄的錢幣,乃是南蠻的皇帝特賜給熙河將帥、士卒的賞錢,極為珍貴!若非是諸羌部首領,日夜哭訴,他是絕不愿拿出來!”

  “如今,因念孔孟圣人仁恕之教,有感于諸部夫妻離散、父子分別,祖孫失聯之苦,這才毅然取用!”

  “因此,他只能按人頭給付……”

  “國相每還一個橫山羌部丁壯、婦孺、孩子,向宗回就愿給國相一貫這種精鐵錢,而余者則以舊鐵錢給付。”

  梁乙逋聽著,目光閃爍。

  “一貫嗎?”他喃喃低語著。

  一貫大約兩斤半,而一副瘊子甲起碼要一百斤精鐵為原料(西夏瘊子甲用的冷鍛法,按沈括記載:不用火,冷煅之,其比元厚三分減二乃成!自然,這種工藝很考驗工匠的技術和火候掌握,稍有不慎就是報廢,損耗率高的驚人,雖沒有記載,但我個人估計,良品率應該不到三成。),換而言之,至少需要四十個人才能換到將將夠一副瘊子甲的原料。

  梁乙逋頓時躊躇起來。

  他看向梁子卿,問道:“以汝觀之,南蠻可還能加錢?”

  梁子卿搖搖頭,拜道:“回稟國相,此事恐怕很難。”

  梁乙逋點點頭,確實,精鐵這東西的價值,不必多言,是整個天下的硬通貨。

  對他而言,甚至比黃金、白銀更有價值。

  因為黃金白銀,打不了勝仗,但瘊子甲可以!

  只要有足夠多的瘊子甲,比如說一千副、兩千副。

  那就足以讓他立于不敗之地了!

  但是……

  梁乙逋把玩著手里的那枚精鐵鑄造的錢幣,然后他看向梁子卿問道:“那向宗回究竟為何肯以精鐵錢贖買丁壯?”

  哪怕在南蠻,精鐵也不便宜!

  所以,為什么?

  梁乙逋迫切的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梁子卿俯首拜道:“臣自入南蠻境內,就被軟禁在龕谷城內……直到近日,方才被南蠻的那位邊防財用司公事向宗回召見……其他委實不知……”

  梁乙逋嗯了一聲,道:“那向宗回,必有險惡之用心!”

  說什么諸羌首領哭訴?說什么孔孟圣人仁恕之教?

  誰信?

  反正梁乙逋不信!

  若南蠻真和他們說的一樣這么好。

  當年太祖、景宗何必反?

  若南蠻的那些貴族大將,真將橫山諸羌當人看。

  大白高國又怎守得住橫山?

  早就被南蠻推平了好不好!

  過去百年,一直歧視、鄙夷橫山諸羌的南蠻,忽然有一天,重視起橫山諸羌來了。

  還愿意拿出極具戰略價值的精鐵贖買諸羌丁壯、婦孺、孩童?!

  這里面要沒有貓膩,誰信?

  梁乙逋此時想起了,今年以來,橫山羌部出現的那些事情。

  無數部族,在旱災影響下,紛紛奔逃南蠻熙河。

  大批大批的丁壯,扶老攜幼,穿過邊境,進入南蠻境內。

  過去,這樣的事情一旦出現,南蠻戍邊的軍隊,立刻就會封鎖邊境,然后無情驅趕諸羌——臭要飯的,又來大宋討食吃了!

  但今年,情況發生了逆轉。

  逃亡的羌人,不僅僅沒有被阻攔,反而受到了歡迎。

  南蠻的軍隊,甚至主動進入大白高國境內,接應、護送逃難的羌人。

  這樣的事情,同樣發生在吐蕃那邊。

  據說,吐蕃人的情況更糟糕——溪巴溫和溫溪心,明目張膽的組織軍隊深入諸部之中,誘拐、哄騙甚至強虜人口!

  這也正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

  吐蕃人已經無法忍耐!

  阿里骨和青宜結鬼章,都下定決心一定要拔除掉溪哥城與邈川城這兩顆釘子!

  于是,主動與他聯絡,青宜結鬼章甚至將自己的親兒子、繼承人結瓦齪當成質子送來,以取信于他。

  是了……

  梁乙逋想起了更多,曾經被他忽略掉的情報。

  結瓦齪在他這里為質子的時候,似乎曾說過南蠻在熙州、河州、會州甚至是蘭州,都有開墾荒地,他們在種植著一種叫木棉的東西。

  而這木棉種植,需要大量人手。

  所以,這就是真相嗎?

  梁乙逋抿了抿嘴唇。

  “木棉?”他喃喃自語著。

  “可惜嵬名阿密和默拉都布克等人,自去了南蠻后就渺無音訊,不然,我或許能知道這其中的詳情!”

  開戰前后,他派出了十幾波細作,深入南蠻熙河打探消息。

  然而,所有人,都是一去不復返!

  就像是墨水滴入紙張,瞬間浸透了進去!

  即使他將自己最欣賞的兩個年輕人,嵬名阿密與默拉都布克派了過去,也是一樣,生死不知,音訊全無!

  這樣想著,梁乙逋決定試探一下。

  他看向梁子卿,與其道:“子卿啊,勞煩你再去一趟南蠻,傳我的口信與南蠻……”

  “他們愿意贖買羌部丁壯、婦孺、孩童,本相可以應允!”

  他如今麾下有著十幾萬丁壯!

  太多了!

  在已經戰敗,將要撤軍的現在,這些人成為了巨大的負擔。

  羌人還好,回到南牟會直接解散就是了。

  但黨項各部征調的人馬,就有些麻煩了。

  因為按照傳統,折損的人馬,大白高國必須補償和撫恤。

  這是國策!

  也是維系各部凝聚力的根本原因。

  要是沒有合理的補償,下次再有戰事,就不會有傻子響應了。

  而偏偏他梁乙逋現在拿不出補償。

  一旦如此,梁乙逋心中明白,興慶府的妹妹肯定會跳出來,宣布由兀卒發放補償。

  若是這樣,他這個國相在各部之中的號召力和威望,就要清零。

  所以他必須補償這些人的損失,并撫恤死者。

  正好,南蠻不是需要人口嗎?

  那趁機敲他們一筆吧!

  梁乙逋看向梁子卿,道:“但是,他們給的價不夠!”

  “得加錢!”

  “至少每個人得加米一斗!”

  糧食也是如今的硬通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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