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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蘇、程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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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見司的郭忠孝,早早的就在這里等候他了。

  作為范純仁的女婿,郭忠孝對于蘇軾還是很敬重的——真要論輩分,他得叫蘇軾一聲:叔父。

  “龍圖,請隨我來。”郭忠孝將蘇軾帶入禁中。

  跟著郭忠孝一路穿過重重宮闕,來到了集英殿前。

  “龍圖,請在此稍候片刻,待某去通傳。”郭忠孝將蘇軾安排在集英殿前的小殿,與其說道。

  “有勞舍人。”蘇軾道了一聲謝,郭忠孝輕輕的嗯了一聲,便來到了集英殿的正殿前。

  此時,經筵已經散了。

  殿中的官家,正在與諸位伴讀說著話,討論著今日經筵的內容。

  今日講經的經筵官是集英殿說書程頤,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殿上官家與伴讀們討論。

  郭忠孝對此已經熟悉了。

  自官家開始上經筵以來,都是這個路數。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官家在經筵上越發活躍。

  如今,這經筵后的討論,已經完全在這位官家的節奏掌握中。

  他太聰明了!

  總是能從一些稀奇古怪,偏又無比正確的地方,找到一個抓手。

  就像現在,殿上的官家,似正在與右相呂公著的孫子呂好問說著話。

  “盱江先生論氣,還是本于易,只點到為止,以朕之見,還是不如橫渠先生的氣論的……“

  “橫渠論氣,以太虛無形,造化宇宙,宇宙萬物,又終究歸于太虛,實是氣勢恢宏,為大家之論。”

  “朕在專一制造軍器局中,已觀到一些端倪。”

  “可見,橫渠氣學,與圣人格物致知也是通的。”

  程頤在這個過程中,始終不發一言,這是他的風格,他樂于見到這樣的學術討論。

  哪怕討論內容和經筵本身毫無關系。

  “這橫渠氣學,怎與格物致知聯系在一起了?”

  郭忠孝感覺有些腦子不夠用。

  但殿上的討論卻無比熱烈。

  在官家開口之后呂好問、章持、韓諭等宰執之子紛紛開口附和。

  這三人一開口,就是引經據典,看上去準備充足的樣子。

  而曹家、劉家、楊家等外戚家的伴讀,則在旁邊充當著氣氛組,但這氣氛組也不是好當的。

  以郭忠孝所知,這幾家外戚家的孩子,平素下了經筵,在家都是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

  其家里都給他們請了名師大儒來開小灶。

  也就是燕毅、苗業、劉昌這樣的武臣家送進宮的伴讀,可以不參與這樣的討論。

  但是,有些時候,官家會在經筵后,拿著沙盤,與伴讀們推演著已經發生過的戰役。

  這個時候,這些武臣家的伴讀,就得上陣了。

  郭忠孝在門口足足等了差不多兩刻鐘,才終于等到了討論停止。

  程頤起身,領著諸伴讀,面朝官家拜了四拜。

  然后,次第趨步而退。

  這個時候,郭忠孝終于得到了入殿的許可。

  到了御前,通報了蘇軾已經入宮就在殿外后旨。

  官家便吩咐道:“舍人且將蘇軾帶到集英殿后便殿來見朕。”

  “諾!”

  蘇軾端坐在集英殿前的小殿里,看著從殿中魚貫而出的人影。

  “那一位就是程正叔吧?”蘇軾審視著領頭的人影。

  程頤在經筵官里是最好辨認的。

  因為他的本官最低——迄今依然是京官,而他是唯一一個會穿著青色官袍出入禁中的大臣。

  大宋服章之制,文臣選人、京官服青,朝官服綠,待制服緋,宰執服紫。

  但自仁廟之后,因為染布技術進步,使得青色的衣袍價格被打了下來,所以民間百姓,普遍開始穿青衣。

  這就讓士大夫們很不爽了。

  于是,紛紛開始越級服綠。

  法不責眾,朝廷也就只能默認,所有文臣選人以上都可以借綠。

  于是,穿著青袍公服的程頤,自然一眼就被認出來了。

  “聽說此人食古不化,迂腐愚昧……”蘇軾想著自己聽說過的一些事情,就忍不住嘟囔起來:“恐怕只是標新立異,欲圖表現罷了!”

  “又一個叔孫通?!”

  “呵呵!”

  叔孫通在大宋的名聲,可不好!

  一直就是被批評的對象。

  因為叔孫通說過:人主無過舉這樣的話。

  被大宋士大夫們紛紛抨擊——阿諛奉承,豈能稱大儒?

  最重要的還是大宋士大夫們認為,叔孫通制禮,讓大量先王的禮法失傳,簡直和秦始皇一樣是儒家的罪人!

  所以,蘇軾的這一句評價在大宋士大夫中是典型的罵人的臟話。

  而蘇軾的性子,本就灑脫,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所以,他這些話是當著小殿上宿衛的御龍直說的,根本沒有遮掩。

  沒辦法!

  若是沒有看到程頤也就罷了。

  看到了程頤,他就忍不住吐槽、奚落甚至攻擊對方。

  這是因為程頤今年做的一些事情,讓蘇軾知道后勃然大怒,甚至起過要去程頤家里真實他的想法。

  不過,蘇軾也來不及多吐槽了,因為郭忠孝已經從小殿后的小門,走了進來,對他道:“龍圖,官家有旨,詔龍圖至集英殿后便殿覲見。”

  蘇軾于是起身,跟上郭忠孝的步伐。

  但在穿過殿后的小門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忍住自己內心的八卦心理。

  “真說了程頤是叔孫通?”趙煦聽著馮景的奏報,皺起眉頭:“這大胡子,還真是……”

  明明蘇軾從去年開始就不在汴京。

  司馬光死后的喪儀,他也沒有參與。

  但,其還是和程頤對上了。

  這是命運的糾纏嗎?

  趙煦也是嘆了口氣。

  在他的上上輩子,蘇軾為什么被劉摯為首的朔黨以及以程頤為首的洛黨混合雙打,趕出朝堂?

  因為他大嘴巴,把程頤形容成大宋的叔孫通。

  程頤自己可能還能忍。

  但他的學生、門人,就忍不了了。

  于是,元祐二年開始,朔黨、洛黨、蜀黨開始大混操,彼此互相扣帽子。

  蘇軾更是親自下場,指責程頤——臣素疾程某之奸,未嘗假以辭色!

  直接撕破臉,將程頤當成奸臣指責。

  此事,趙煦印象很深刻。

  因為,在這場大混操中,他生病了,病的很嚴重但內臣、朝臣還有經筵官們都假做不知。

  最后是程頤捅破了窗戶紙,才讓他得到了醫藥。

  卻不想,這一世,蘇軾還是和程頤走向了對立面。

  這就真的是難繃!

  “讓探事司的人去查查看……”

  “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趙煦吩咐著。

  大胡子這個人,雖然大嘴巴,但絕不會無的放矢。

  所以肯定發生了什么事情!

  “諾。”

  馮景領命而去。

  趙煦則摩挲了一下雙手:“程頤、蘇軾若是和上上輩子一樣決裂……”

  “可能還是好事情!”

  現在,沒有劉摯在背后煽風點火,他們兩個就算鬧起來,也鬧不大。

  只要烈度可控,就有利于趙煦。

  在大宋這樣的社會,皇帝應該如何駕馭士大夫呢?

  答案很簡單——挑動士大夫對立,人為制造分歧與矛盾。

  而這一招,趙官家們的功力,爐火純青。

  你看——慶歷諸君子,當年何等團結?

  后來還不是被拆得七零八落,彼此攻訐?

  你再看啊——王安石時代的新黨,何等團結。

  現在呢?

  章惇、呂惠卿、曾布,這新黨三巨頭誰也不服誰。

  關于呂惠卿的壞話,趙煦即位才一年多,就已經聽到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猜猜看,這些壞話都是誰說的?

  舊黨肯定有份,但新黨也是爭先恐后!

  章惇、曾布的黑材料,更是被人塞了不知道多少到趙煦面前。

  對皇帝來說,讓大臣們彼此對立,是有好處的。

  當然不能太過。

  要控制烈度,不要上升到不死不休。

  像他上上輩子的元祐時代和紹圣時代,就明顯太過了。

  所有人都在加速踩油門。

  最終,整個國家無可挽回的在黨爭中走向撕裂。

  成為一個一半的統治集團反對另外一半統治集團,大腦和小腦鬧分家的畸形王朝。(明智屋中文沒有,更新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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