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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西夏議和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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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元祐元年,西夏天儀治平元年,十月辛卯(初七)。

  西夏國都,興慶府,皇城內寢。

  梁太后懷抱著年幼的小兀卒,坐在帷幕中。

  在她面前的寢殿內,禹藏花麻、禹藏順安父子,以及嵬名家的幾個實權人物還有幾個大部族的首領,臨襟正坐。

  他們手中,都拿著一份謄抄好的,這是三天前從汴京送回來的和約內容。

  西夏的權貴們,看著手中的和議條款,臉色不停的變幻。

  第一條,沒什么緊要的,只是虛應故事。

  這第二條,就是在搞笑。

  南蠻許青鹽入陜西諸路銷售,作為交換,南蠻的食鹽也當進入大白高國境內銷售。

  大白高國的青鹽,乃是以烏池、白池以及瓜州、沙洲、涼州等地的巖鹽構成的,成本低廉,幾乎取之不盡。

  價格戰?

  大白高國什么時候怕過價格戰?

  太祖立國前后,大白高國的青鹽,就一直行銷南蠻陜西等地,打得南蠻的解鹽根本抬不起頭。

  以至于南蠻惱羞成怒,禁絕青鹽進口。

  即使如此,只要開放邊境榷市,青鹽就總能通過走私的方式,橫掃南蠻陜西、河東等地市場。

  所以,這一條在這些權貴眼中,就是在給他們送錢。

  掌握著烏池和白池的幾個大貴族,更是瞇起了眼睛,流起了口水,仿佛看到了數不清的銅錢與絲帛,源源不斷流入手中。

  讓他們大發其財!

  就是……

  這第三條……

  大白高國,需用黃金白銀,去換南蠻的交子。

  而且,咱們送去的黃金白銀的純度、重量,都只能由南蠻認定!

  最讓人不爽的,則是南蠻居然要求,大白高國送去的黃金與白銀,必須用進奉的名義!

  而他們給大白高國的交子,則用‘賜’的名義。(最終的和議條款,自然是要經過潤色的,而刑恕自然不可能放過在文字上占便宜的機會,所以最終的和議第三條變成了西夏的黃金白銀入宋要稱‘進奉’,而大宋交易的交子,則算‘賜’,將交易變成了傳統的朝貢形式,其他則如宋遼交子貿易,由西夏方面,以國書的形式,遣使支用,西夏方面雖然有使用權,但是,在實際上他們購買的商品,是受到限制的。幾乎只能購買大宋指定的供應商提供的商品)。

  而且,這一條不許談判,不許討論。

  這就讓很多人不滿了。

  “娘娘,這南蠻欺人太甚!”一個嵬名家的宗王說道:“臣以為,前兩條可以應允。”

  “但第三條絕對不行!”

  “不然,大白高國國格有損啊。”

  一些嵬名家的權貴紛紛點頭:“是啊,是啊……”

  “北虜的貿易交子,可以用歲幣發行。”

  “為何我大白高國就得給南蠻黃金白銀?”

  “當年景宗皇帝與南蠻達成的和議,可是規定了南蠻歲賜我國每年白銀七萬兩千兩,絹帛十五萬三千匹,茶三萬斤,價值怎么也有一百萬貫了,我國不求如北虜,但將這每年一百萬貫歲賜,換成交子也是合理的吧?”

  面對著這些人的嘰嘰喳喳,帷幕中的梁太后,輕輕咳嗦了一聲。

  禹藏花麻立刻會意,他起身道:“諸位,不要忘了國相如今領大軍在外。”

  “我等能談,國相也能談。”

  “萬一……國相知道了和議內容,并答允下來……”

  他看向在場的貴族們,過去三天,禹藏花麻一直在奔走聯系著在興慶府及其周圍的嵬名家宗王以及豪族首領,能來這里的,都是或多或少與梁乙逋有著嫌隙的人。

  眾人聞言頓時一凜,脖子涼梭梭的。

  確實!

  南蠻開出的和議條款,興慶府若是拒絕,萬一國相梁乙逋聽到風聲,答允下來。

  而梁乙逋一旦如此,那么其就將借助這次議和拿到的好處,拉攏、收買、控制大軍。

  然后再挾‘迫和南蠻’之功回朝。

  那他們這些人,那里還有立足之地?

  于是,一個個都閉上了嘴巴。

  梁太后見此閉上眼睛,說道:“既諸公皆無異議,我就派人去通知南蠻,答允和議!”

  梁乙逋的大軍在外已經很久了。

  而最近十余日,南牟會那邊已經沒傳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每次梁乙逋派人回來,都只催促糧食、牲畜和軍械。

  卻絕口不提,大軍進展,更不提何時退兵。

  叫人搞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更讓梁太后心悸的是,這些事情是她的哥哥知道她遣使去南蠻、北虜后出現的。

  梁太后知道她的兄長,絕非猶豫不決之人。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去年,發動政變,毒殺秉常,清洗興慶府將仁多家連根拔起。

  都是兄長主導下做的事情。

  所以,梁太后是真的怕,怕兄長提兵回來,與她算賬。

  到那個時候,她這個太后,甚至可能被軟禁。

  而如今在她面前的這些人,若不倒戈投降,全部都得死!

  所以,這和議梁太后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必須答應。

  而且是越快越好!

  她需要和時間賽跑!

  她需要搶在兄長前,先拿到這個勝利。

  然后,才有資格與兄長博弈、談判。

  梁乙逋策馬于馬銜山對面的祖厲山(今華家嶺)。

  他遠遠眺望著遠方那延綿著的馬銜山下的南蠻寨堡的身影。

  那是一個建立在河谷出口的堅城。

  其舊名凡川會,如今叫‘會川’。

  而在會川寨前的寬闊河谷地帶,一支數百人的南蠻兵馬正沿著河谷道路展開,他們似乎是從一處山林里沖出來的,他們出現后,立刻沖向了一支沿著凡川河前進的大白高國輜重隊。

  見到南蠻兵馬來襲,那支輜重隊里的丁壯,頓時尖叫著驅趕著牲畜,連滾帶爬的,逃向在凡川河畔一處山崗上的大白高國寨堡。

  南蠻的兵馬,緊隨其后,奮力追擊著。

  但他們追擊不深,只十余里便停止追擊,然后在騎兵掩護下,其步卒開始搜刮著,青壯們丟下的東西。

  無論箭矢還是糧草,也不管是被丟下的牲畜、推車。

  他們什么都要!

  他們將戰場打掃得干干凈凈后,就帶著戰利品,裹脅著抓到的百十個掉隊的青壯,在騎兵掩護下,緩緩后撤。

  梁乙逋見著這一切,閉上了眼睛。

  這正是他的大軍,頓兵定西城,卻始終無法拿下那個小小的定西城的緣故。

  戰爭,在半個月前,就已不再局限于定西一地。

  而是沿著馬銜山的走向,在長達百里的宋夏邊境展開。

  尤其是南蠻熙河主力,出現在龕谷、汝遮、會川后。

  這些兵馬,并沒有直接支援定西城。

  而是在定西城兩側展開,尤其是從百里馬銜山的各處要塞出擊。

  在這里,他們是進攻方,也是主動方。

  而宋夏戰爭,延綿已久。

  自大白高國失去蘭州后為了防御南蠻騎兵以蘭州為起點,向天都山以及柔狼山等核心區域進攻。

  大白高國也在沿著馬銜山,構筑防線。

  于是,短短數年,兩國在邊境上各自筑壘大小寨堡數百。

  其中有名有姓的,形成一定規模的寨堡,僅僅是大白高國這一側就已經達到二十余個。

  這些寨堡周圍,還有大量警戒的哨所充當前沿預警,形成一個又一個彼此守望相助,互為犄角的筑壘區。

  任何一方,都必須突破由天然河谷、山區以及寨堡構成的筑壘,才能繼續深入。

  但在這個地區,天然的地理條件,使得南蠻方面可以占據主動。

  因為馬銜山是一條北低南高,順黃河支流河谷,延綿進入渭河河谷的山脈。

  其西與烏鞘嶺、祁連山呼應,東與祖厲山(華家嶺)、天都山(西華山)、狼柔山相連。

  定西城,就是卡在馬銜山海拔最低、地勢最平坦的地方的要隘。

  這也是他必須死磕定西城的原因。

  因為,馬銜山就像是一道保護蘭州的城墻。

  對大白高國來說,想要奪回蘭州,就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拿下定西城,然后沿著定西城一路向西,打到蘭州,這是李憲奪取蘭州的路線。

  另一條路,就是在冬天黃河封凍時,渡河攻擊蘭州。

  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但,占據馬銜山的南蠻,卻并不需要一定走定西城出來。

  汝遮谷、會川、龕谷,都可以成為他們的進攻發起點。

  在這些地方,他們居高臨下,占據有利地形,可以隨時襲擾他的大軍的后勤補給線以及側翼安全。

  尤其是會川,從這里出來的南蠻騎兵,一旦擊破大白高國在這里的防御,就可能重演當年李憲的奇襲。

  一路打穿整條防線,打到天都山(今西華山)下的南牟會去。

  一旦如此,他的大軍就可能被切斷歸路,被包圍在馬銜山、天都山組成的河谷盆地之間。

  到時候,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所以,梁乙逋不得不將精銳的鐵鷂子,帶到祖厲山東北的冷牟寨。

  既將之作為預備隊,同時也作為奇兵使用。

  這幾日來,他一直故意讓輜重青壯,走更容易被南蠻兵馬襲擊的凡川河流域,就是想要引誘南蠻騎兵追擊。

  奈何,這些人追擊從不超過十里,十里一到鳴金收兵。

  叫他的算盤落空。

  “國相……”他的心腹謀士梁子卿,輕聲道:“興慶府中,又有消息來了。”

  “言是太后派出去的使臣,已得了南蠻和議條款。”

  梁乙逋回過頭,問道:“什么時候的事情?”

  “大約在三日前,據說太后得了使者奏報,就召見了禹藏花麻等人,在皇城密議。”

  “真不愧是我梁家的女兒!”梁乙逋冷哼一聲,然后問道:“條款都有什么?”

  梁子卿將一封從興慶府送來的密信交到了梁乙逋手中。

  梁乙逋拆開一看,頓時色變。

  他沉吟著,看向遠方的山川。

  “國相……”梁子卿低聲道:“攻打邈川的軍隊,已經回到了涼州,他們報告說,邈川的溫溪心,得到了南蠻數千精兵支援,領軍的南蠻將官,乃是宿將種古,勒訛不敵,損失頗重,只能撤軍。”

  梁乙逋哼了一聲:“嵬名勒訛此人素來兩面三刀,他恐怕根本沒有出力!”

  梁子卿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國相,青唐城的阿里骨,也遣使至南牟會通報,其大將青宜結鬼章,攻打溪哥城不利,恐已兵敗,其子結瓦齪率青壯退保西海(青海湖)。”

  梁乙逋低下頭去,他雖然猜到了。

  但是,卻沒有想到,青宜結鬼章傾力出擊,卻連溪哥城都奈何不得。

  “阿里骨怎么說?”他有些頹廢。

  “阿里骨言,他已遣使汴京告罪,希望國相諒解。”

  梁乙逋哼哼兩聲,但他也知道,阿里骨肯派人來通知他,已是仁至義盡了。

  “國相……”梁子卿認真的道:“該退兵了。”

  “退兵?!”梁乙逋眼神迷離著,看向遠方。

  傾國而來,損兵折將,毫無戰果,只能夾著尾巴灰溜溜的回去?

  興慶府的人怎么看他?

  最重要的是,那些被他軟禁起來的諸部貴族,一旦回到南牟會,拿回軍權。

  這些人恐怕立刻就會帶兵離開,然后頭也不回的跑到他妹妹那里告狀。

  梁子卿自然知曉梁乙逋的疑慮,所以他道:“是的,退兵,但在退兵前,國相應該遣人與南蠻議和。”

  “太后能答應的條件,國相為何不答應?”

  “只要國相搶在太后之前,與南蠻簽下和約,拿到主導青鹽進入南蠻沿邊諸路銷售以及用黃金白銀,以換交子的權力。”

  “那興慶府中,誰還能與國相為敵?”

  “何況今日不過小挫而已,國相元氣未失,鐵鷂子、潑喜軍、步拔子主力尚在,所失去的只是些部族兵與撞令郎。”

  “國相回國后,休養生息,整軍備戰定可一雪今日之恥!”

  梁乙逋聽著,明顯意動了。

  梁子卿那一句‘太后能答應的條件,國相為何不答應’打動了他。

  是啊!

  妹妹會答應的條款,他若不答應,就等于拱手將權力送了出去。

  只是……

  梁乙逋扭捏著道:“南蠻條件太苛刻了。”

  “竟要大白高國進奉白銀、黃金,然后才賜下交子。”

  梁乙逋抬起頭:“如此一來,大白高國顏面何存?”

  進奉兩個字,就已將大白高國放在了臣子的位置上。

  而賜這一個字,更像是一種施舍。

  梁子卿聽著,笑了,道:“此事誰會知道呢?”

  “自景宗以來,南蠻來使,連興慶府的樣子都沒有見過,皆在宥州安置。”

  “南蠻想要占點口頭便宜,就讓他們占吧。”

  “國相只要得到實利便可。”

  梁乙逋點頭,看向梁子卿道:“子卿說的對!”

  “便請子卿代我出使,與南蠻的熙河經略議和。”

  “我可授給子卿全權,只要南蠻同意這些條款,子卿不必請示我,就與南蠻官員定下盟誓。”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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