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梅花廳,捷報頻傳。
“官家……‘汴京學府’已售出第一套宅子……”
“官家……‘汴京學府’已售出十套宅子……”
“官家……五十套了!”
“一百套了!”
不過一個時辰,汴京學府銷售量破百。
這意味著,按照一套三萬貫來算,一個時辰內銷售額三百萬貫!
頂的上宋遼貿易全年的額度!
看的整個開封府上下,都是目瞪口呆。
趙煦身邊的經筵官們,更是驚愕莫名。
雖然說,如今的世人,早已經知道,這汴京城的房價高,而且從來不愁賣!
可是,從未有人這樣大批量、大規模的向市場提供過房產。
所以,當‘汴京學府’這個項目開始銷售。
自然,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可怕而恐怖的銷售數字震驚。
太夸張、恐怖、太不可思議了!
范純仁甚至都被嚇壞了。
“陛下……這會不會是官吏們在強買強賣?”他難免擔心起來。
因為,這大宋的官員們,在人們的印象中,就是專門干這種強買強賣的事情的。
趙煦笑著對范純仁道:“一套宅子,三萬貫起……”
“誰敢對買得起這種宅子的人強買強賣?”
范純仁聽著一楞,旋即反應過來。
是啊!
掏得起三萬貫的人,非富即貴。
哪里是區區的一個賈種民拿捏得了的?
便是蔡京也拿捏不了。
何況,現在是整整一百套房子售出。
這意味著,起碼有幾十個掏得出三萬貫的人。
這些人組成的力量,就是都堂的宰執,也未必撼動得了。
因為沒有人知道,這里面有沒有混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臣失言了……”范純仁低下頭去。
“只是……”他旋即又開始憂慮另外一個事情:“如此多富貴之家,聚集在一起……萬一他們……”
范純仁緊張的看向趙煦。
趙煦自然知道范純仁在擔心什么?
歷代以來,趙官家們最擔心的就是下面的人抱團。
無論文官、武臣一旦抱團起來,就可能威脅到皇權了。
所以,才要拼命的使用權術,讓文臣也好、武臣也罷,都不能團結。
讓他們彼此充滿矛盾,互相敵視。
所以,大宋政壇上,才會有那么多翁婿反目的例子。
未來,甚至還有父子反目成仇的情況。
這些例子里,有不少最初都是臣子演戲給皇帝看的。
但演著演著,最后基本都變成真的了。
因為這就是人性!
但,趙煦并不擔心靖安坊會成為一個未來密謀謀反的基地。
這既是因為,大宋享國已有百十年,政權早已經穩定。
文臣、武臣,都已經成為趙官家的翅膀。
在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與武臣共富貴的國策下。
整個統治集團的利益,其實是高度一致的。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趙煦其實就是在反士大夫、反武臣。
在這個角度來說,趙宋王朝,其實是一個超級利維坦。
統治集團的內部,已牢不可破。
只有外力,才能擊破它。
所以,趙煦可以一定程度放松管制和限制了。
同時,士大夫、武臣中那些掏得起三萬貫的人,根本不會去靖安坊購置房產。
為什么?
因為靖安坊的房子,對他們沒有任何吸引力。
一個拿得出三萬貫的官員,至少也得是待制以上的文臣或者遙郡以上的武臣。
這樣的人,會掏出三萬貫去買靖安坊的房子?
笑話!
人家的直系子孫,開封府是直接錄取的。
有些人的孩子甚至還在襁褓里,就已經預定了大宋王朝的編制。
蔭補就是為這些人準備的。
人家連開封府都不需要去,就等著長大了去當官,順便考一個比開封府府學更簡單、輕松的‘鎖廳試’。
輕輕松松就可以拿到貢士的名額。
考個進士,也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只要別太廢柴,過了禮部試那一關,到了殿試上,名次就都不會差。
而那些掏不出三萬貫的人……
都是些中低級的官員、武臣,連汴京的房子都租不起,只能跑去新城外面租房住,每天通勤都得花一兩個時辰。
所以,靖安坊的客戶,在一開始其實就已經限定了群體——有錢的商賈、地方的形勢戶還有大宋各地的非法團伙首領。
比如說私鹽販子,比如說綠林好漢。
趙煦于是微笑著對范純仁道:“卿豈不聞,漢初諸帝的陵邑之制?”
范純仁呆了一下,立刻反應了過來。
漢初,曾有一個國策,名曰:陵邑之制。
自漢高祖至漢元帝,歷代漢帝,持之以恒的在即位之初就開始給自己修陵。
同時借著修陵,將天下豪強、富戶強制遷徙到陵邑。
以此強本弱末,同時掃清地方勢力,避免地方豪強坐大。
在這個政策下,漢初的天下郡國無豪強可以左右地方,更沒有那種可以阡陌連野的大地主!
因為,這種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會被強制遷到關中帝陵。
趙煦卻繼續說道:“而朕今之制,采其長而去其短。”
“以義誘之,用教化招徠,以德感召……”
“且無強制,一切自愿……”
“可謂無漢之弊,卻得漢之利!”
“如此,長此以往,天下太平可期!”
趙煦這就是在忽悠范純仁,以及現在在他面前的這些經筵官了。
道理很簡單——如今距西漢,已過千年。
時移世易,社會制度、生產方式和生產力都已經完全不同。
生搬硬套西漢的政策,等于緣木求魚,也是刻舟求劍。
真要那么去做,最后搞不好,落得一地雞毛。
所以,趙煦只是在找借口來掩飾他真正要做的事情。
但,經筵官們聽完后,卻都高興起來,紛紛稱賀。
特別是程頤、蘇轍這樣復古思想入腦的士大夫們,臉上的喜色,溢于言表。
而,隨著時間推移。
靖安坊方面的捷報,繼續傳來。
到中午時分,賈種民就親自回來報捷:“陛下,臣幸不辱命‘汴京學府’一期全部兩百二十五套宅子,皆已售空……相關契書,也都簽押完畢……有關款項,當在未來一月,陸續送入封樁庫!”
趙煦聽著,含笑點頭。
左右官員、大臣,則都是咽了咽口水。
兩百二十五套宅子,全部賣光了?
一套三萬貫,這就是六百七十五萬貫的巨額收入!
都快趕上大宋去年的鹽課收入了。
雖然,鹽課年年有,而靖安坊的汴京學府似乎是一錘子買賣。
但也還是太震撼人心了。
對經濟比較敏感的呂大防,在震驚過后,就開始擔憂起來:“陛下……一下子這許多的銅錢、金銀、絹布,從百姓之手,進入封樁庫……”
“臣擔心,天下錢荒加劇,導致物價飛漲!”
“望陛下明察!”
他真正的擔心的,其實是汴京的富戶們,將市面上的流動資金抽干,導致汴京錢價飛漲!
畢竟,汴京城雖然富甲天下。
這個城市里,每日流通的銅錢數量,更是以萬萬為計。
可一下子抽干將近七百萬貫的流動資金。
對市場而言,實在太恐怖了。
趙煦點點頭,對呂大防道:“卿勿憂也!”
“取之用民,必當用之于民。”
“朕已經和兩宮商議好了……”
“汴京學府所得之錢,除用于汴京學府建設和維護外,余者,將拿出大約三百萬貫,用于在宮中修建‘萬壽宮’,以奉兩宮慈圣。”
“為此,此番修建萬壽宮,工部和入內內侍省,將以市價雇傭百姓……”
其實,就是花錢,雇傭禁軍的包工頭們修建宮闕。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在京禁軍是爛完了,沒救了的。
但貿然裁撤,又可能影響社會穩定,甚至導致兵變。
只能慢慢來先給他們找到出路,逐步的裁撤掉。
給皇室修園子,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可以趁機,讓一大批禁軍,完成從官軍到民戶的轉變。
至于如何操作?
自然很簡單——禁軍修園子,沒有錢拿,但轉變成民戶,就可以拿到工錢。
以利誘之,很快就能讓禁軍里那些根本不想當兵的人,主動退出禁軍——了不起,再給點錢買斷他們的軍齡。
這樣,總比一直養著這些人,讓他們吃空財政要好。
“剩下的錢,朕也和宰執們說好了,撥給國子監、太學、武學……”
“用來興建新的學舍、齋舍,同時也將用來建設書館,并設立一個獎學金,以獎勵那些刻苦讀書,品學兼優的優秀學生或者德高望重,桃李滿天下的名師,初步預定獎金從五百貫到一百貫不等……”
興學就是大宋的政治正確,不會有任何人反對——從慶歷以來,大宋天下的地方官,只要有機會,就會興建學校。
而且,還會想方設法的給學校增加學田,以供養師生。
趙煦提出的這個設想,在提出開始,就得到了朝野內外的一致支持。
同時,這也是兩位宰相,拿著自己的名聲擔保的政策。
趙煦當然不會辜負韓絳和呂公著了。
不過呢……
興學歸興學。
重點放在哪里?趙煦是有自己的主見的。
雖然在一開始,肯定得將大部分資金用在國子監、太學。
但這里面也存在著,渾水摸魚的空間和掛羊頭賣狗肉的可能性。
“這筆錢,朕估算,應該起碼有三百萬貫!”
“足可在太學、武學、算學興建數十個學舍,建立上千個齋舍,給數以百計的師生,提供獎學金支持!”
“此外,應該還能剩余不少資金……”
“朕打算,將之用于在太學、國子監里,支持一些游學一類的課外項目……”
“讓太學生們,也能如當年的安定先生、濂溪先生、橫渠先生門下的學生一般,游歷天下,與天下名士、大儒交流、切磋!”
趙煦說著,就摩挲著雙手,一臉真誠與向往。
左右官員,特別是經筵官們聽著,紛紛俯首而拜:“陛下圣明!”
趙煦微笑著,享受著群臣的恭賀。
然后,他就看向呂大防,道:“呂卿!”
“臣在!”
“朕聽說,卿弟呂大臨,曾在橫渠先生、明道先生以及程講書門下求學?”
“確如陛下所知……”呂大防抬起頭來,不太懂趙煦的意思。
“朕想將令弟招入京師,至太學之中,擔任博士,不知愛卿以為可行否?”趙煦微笑著問道。
“陛下厚愛,乃臣弟之幸也。”呂大防躬身再拜。
雖然不知道,官家為什么想要將他那個天天沉迷于金石學的弟弟招入京城,還要除為太學博士。
但,呂大防知道,這是他弟弟為數不多的機會——呂大臨,當年因為橫渠先生的行狀一事,而備受橫渠門下指斥,從此就郁郁了。
開始沉迷于金石學這種在外人眼中玩物喪志的東西,整個人也變得頹廢起來。
在他看來,若呂大臨入京,進了太學,多少能改變一點他的生活狀態。
最起碼可以讓他積極一些。
卻不知,趙煦就是看準了呂大臨在金石學上的造詣和研究,才要將其招入京城,送到太學的。
讓呂大臨去太學,并不是讓他去教導太學生們文章經義的。
而是讓他去做一條鯰魚。
把太學的水攪渾一點——別整天抱著一千多年前的那些經義研究了,咱們來研究一點更古老的東西吧。
比如說,商周青銅器上的銘文!
一旦太學生們開始研究青銅器的銘文,他們的興趣愛好,也就隨之擴展開來了。
太學之中,順勢建立各種興趣愛好的社團也就順理成章了。
而太學生們,一旦有了各種各樣的興趣愛好。
那他們中,出現酈道元、徐霞客、沈括的概率也就多了。
同時,混亂的太學,也將給趙煦提供一個介入的機會——到時候,他也差不多該親政了。
親政后,自然要完全掌握太學、武學、算學這些培養人才的中央學府。
一直在旁邊觀察著的呂希哲卻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一個事情,忍不住問道:“陛下,所得錢款,三百萬貫供兩宮,三百萬貫用于興學……靖安坊所剩之錢,不過七十五萬貫了……”
“會不會不夠?”
趙煦笑起來。
“怎么會不夠?別說建一期這兩百二十五套宅子,便是二期三百套宅子的資金,都是綽綽有余了!”
哪怕,汴京的工錢高——基本上,一個青壯每天工錢都是百錢起跳,有技術的泥瓦匠、木匠兩百錢都不止。
可,房子這種東西,在任何時候,建設成本都是最低的。
戶部的章衡,早就給趙煦算過賬了。
七十五萬貫的資金,足夠完成靖安坊的一期工程,以及全部的園林、綠化和學校的建設需要了。
“還有二期?”所有人都是吃了一驚。
“二期有三百套?”
“既有了二期,那會不會有三期、四期?”很多人都在心中想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