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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作為調查員的趙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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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三看書,我在現代留過學!

  耶律琚直到第二天中午時分,才從夷門坊的宅邸,慢悠悠的回到都亭驛。

  昨天晚上,他與刑恕在勾欄里喝的伶仃大醉。

  最后,是刑恕派人將他送回的夷門坊的‘家’。

  回味著昨夜李師師溫柔體貼的照顧與服侍。

  耶律琚心曠神怡,連走路都輕了幾分。

  然而,他剛剛走到被安排給他的院子前,好心情瞬間不翼而飛。

  因為耶律儼,正陰沉著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他。

  “節度……”

  “緣何徹夜不歸?”耶律儼冷冷的問著他。

  耶律琚心中冷笑一聲,不屑的掃了一眼耶律儼,然后面朝南京方向拱手道:“某奉皇命,有重任在身,不需與學士解釋什么!”

  “皇命?”耶律儼遲疑了一下,

  “呵!”耶律琚笑了:“陛辭前,陛下沒有交代嗎?”

  “也是……”他譏諷著,打量著耶律儼:“學士并非北院官,陛下沒有交代也正常!”

  耶律儼頓時噎住了,冷哼一聲:“下官會上書陛下,將節度徹夜不歸之事上報!”

  這就是在威脅他了。

  耶律琚豈是被嚇大的?他聳聳肩,道:“學士愿上書便上書!”

  “某奉命行事,問心無愧!”

  瞧著耶律琚的神態,耶律儼神色變幻不停,最終選擇拱手一拜:“既如此,下官便不打擾了。”

  耶律琚冷冷的回了一禮,目送著耶律儼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呸了一聲,罵道:“什么玩意?”

  “他該不會以為,他蒙皇恩賜國姓,就能和文忠王一樣了吧?”

  文忠王,就是韓德讓死后的宮帳名。

  韓德讓算是遼國歷史上的標志性人物。

  承天太后就是在其輔佐和支持下,完成了中央集權與改革。

  圣宗因感于其功勞,于是,賜其國姓,賜名隆運,使其成為遼國漢人士大夫賜國姓的第一人。

  同時,他也是第一個以漢人士大夫身份,拜北院樞密使,執掌遼國軍權的人。

  更是第一個,以漢人身份,拜大丞相的人。

  自韓德讓之后,幽燕漢人豪族就和遼國完成了融合。

  但,文忠王只有一個!

  畢竟,不是誰都能與文忠王一樣,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太后。

  更不是誰都能和文忠王一樣,能一邊睡太后,一邊執掌大權,還能一邊讓小皇帝視作父兄,真心祝愿。

  甚至在其死后,將之陪葬承天太后陵側。

  讓自己的父母與母親的情人,相伴而眠。

  耶律儼剛走,一個契丹貴族,就從院子里走出來,來到耶律琚面前,拱手一拜,然后弱弱的說道:“節度,萬一那小人真的上書南京天子……”

  “朝中小人們再串聯攻訐……”

  耶律琚無所畏懼,道:“放心好了,國舅與兩位娘娘會幫我等說好話的!”

  “再說,我等在南朝,披肝瀝膽,為國事不辭勞苦,陛下也是知道的。”

  “某也確實身負多項皇命!”

  “這樣啊……”那貴族頓時歡喜起來。

  只是,他才高興了一會,就又耷拉下腦袋:“終歸有這小人在,好多事情,我等都無法暢快的做了!”

  這次出使,他們這些隨行的衙內,可都憋屈的很。

  根本不像上次那般快活。

  那耶律儼,因此在使團內部,天怒人怨。

  好多人都說,這純粹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他得意不了多久的。”耶律琚惡狠狠的說道。

  “某打算上書南京,彈劾其在南朝,阻擾國事,干涉采買!”

  那貴族一聽,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當即道:“下官也要上書彈劾此獠!”

  天可見憐為了擠進這次的使團里,他家里可是用了無數人情,還打點了好多人。

  可哪成想,卻遇到了耶律儼這個愣頭青。

  實在可恨!

  “善!”耶律琚點頭贊賞:“我等為國辛勞,那小人坐享其成都不肯,還橫加干涉。”

  說到這里,耶律琚就有些煩悶的解開了衣襟。

  有耶律儼在,好多事情,就無法辦好。

  他和其他人,想要抬高采購價,也會變得困難重重。

  若不抬高采購價,大家怎么吃回扣?

  大家沒得回扣,國舅爺怎么拿錢?

  國舅爺拿不到錢如何去孝敬宮中皇后娘娘、貴妃娘娘與建寧公主?

  兩位娘娘與公主殿下沒得孝敬,怎么侍奉陛下?

  陛下不開心了,他們這些大臣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不忠!

  那耶律儼怎就想不通這一點?

  福寧殿,東閣,靜室內。

  暖閣里的炭盤熊熊燃燒著,火光映照著屏風。

  于是,這靜室中的溫度,變得溫暖且舒適。

  趙煦戴著一件專一制造軍器局新制的棉口罩,端坐在坐褥上,聽著身前不遠處,坐著的刑恕的匯報。

  在刑恕身旁,坐著戶部侍郎章衡。

  趙煦聽完刑恕的匯報,沉吟片刻后,道:“辛苦愛卿了。”

  “為朝廷辦差,不敢言辛苦。”刑恕低著頭答道。

  “北虜國中財用,看來已是出現匱乏了。”趙煦悠悠說著。

  他看向章衡,問道:“章愛卿,今年邊境榷市,北虜與我朝的貿易,可生了變化?”

  章衡搖頭,答道:“奏知陛下,根據各榷市監官奏報,今年北虜從邊境榷市所購之物,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許多。”

  “而河北諸州也都有上報,走私銅錢越境案件,越頻。”

  趙煦點點頭,道:“北虜國中的錢荒,恐怕比想象中還要嚴重許多!”

  “說不定,有些地方已退回到以物易物的范疇了!”趙煦頗為戲謔的評價著。

  遼國現在的情況,在趙煦眼中,其實是很危險的。

  一方面,宋遼交子條約,將本來應該支付給遼人的歲幣,變成了交子。

  采購地從邊境變成了汴京。

  這一變,就直接讓遼人失去了過去兩國邊境貿易上最重要的支付手段——過去遼國幾乎將歲幣所得的全部白銀,以及絲綢貿易上的大部分利潤,都用在邊境榷市貿易上。

  而如今,隨著汴京遼權貴的直接貿易采購渠道開通。

  遼國權貴,將得到的大部分交子,都用在采購奢侈品上。

  但幽燕地區的商品需求,并沒有消失!

  于是,宋遼邊境榷市貿易,成為了遼國幽燕地區的金融失血口。

  大量銅錢,被貿易虹吸到大宋這邊。

  這必然導致,遼國國內更加嚴重的錢荒。

  章衡說,河北各州上報的銅錢走私,日益嚴重、頻就是證據。

  而這個時候,偏偏遼人還開始攻伐高麗。

  戰爭一起,黃金萬兩。

  為了維持戰爭,遼人必然也一定會從幽燕地區,抽調兵馬、青壯、糧食。

  同時為了獎賞諸軍,財帛也會被大量抽調。

  這就像一個池塘,有兩個大號水泵在同時抽水。

  這池塘再大,也得被抽干!

  何況,這池塘的蓄水量本來就少!

  兩個水泵一起抽,哪里受得了?

  分分鐘就會被抽干凈!

  再這么抽下去,幽燕地區的農民不造反才奇怪!

  想到這里,趙煦就開始站在道德的高地,指手畫腳起來了。

  “由此可見,北虜主不修仁義,不恤民生!”

  “若其將交子,用到民生之上,何來今日困境?”

  三百萬貫交子貿易,若不買奢侈品,而是選擇大量采購大宋優質低廉的民生相關的商品。

  基本可以滿足遼國國內百姓的需求!說不定還能讓遼國幽燕地區的統治進一步穩固。

  不過,趙煦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封建專制君主,都是些什么尿性?

  中國有‘何不食肉糜’,歐陸也有‘為什么不吃蛋糕’。

  歷史一次又一次的用雄辯的事實證明了——肉食者,才不會與平民百姓共情!

  即使耶律洪基的節操和道德,遠高于晉愍帝與瑪麗皇后。

  但想要讓他把屬于他自己的錢,拿去給平民百姓花?

  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朕的錢!

  憑什么給爾等用?

  就是,他解決這個事情的思路讓趙煦很尷尬——請大宋加印三百萬貫交子與他。

  作為交換,耶律洪基表示愿意將從高麗府庫繳獲的白銀、黃金送來大宋,作為交子印刷的準備金。

  不足的部分,耶律洪基表示,那是遼國調停宋夏戰爭的好處費。

  真是好大的臉!

  張口就來!

  這也是昨天下午,兩國談判不歡而散的根本原因。

  遼人,不說具體的白銀、黃金數字。

  張口就要大宋加印三百萬貫,并表示這完全是看在兩國友好的份上的優惠條件。

  希望大宋不要不識好歹。

  刑恕率領的大宋談判隊伍表示:我去年買了個表!

  夏國已經乞和,兩國不日就能和議達成,不勞貴國關心。

  趙煦說完,刑恕和章衡,自是都吹捧了一番。

  趙煦擺擺手道:“根據刑學士的情報,遼人這次在高麗,大概搜刮到了二三十萬兩白銀,一萬多兩黃金……”

  “朕滿打滿算,總價值也不會超過百萬貫。”

  “卻想要朕為其加印三百萬貫的交子……真是可笑!”

  說到這里,趙煦就自嘲的笑了兩聲。

  雖然,這只是耶律洪基的開價。

  刑恕從耶律琚那里探到的底價并非如此。

  耶律洪基是做好了實在不行,就按照當初的條約來,從國庫拿出白銀、黃金,充作交子準備金的準備。

  但,遼人的傲慢與骨子里對大宋的輕視,還是讓趙煦很不爽。

  遼人這次擺明了,就是來碰瓷的。

  訛到了最好,訛不到也沒關系。

  一點也不擔心談判破裂,更不擔心趙煦不答應。

  這何止是有恃無恐?

  分明就是囂張至極!

  可偏偏,趙煦還只能忍著,最多過過嘴癮。

  不過,趙煦也不是個會吃虧的主。

  他看向章衡:“戶部。”

  “臣在。”

  “如今汴京一顆百年以上的圓木價值幾何?”

  章衡不太明白趙煦的意思,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奏知陛下,今京中百年以上老樹,市價約在十貫到二十貫之間。”

  趙煦點點頭,當代的巨木價格是很低廉的。

  這主要是如今擁有著儲量巨大的原始森林。

  趙煦想了想,就對刑恕道:“刑卿去與遼使說一下。”

  “朕打算從其遼陽府等地,采購百年以上的橡樹!”

  “每株按其大小、質量,以十貫到二十貫為算。”

  這就是要給遼人輸血,平衡貿易了。

  同時,東北原始森林中的橡樹、櫟樹,是如今技術條件下,最好的航海艦船材料。

  無論是龍骨還是桅桿,都離不開這種質地堅硬,抗腐蝕的寒帶木材。

  而趙煦相信,自己的開價,遼人是無法拒絕的。

  刑恕楞了一下。

  趙煦道:“就這樣辦吧。”

  “朕乏了,卿等且下去,按照朕的條件,與遼人談談看。”

  “諾。”刑恕與章衡互相看了看,再拜謝恩后,趨步退了出去。

  趙煦目送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然后,他倚靠著柔軟的坐褥,嘆息了一聲:“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偏在這個時代,他沒有知己。

  只能一個人孤單的背負著大宋天下踉踉蹌蹌的向前,走入那未知的黑暗未來。

  他是唯一的清醒者。

  清醒的知道大宋王朝的處境,也清醒的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到底是些什么挑戰?

  且不說那現代歷史書上白紙黑字,記載的清清楚楚的金、元兩個將來的強敵。

  單單就是大宋本身的問題,就足以讓他晚上睡覺,只要想起就一定會做噩夢!

  如今的大宋,以天下一隅之地,人口卻已突破了一萬萬之多。

  現在地球上其他地區的人口加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大宋這么多?

  可能有,可能沒有。

  可以想象,這片土地的壓力有多大?

  而人口,依然在不斷猛增。

  農村的客戶越來越多,城市里的人口也越來越多,生產力和生產效率,卻幾乎是在原地踏步。

  這顆炸彈一旦爆炸,趙宋王朝必然上天!

  但,這還僅僅是大宋本身面臨的問題之一。

  真正要命的,還是大宋王朝這個身體,其實是從晚唐五代延續下來的。

  所以,大宋王朝的體制,極度畸形。

  明明立國才百余年,只不過到正常封建王朝中期的樣子,卻已出現了幾乎所有王朝晚期、末年才有的各種病癥。

  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后,趙煦嘆道:“朕真有種,自己乃是克蘇魯中的調查員的感覺……”

  可不是嘛……

  他是唯一一個,清楚的知道,大宋王朝中沉睡著那些可怕古神的真實模樣的人。

  這些古神隨便哪個醒過來,都可以讓趙官家全家上天。

  更不要說,在外面,還有著沉睡的外神。

  一個叫女真,一個叫蒙古。

  他能怎么辦?

  只能硬著頭皮,嘗試釋放出那來自未來的吃人怪物,以毒攻毒,看看能不能茍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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