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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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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靖安坊的事情,趙煦就問道:“卿來見朕,可是北虜那邊已經有了回應?”

  刑恕立刻坐直了身子,低頭答道:“圣明無過陛下。”

  “遼使已經應允,將在西賊使者入朝后,如陛下之意行事。”

  “此外,遼使也接受了臣代陛下賜其之宅邸!”

  耶律琚在看到,無數人蜂擁著揮舞真金白銀認籌后。

  他嘴都笑歪了。

  他根本無法拒絕,一棟價值一萬貫以上的宅邸。

  趙煦輕笑了一聲。

  那個遼國大臣耶律琚,正在慢慢變成大宋的形狀。

  這很好!

  刑恕卻低著頭,繼續說道:“就是,北虜有一個狂妄的請求……”

  “嗯?”

  “遼使言,北虜國主,想嫁女與陛下……”

  趙煦的眼睛立刻瞇起來。

  遼國人從來自詡大唐正統,事事都喜歡按照大唐的風格行事。

  尤其在對外關系上,遼國幾乎是照抄了大唐的政策。

  而唐代最出名的對外政策是什么?

  和親!

  從唐太宗嫁文成公主與松贊干布開始,大唐在其整個王朝生命周期里,嫁出去了不知道多少‘公主’。

  連契丹人都娶過大唐‘公主’。

  這是一個很有效的羈縻、控制和滲透他國政治、經濟、軍事的手段。

  所以,即使到了今天。

  各國人民和他們的君王,依然對中原天子,以‘漢家阿舅’呼之。

  而遼國完全繼承并發揚了大唐的這一傳統。

  所謂‘公主’嫁的滿世界都是。

  無論是草原上的阻卜,還是西北的黨項、吐蕃,乃至于西域的黑汗甚至更遠的中亞地區的汗國,都可能有遼國公主的身影。

  遼國人也借著這些公主,滿世界的搞風搞雨。

  若趙煦沒有記錯的話,在他的上上輩子,西夏如今的那位小梁太后,就是被遼使在西夏皇宮,當著小皇帝乾順和文武百官的面,灌下毒酒而死。

  真是好威風啊!

  自然,趙煦難免會懷疑,遼國人想在他身上,也玩這么一手。

  刑恕看著趙煦的神色,趕緊起身,俯首謝罪:“臣死罪……”

  “臣這就去回了遼人……”

  但趙煦卻叫住了他:“且慢!”

  刑恕楞了一下,抬起頭來,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官家要是真的動心了,這個事情一旦傳出去,他刑恕刑和叔就要被天下人口誅筆伐了。

  勛貴武臣們更是將恨他入骨!

  趙煦搖頭,笑道:“卿莫急……”

  “且先不要回絕了北虜。”

  “不要給他們切實的回答,保持模糊……保持接觸……”

  “就說,朕年少,當以讀書、習政為重,多謝大遼皇帝的厚愛……”

  這就要學習綠茶養魚的戰術了。

  你很好,但我現在還不想談戀愛……

  就是想吊著遼人了,想拿著這個事情造一張牌。

  刑恕聽著,咽了咽口水,低下頭去:“陛下……”

  “如此一來,恐傷圣德啊。”

  兩國邦交本就是很嚴肅的事情。

  何況涉及到這種聯姻的事情,一旦玩脫了,就是對遼人的羞辱。

  遼人屆時惱羞成怒定然與大宋翻臉!

  三國的時候,關羽拒絕孫權的聯姻請求,最終就導致了吳、蜀反目。

  趙煦呵呵的笑了一聲。

  圣德?

  他雖然愛惜羽毛,卻不會在乎什么道德。

  再說了……

  他也沒說不娶啊!

  只是想要讓遼國努力而已!

  所以,趙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朕記得遼主早已老邁,怎還有適齡的公主?”

  遼國如今的老皇帝,一輩子就只有一個兒子,三個或者四個女兒活到了成年。

  不然皇位那里輪得到耶律延禧?

  刑恕楞了楞,答道:“臣不知,臣只知,公主閨名似是曰:南仙……”

  “耶律南仙?”趙煦下意識的舔了舔舌頭。

  這有意思啊!

  以至于他感覺有些興奮。

  李乾順的元后啊!

  也是他在現代看過的很多武俠里,所謂的遼國第一美女。

  趙煦頓時不困了。

  “是……”刑恕俯首道:“臣是聽遼使所言。”

  “嗯!”趙煦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刑恕抬起頭,看著趙煦的神色,他已經知道,官家的態度不可更改了。

  再勸的話,那他多少就有些不識趣了。

  而且……

  這個事情,其實刑恕感覺很刺激——不然他也不會來趙煦面前稟報了。

  換一個人,直接就當沒有這個事情,回頭和遼人說一句:吾主不允。

  遼人難道還能來查證?

  所以,刑恕只猶豫了一下,就再拜道:“臣明白了。”

  他的心臟在這個時候,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刑恕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玩火!

  而且,是拿他的身家性命在玩火。

  這事情真的搞大了,按照過去歷代趙官家們的性子。

  百分之九十,肯定會甩鍋給他——此皆刑恕一人妄為。

  但他就是很亢奮!

  理智告訴他,這個事情很危險,最好不要沾,回去后也不要再提。

  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仿佛要是不親眼見證著這個事情的發展,那他這輩子就算白活了一樣。

  送走刑恕,趙煦摩挲了一下雙手。

  “耶律南仙……”

  “好名字!”

  不過,在這個事情上,他個人的惡趣味,只是其次。

  作為一個純粹的政治生物,趙煦看重的只是對方的遼國公主身份。

  當然,并非是這個公主身份在未來能對遼國國內局勢發揮什么作用——別說是一個假公主了。

  就算耶律南仙是耶律洪基的真女兒。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指望契丹人因此而認可趙煦的子孫,有繼承契丹的可能性,那是做夢。

  哈布斯堡的后宮開疆,大棒拓土之策,只適合歐陸。

  在東亞這片土地是行不通的。

  五胡時,劉淵天天喊自己是——大漢外甥,連國號都以漢以名。

  有用嗎?

  誰認了?

  自古以來,也就只有周世宗柴榮這一個外甥繼承舅舅基業的先例。

  就這,還是因為郭威諸子皆死,沒有繼承人,所有過繼了柴榮為嗣子,才有的法理。

  所以,人家柴榮生前死后的名字都是郭榮!

  改回本姓,那是因為大宋太祖皇帝心念故主,害怕故主宗族香火無人繼承、供奉。

  所以才好心好意的幫故主正名!

  純粹是做好事。

  所以,哪怕遼國耶律家的嫡系死絕種了。

  遼國的法統,也輪不到趙煦將來的子孫繼承。

  除非,趙煦肯讓自己的孩子姓耶律。

  但這是不可能的。

  孩子跟母姓,那趙家成什么了?

  耶律家的贅婿嗎?

  趙煦自己肯答應,天下人都不會答應的。

  趙煦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在國際上造出‘宋遼同盟’的熱點。

  宋遼一旦出現同盟的跡象,至少在吐蕃方向,勝過十萬雄兵。

  同時,在西域方面,大宋也有了抓手。

  兩者相加,至少可以節省一千萬貫以上的軍費。

  至于娶?

  當然是可以的。

  但要講方法、方式。

  假若是遼國嫁公主,那大宋朝野,肯定反對。

  但若反過來,是遼國有求于大宋,所以送公主入朝,充大宋天子宮室。

  士大夫們就不會太大反對意見。

  甚至有些人還會高興。

  江寧城,保寧禪院。

  季夏的陽光,很是熾熱。

  王安石站在禪房門口,聽著房中的琴聲。

  一席素衣的他,輕輕吁出一口氣。

  他從琴聲中,聽到了哀切,也聽到了孤寂。

  良久之后,琴聲終于停了下來。

  王安石在這個時候,也終于推開了禪房的門。

  他看到了,他的女兒,穿著白色的褙子,背對著他,坐在禪房內,望著窗外。

  王安石走上前去,看到了自己女兒臉上,已是滿臉淚痕。

  這個昔年驚才絕艷的才女,如今,已被她的婚姻折磨的不成人樣,再也看不到當年在閨閣時的浪漫與開朗,只剩下了悲切與傷心。

  “鵲娘……”王安石喚著女兒的小名。

  “父親大人。”王舒兒起身,盈盈一禮。

  她是王安石在舒州為官時所生,所以就取名:舒。

  小名則是因為出生那天,門外有著喜鵲出現。

  皇佑三年出生的她,其實今年也就三十五歲。

  但人卻憔悴的,好像四十多一樣。

  王安石看著愛女的樣子,心中也是很心疼。

  “鵲娘以后都可以舒心了……”王安石從自己懷中取出了一張紙,遞了過去。

  “這是汝姑親筆所寫,吳安持簽押的和離書。”

  “只消汝在此書上簽字,從此汝不再是吳氏婦,重新變成為父的女兒了。”

  王舒兒看著被送到她面前的那張薄薄的紙。

  她的手顫抖起來。

  嫁給吳安持十幾年,她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哪怕是新婚時期,也是如此。

  丈夫對她總是冷著臉,舅姑和妯娌們更是對她百般刁難,哪怕她懷孕、生子,也是如此。

  在吳家,她度日如年,整日以淚洗臉。

  但現在,當她看到那張寫著:和離書的紙時,卻遲疑了起來。

  “父親……”她看向自己的老父親,清減、消瘦的身體。

  “您付出了什么?”

  她已經不再年輕也不再天真。

  當然知道,吳家人素來是有便宜要占,沒有便宜就要想辦法創造便宜占。

  去年,先帝駕崩,吳家人就立刻上書朝廷,竟讓姑(婆婆)上書兩宮,以家貧無錢,不能償還的名義,請求朝廷免除舅公(吳充)在世時積欠國家的絕產錢。

  這就是純粹的不要臉了。

  而吳家人得逞了,沒幾天,太皇太后就下詔免除了吳家挪用和擠占的那些錢。

  現在,吳家既拿捏著她的婚姻,又豈能不趁機賣個好價錢?

  這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

  老父親已經老了。

  而且現在當政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本就看老父親不順眼。

  這個時候老父親若上書請求點什么,兩宮恐怕都會趁機要挾、拿捏甚至故意羞辱他。

  怎么能讓父親為了自己,而去受那些氣,吃宮里面的羞辱?

  王安石笑了一聲,道:“鵲娘,為父什么都沒有做。”

  “只是讓吳家人知道,若不和離,那么,吳家人的仕途全部都會受影響。”

  “這不,前些時日,吳安時改官的時候,被吏部侍郎王子韶,以‘資序未足,磨勘未夠’為理由駁回……”

  這是上個月月底的事情。

  也是王子韶走馬上任禮部侍郎后做的第一個事情——直接在合法程序上,卡主了吳家人的上升通道。

  “另外,陸佃在上個月,在太學之中,將幾個吳家族人從上齋之中予以除名。”

  陸佃現在主持太學。

  而太學的上齋,都是準進士。

  一下子被陸佃,從上齋除名,等于那幾個吳家族人,數年甚至十幾年的努力,一朝盡喪。

  王舒兒聽著,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老父親。

  “大人……這是您……”

  王安石搖搖頭:“老夫早已致仕,哪里還有這么大的面子?”

  王子韶也好,陸佃也罷。

  平日里,尊敬他幾句,喊他一聲‘王公’、‘介甫相公’,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官場上素來如此。

  人去茶涼,人走政息。

  真以為別人是他提拔的,就會聽他的?

  再說了,如今已是新君在朝,兩宮聽政。

  哪里還有人肯給他這個老頭子面子?

  王舒兒問道:“那這是……何緣故?”

  王安石道:“只能是少主看在老夫在先朝還有幾分功勞的面子上,授意的別人……”

  “啊!”王舒兒驚了。

  “官家連這種事情也管?”

  她根本不敢相信。

  王安石道:“老夫起初也不信。”

  是啊,一開始他也不敢相信!

  從吳安持被送進了太學,到愛女被吳家人逼著回江寧,來他面前求情,想讓他出面上書朝廷撈人。

  王安石都沒有想到,皇室會下場干涉大臣子女的婚姻。

  所以王安石也只能將女兒留下來,希望借此逼著吳家人來江寧和他談判。

  即使如此,王安石也不能確定吳家人會服軟。

  但……

  王安石怎么都沒有想到,在汴京城里,一股由新黨大臣組成的勢力,開始了對吳家人的全方位圍剿。

  從吏部到太學。

  管著大宋天下官員、太學生前程的這兩個關鍵性部門,開始了對吳家人的打壓。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打壓。

  吳家根本招架不住。

  而偏生,無論是王子韶還是陸佃的差遣,都是當今親除的。

  所以,除了那位少主,還有誰能指揮的動王子韶和陸佃?

  “簽了吧!”王安石對著愛女說道:“從今以后,就在為父身邊……”

  “你的嫁妝,吳家人也準備好了,會逐次派人送回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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