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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司馬光在行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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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四月壬辰(初五)。

  越來越多的奏疏,開始從廣西入京。

  高遵惠、狄詠、苗時中、關杞、岑自亭、田仕儒……

  幾乎所有有資格向朝廷上書的官員,都報告了三月癸酉(十六),王師三路并入交趾,交趾諸州歸義的事情。

  這就是大宋王朝的特點。

  大小相制,無處不在,沒有人可以一手遮天。

  自然的,宋軍大勝的消息,也在汴京城里傳開了。

  汴京新報,首先跟進,開始大肆渲染。

  頭版頭條的標題,更是夸張到離譜的‘王師一時辰又六刻下決里隘’,搞得汴京人都有些不適應了。

  禁軍這么強了嗎?

  大宋武力,其實開國那會,還是不錯的。

  太祖、太宗時代的精兵強將,曾暴打了天下。

  真廟之后就開始走下坡路,到了仁廟時就在京禁軍就已經不堪戰了。

  直到先帝即位后,才慢慢有了起色,漸漸變強。

  但,這是什么情況?

  一時辰又六刻速通決里隘?

  汴京人都有些不適應了。

  然后,這些人買到報紙,打開一看。

  知道內情的人就傻眼了。

  因為,汴京新報雖然在一些細節上,做了夸大、虛構,但基本內容卻都幾乎是全文中譯中,用市井百姓能聽懂、看懂的文字,復述了章惇發回的戰報。

  不止如此!

  也不知,汴京新報走了誰的關系,還詳細介紹了宋軍行動,以及敵我雙方戰前、開戰后的力量對比。

  此外,更是在第二版上,附上了宋軍進軍路線圖,有圖有真相,由不得人不信。

  一時間,整個汴京紙貴!

  無數人爭相搶購、傳閱今天的汴京新報。

  沒辦法!

  這一戰,可是汴京的子弟兵,自己打出來的——不管怎么說,御龍第一將的底子,就是當今官家用先帝派去沿邊各路輪戍的在京禁軍十指揮整編而出的。

  而上一次,在京禁軍作為主力打勝仗還是什么時候?

  怕是得追溯到真廟時代了吧。

  而勝的如此迅速,又贏的如此漂亮是什么時候?

  太宗還是太祖?

  于是,汴京人的情緒,被徹底挑逗起來。

  尤其是其他在京禁軍!

  他們現在,走起路來,腰桿也直了,胸脯也挺了。

  進了那腳店、酒樓,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日里大了。

  這些人通常都會在手中拿一張《汴京新報》,進那腳店,便將汴京新報往柜臺上一拍,就喊道:“店家,來一角‘玉液酒’,再切半斤牛肉,三斤羊肉!”

  還會特意的將自己的褡褳,往那柜臺上一拍,讓那一個個銅錢,從其中蹦出來。

  新鑄的元豐通寶,叮叮當當,所有人都側目以對。

  然后,這些人就會看到這些軍漢們穿著的皂衣。

  等到其他人的視線都看過來,這些軍漢,就會扯著嗓子,拿著那汴京新報,就地開始宣講起來。

  沒辦法!

  在京禁軍,丟人都丟了幾十年了。

  連汴京人也瞧不起他們。

  這誰受得了?

  平日也就罷了!

  如今,得了機會,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一回,可不得抓緊機會,宣揚出去。

  讓這汴京城的父老都知曉——俺們,其實也是很厲害的!

  瞧瞧!

  御龍第一將!

  那過去也是在京禁軍啊!

  御龍第一將打的好在京禁軍牛逼!

  不止民間,被勝利的捷報,攪動起無數風浪。

  整個朝野,也都被這快速且酣暢的勝利,所震驚。

  司馬光宅邸之中,司馬光坐在后宅的院子里,倚靠著椅子,聽著司馬康隊他念著今日的汴京新報。

  “壬申(十五),靜海軍節度使、交趾郡王乾德,未報答復,惇遣人查探,皆曰:乾德囚宋使于交州太原,日夜拷打,據傳,乾德曾妄言:吾乃南國天子,乞懼北國脅迫?于是,于國中搜捕……”

  “惇乃依天子詔書,于三月癸酉(十六),命廣南西路兵馬都監狄詠將兵合歸化州知州儂智會、順安州知州儂智會、南丹州知州莫世忍等自歸化州出廣源……”

  “邕州知州蘇子元,合岑自亭等,將兵出門州、桄榔州……”

  “欽州、廉州,各遣將官,出蘇茂州……”

  “于是,交趾偽門州刺史王靜、偽桄榔州知州黎素、偽蘇茂州知州張衍、偽思瑯州知州劉引等,素知大義,心向中國,以乾德無道、不義,毅然率眾歸明,將兵來投。”

  “詠等將兵穿廣源而過,廣源父老見之,皆面北而拜,泣曰:王師再來矣,吾父老妻子得保矣!乃出糧草為軍糧,遣青壯以為向導……”

  司馬光閉著眼睛,聽著司馬康,念著的汴京新報上的內容。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這讓司馬康連念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但老父親沒有說停,司馬康也就只能繼續念下去。

  “于是,御龍第一將第二指揮供備庫副使許克難,將輕騎五百,奇襲決里隘,克之,斬俘千余……”

  司馬光睜開眼睛。

  司馬康立刻低下頭去。

  “章子厚打的不錯!”司馬光出乎意料的評價了一句。

  這讓司馬康,更加惶恐。

  司馬光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兒子,搖搖頭,道:“在汝心中,老夫就是那種,不分是非的人嗎?”

  只要不觸發‘王安石’這個關鍵詞,他還是能客觀的看待很多事情的。

  “不敢!”司馬康低著頭回答。

  司馬光仰頭,靠著座椅的靠墊。

  他是執政,自然已經看過了,那些被送入京城的有關各方的奏疏報告。

  或許,司馬光在實務上缺乏能力。

  但他很擅長在文字細節中,發現問題。

  畢竟,他是《資治通鑒》的主筆,整部資治通鑒,雖然有上百人協助他,其中漢、唐部分,更是由劉攽、范祖禹全權負責的。

  可其他部分,卻是他率人寫成的。

  看了那么多史料,司馬光自然早掌握在文字細節里找到真相的能力。

  “章子厚這一章,在未出兵之前,就已經贏了!”司馬光喃喃自語。

  “這是廟算的勝利啊!”

  雖然,大部分奏疏里,都沒有明言,章惇到底是怎么做的?

  可是細節上,已經暴露了啊!

  比如高遵惠上奏說:乾德無道,威迫凌辱右江諸州,經略施以仁義,諸州歸心,王師所過,地方士民皆簞食壺漿,以至擲果盈車!

  司馬光不傻。

  自然不會相信,大宋可以靠所謂仁義道德的價值觀,贏得什么交趾各州擁戴。

  至于什么簞食壺漿?擲果盈車?

  大唐太宗皇帝的大軍,或許還能勉強做到這一點。

  大宋官軍?

  司馬光又不是沒見過那些廝殺漢的吃相!

  所以,章惇肯定用了手段。

  什么手段呢?

  在后方轉運糧草輜重的苗時中,在其奏疏中不小心露出了尾巴:癸酉,經略使惇以三路伐交趾……乃以衍為蘇茂州知州、靜為門州知州、引為思瑯州知州……并授告身、官印……交州義人率眾來附者,皆給武騎尉、飛騎尉……

  所以,這是封官許愿,收買賄賂下的成功。

  這也就解釋了,宋軍進展神速的緣故。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所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章子厚,在戰前就將地利、人和都拿到手里了。

  這一戰,只要他不昏頭,贏是肯定的!

  說不定現在,章惇大軍都已經兵臨富良江,劍指升龍府。

  搞不好,連升龍府都圍了。

  若真如此,這就是滅國之功!

  大宋自太宗之后,就再沒有人可以立下這樣的大功了。

  得勝之后,其回朝,必拜宰相。

  想到這里,司馬光就站起身來,對司馬康道:“康兒,與老夫去一趟文寬夫府邸。”

  司馬康咽了咽口水,想要勸阻,司馬光就已經瞪著他:“還不快去準備?!”

  文彥博靠著坐褥,兩個妙齡婢女,輕輕捶打著年界八十的老太師,大宋的平章軍國重事。

  近來,文彥博的心情是無比美麗。

  主要是,宮中有消息說,今年他的八十大壽,官家要親自蒞臨道賀。

  不止如此,十三娘也會跟著官家一起回府。

  此事,十三娘一直瞞著不和他說。

  就連家里派人入宮探望、詢問,也將嘴巴捂得緊緊的。

  但,宮里面的人,是最好收買的。

  從太祖時代,就已經是這樣。

  如今,也不能免俗,何況文彥博四朝老臣,有的是宮中消息來源。

  幾乎沒有費什么力氣,就從梁從政、劉惟簡等人那邊,探知了消息。

  這就讓文彥博很開心了。

  既為了十三娘,果然得了官家信任高興,更為十三娘聰明伶俐高興。

  都知道瞞人了,也知道保密了。

  不錯!很不錯!

  于是,文彥博就樂得清靜,朝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兩宮或者官家想要他發聲,他就發聲,不要他說話,他就在家里面參禪修道,養生享福。

  在這一點上,文彥博比起已故的富弼、韓琦都要聰明。

  他也一直覺得,富弼、韓琦之所以沒有活過他,就是操心的太多。

  文彥博早就想清楚了。

  幾十歲的人了,致仕也致仕了。

  朝廷里的事情,看不順眼,嘴上說幾句,做做樣子,表明一下態度就行了。

  沒必要真的在那里喋喋不休,徒惹人厭。

  文彥博正優哉游哉的享受著,門卻被人推開。

  他的兒子文及甫,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低聲道:“大人,執政司馬公遞貼求見。”

  文彥博沒有睜眼,問道:“司馬十二,可是為了章七的事情來的?”

  文及甫點點頭。

  文彥博嘆息一聲,就想讓文及甫閉門謝客。

  可想了想,這樣做的話,傳出去別人會說他文寬夫變了,不關心天下,也不關心國家了。

  這不好!

  須知,如今就已經有些人在私下里說他文彥博,自從當了平章軍國重事,送了孫女入宮,就不關心國家社稷,也不再和君子正人往來了。

  于是,對文及甫道:“且隨老夫出去迎一迎吧。”

  “免得外人又嚼舌頭!”

  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無論如何,文家在轉型成功前,都得維持在天下士林之中的聲望。

  于是,文彥博在左右婢女服侍下,換好衣服,然后在文及甫的攙扶下,假模假樣的拄著那件當今官家在前些時日賜給他的一條防漢代幾杖,微微顫顫的出了門。

  到了門口,文彥博就看到了,已經有很久都沒有見過的司馬光。

  “君實啊!”文彥博一看到司馬光,就‘激動’起來,就要甩開文及甫的攙扶,上前去說話。

  文及甫差點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文彥博推了他一下,他才立刻跟上去:“大人……大人……小心啊。”

  文彥博卻‘不顧’文及甫的勸阻,來到司馬光面前,深情的說道:“君實清減了許多啊!”

  “老夫近來也臥病良久……”

  他感慨的說道:“竟是抽不出時間,到君實府上看一看。”

  司馬光看著模樣確實比去年要老了好多的文彥博,也有些感慨,握住文彥博的手,說道:“太師,要保重身體啊!”

  “社稷、天下還有官家,都還離不開太師的指點。”

  文彥博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

  我是演的啊!

  這要傳到官家耳中,我文寬夫成什么人了?

  裝病的司馬仲達?!

  于是,他立刻道:“君實言重了,言重了,老朽不過是一介朽木,哪里還能對社稷有什么助益?”

  “不過是官家憐愛,以為老朽曾有微功,故而才留京榮養。”

  文彥博想起了上次入宮,官家親自送他還有張方平、孫固出紫宸殿,在殿外御花園里說的那些話。

  于是,他態度更加謙卑了。

  “當今天子天授神圣,圣明神武,老夫這樣的老臣,能有幸見圣君臨朝,四海升平,國勢日盛,就已心滿意足,便是立刻死去,也能含笑而去,到了地下,見了范文正公、富韓公、韓魏公等,亦可無憾!朝拜仁廟、英廟、先帝時,更可坦然而拜,報社稷太平,天下升平!”

  文及甫和司馬康在旁邊,聽著各自的老父親敘著舊,兩人都面帶微笑,無比真誠的互相拜了拜。

  文彥博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這個細節,他在心中搖搖頭。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

  更已經認命了。

  倒是司馬君實的這個嗣子,與自家的傻兒子,相得益彰,可謂是一時瑜亮,難怪他們能成為好朋友!

  無所謂了!

  文彥博在心中想著,臉上卻笑意盈盈的親自命人,迎著司馬光父子入府。

  今天醫生那邊,排隊比較多,所以回家晚了些,等下還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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