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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踏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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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克難縱馬,直接突入交趾營壘。

  他作楔形陣的楔子,揮舞著手中鐵锏,奮勇向前。

  而交趾青壯和士兵們,發現宋軍突入營壘后,更是尖叫著逃跑。

  許克難見狀,大喜不已。

  作為一員猛將,他的戰爭本能,讓他立刻就知道,現在是制造更多混亂和恐慌的時候。

  于是,他握著鐵锏,大吼一聲,猙獰著怪笑著沖鋒向前。

  在他身后,和他一起沖鋒的騎兵,也跟著他猛沖。

  楔形陣,作為一個古老但經典的甲騎戰術。

  其鋒銳的箭頭是突擊的主力,箭頭后面的五五騎兵,則是弓騎,在突擊中作為遠程投射火力存在,突入敵陣后,他們會立刻抽出兵器,進行砍殺。

  所以,跟著許克難沖鋒的是延綿的箭雨。

  這場景在本來就已經驚慌的交趾人眼中,變成了一副地獄般的景象。

  為首的宋軍,體型龐大到不可思議,他怪叫著、嘶吼著,像野獸一樣。

  而在他高速奔馳而來的時候,密集的箭雨已經提前而來。

  仿佛就像是那個宋軍騎兵射出來的一樣。

  “啊!”交趾人徹底崩潰。

  再也沒有什么膽略,也再也沒有秩序。

  無數人拼命逃跑。

  他們尖叫著向自己的中軍方向跑去,在他們心中,現在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們不惜一切,瘋狂奔逃。

  而許克難和他的騎兵,緊緊跟著他們,就像驅趕著羊群一樣,將他們向著交趾中軍的腹地驅趕。

  他們的經驗無比豐富,知道如何最高效率的驅趕敵人。

  混亂就像瘟疫一樣,迅速在交趾營壘中傳開。

  越來越多的營壘被亂兵裹脅著發生了奔逃。

  好多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們在迷迷糊糊中醒來,發現整個大營都在奔逃,左近的營壘也在大喊大叫。

  無數哭喊聲,狼哭鬼嚎。

  遠方的營壘邊緣,熊熊大火正在蔓延。

  所有人都恨不得,爹娘給他們生了四條腿。

  于是,盡管這些人甚至連宋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逃跑。

  特別是那些被強征的青壯民夫。

  起初是數千人,然后是上萬人,接著混亂向大半個交趾軍營傳播。

  無數人瘋狂的涌向中軍,甚至向后逃跑,將混亂進一步傳播。

  “太尉不好了!”

  一個將官慌慌張張的掀開李常杰的帥帳,跪下來說道:“北寇騎兵襲營!”

  “什么?”李常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對方:“你說什么?”

  “北寇襲營!”那將官將腦袋趴下來。

  李常杰立刻掀開拿起寶劍,走向帥帳之外。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大軍營房的東北方向,出現了滔天的火光,延綿足有數里。

  “快!”李常杰來不及多想,立刻對左右下令:“隨老夫前去阻截亂兵。”

  他知道的,必須阻止混亂進一步蔓延。

  一旦混亂波及全軍,所有營壘都會崩潰。

  所以,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混亂進一步傳播,將潰兵攔在在中軍之外。

  不然,他的大軍就可能會因為這一次營嘯而發生崩潰。

  “諾!”左右也知道情況緊急,立刻領命而去。

  而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有潰兵,沖入了中軍營壘。

  這個時候,李常杰在扎營前,做出的選擇發揮了巨大作用。

  交趾中軍,有大量軍隊,屯駐在中軍所在的山上。

  這些山,形成了一道道遲滯的屏障。

  山上的軍隊,也可以居高臨下,觀察到整個戰場的形式。

  所以,這些人沒有慌亂,更沒有被混亂所影響。

  因為他們沒有看到宋軍甲騎的影子。

  所以混亂在這里得到了控制。

  雖然有許多潰兵沖入營壘。

  但反應過來的士兵,已經在將官的率領下,開始建立防線,同時組織人喊話:“將軍有令:所有人止步,敢上前一步者,死!”

  他們說到做到。

  那些不聽警告的潰兵,被營中士兵,直接斬殺。

  一個又一個腦袋,在地上打滾。

  同時,弓手也被組織起來,向著潰兵們射出了一輪警告的箭雨。

  這才終于讓那些混亂的潰兵,停下了腳步,開始冷靜下來。

  所以,當李常杰趕到的時候,中軍的營壘的情況已經得到了控制。

  大量屯駐在山上的軍隊,開始下山,建立防線。

  這讓李常杰長舒一口氣。

  但黑暗中的遠方,混亂卻還在繼續。

  火光蔓延,無數人哭喊著奔逃。

  整個東部營房,幾乎都已經失去了秩序。

  李常杰見狀,胸中一口老血,差點噴涌而出。

  他知道的,整個東部,甚至整個左翼都已經無藥可救。

  也不能去救。

  因為黑暗中,不知道敵人的位置,更不知道敵人的數量,最重要的是無法分辨敵我。

  貿然派軍去恢復秩序,恐怕只會損失更多。

  他只能強忍著內心的痛苦,對左右下令:“傳老夫將令,各營將官,務必謹守營房,不得貿然出營!”

  “潰兵敢入營房一步者,格殺勿論!”

  “諾!”

  他的命令,被立刻傳下去。

  越來越多的交趾軍隊,開始進入營房。

  混亂在中軍中,漸漸平息。

  狄詠望向黑暗中的交趾大營。

  他看著火光從交趾大營左翼的東北角開始出現,然后不斷向其腹地蔓延。

  “許指揮打的好!”狄詠忍不住撫掌稱贊:“本官必為其請功!”

  左右看著交趾營房內的混亂,紛紛請戰。

  狄詠卻搖了搖頭,頗為遺憾的道:“我軍主力遠在北件,倉促之間難以調集。”

  “且夫賊中軍未亂,我軍主力趕來時,賊眾已有了防備。”

  北件城距離此地,少說六十里。

  宋軍主力又都是步兵,趕過來天都亮了。

  另外一個騎兵指揮宋捷,忍不住道:“總管,末將請戰!”

  他看向交趾中軍,道:“許指揮,今已將賊主力吸引,若我軍此時突襲其中軍,即使不能成功,也可令敵大亂!”

  狄詠看向此人,搖頭道:“許指揮如今還在賊營之中,指揮所部,需要做好接引許指揮的事情。”

  “且……”狄詠望向黑暗中,若隱若現的那幾個山頭的影子。

  那些山上,已經點起了火把。

  “賊中軍,依山而營,居高臨下,即使突襲也難有戰果。”

  這是事實!

  大家都知兵知戰的,知道狄詠說得對。

  據山而守的賊軍,是有著充足的屏障的。

  在沿邊的經驗也告訴他們,夜襲敵營最好的選擇就是那些背水扎營的敵人,而最差的就是據山而守的敵人。

  因為山上的敵人,可以居高臨下,將夜襲的騎兵的動向看的清楚。

  山體的存在,也很難讓混亂蔓延。

  騎兵更不可能直接沖到山上去。

  眾人只能惋惜的嘆了一聲。

  “若我軍皆是甲騎,那該多好!”

  若御龍第一將皆是騎兵,有那么一千人的重甲騎兵。

  此時完全可以趁著交趾人陷入混亂,投入甲騎,鑿穿整個敵營。

  可惜啊!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像御龍第一將這樣五千人的軍隊,能有一千余精騎,哪怕在西軍之中也是很罕見的。

  沒辦法,大宋嚴重缺馬。

  合格的戰馬,更是寶貴無比。

  死上一匹,都會肉疼,若死上千匹,連官家都會痛心。

  此番南下,御龍第一將的所有戰馬就都留在汴京。

  到了廣西后,才由廣西地方補充了三千匹滇馬,以供使用。

  而這些滇馬,雖然價格比吐蕃馬和黨項馬便宜。

  但每一匹也都是廣西地方拿著茶葉和鹽以及銅錢從大理那邊買來的,價值在廣西本地也算天價了。

  許克難率領著他的騎兵,在交趾營壘中左突右沖。

  看似莽撞、兇狠,但他卻極有章法。

  他和他的騎兵,也很靈活。

  只是追逐著交趾亂兵,驅趕著他們奔逃,偶爾沖入亂兵之中,砍殺一陣,也只是為了擴大恐慌。

  他們很少直接沖入大批交趾亂兵之中。

  根本就不給交趾人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機會。

  這個時候他們騎乘的滇馬的優勢就發揮出來了。

  這些滇馬,雖然速度不如北馬,體格也遠遠不如。

  但耐力好,哪怕許克難帶著他的部隊,在這交趾大營內沖殺了許久,這些滇馬也沒有疲憊。

  只是,隨著遠方交趾營壘,開始組織起來。

  也隨著交趾人漸漸恢復秩序。

  許克難知道,應該見好就收了。

  于是,他在帶領自己的部下,完成了一又一次鑿擊后,調轉馬頭,帶著他的騎兵,從燃燒著的營房空隙之中穿過。

  當許克難帶著他的騎兵,沖出交趾大營。

  他們身后,無數營房在熊熊燃燒。

  數不清的尸體,橫亙在營壘之中。

  大部分都是互相踐踏而死,真正被宋軍騎兵射殺、斬殺的,可能連一千都不夠。

  但戰爭就是這樣的。

  正常的兩軍交鋒,雙方數萬人,廝殺一個上午,戰死上千,都已經算是激烈的交戰了。

  可一旦一方陷入混亂、崩潰。

  那么,整支大軍都將毀滅。

  就像第一次蘭州會戰,王文郁夜襲西賊大營。

  王文郁的騎兵斬殺的黨項人,撐死了也就一千多,絕不能可能超過兩千。

  可互相踐踏,墜入黃河而死者,卻多達數萬。

  以至于戰后,宋軍可以將西賊的首級收集起來,在蘭州城下筑成京觀以夸耀武功。

  天亮了。

  交趾營房的火漸漸熄滅。

  李常杰行走在軍營中,滿目蒼夷,讓他身體都在顫抖。

  一個晚上的混亂,十幾個營壘被大火燒毀,數千牲畜奔逃,上萬人踐踏而死。

  還有好幾千的民夫青壯和潰兵,被交趾人自己斬殺。

  此外,大量糧草輜重被焚毀。

  損失,讓人觸目驚心。

  更嚴重的,還是對士氣的打擊。

  李常杰看著那些,耷拉著腦袋,抬著一具具尸體的士兵們。

  也看著那些雙目無神,緊張不安的青壯。

  他知道的,昨夜一戰后,他的這支軍隊已經在精神上垮掉了。

  一旦和北軍接戰,只要戰事稍有不利,就會有大量人潰逃。

  沒辦法,交趾軍隊本來就在十年前,被北軍打斷了脊梁骨。

  洪真和他統帥的數萬精銳,被北軍在戰場上像宰雞仔一樣殺死。

  無數人寧愿跳入洶涌的富良江,也不敢回身和北軍接戰。

  也正是因此,交趾才會在過去十年,停止向南方擴張。

  因為他們最精銳的軍隊,已經在戰爭中損失殆盡了。

  可是,李常杰更清楚,現在絕不能撤。

  一旦他下令撤軍,所有人都會爭先恐后的逃跑。

  從這里到太原城的百余里的道路,將成為他和他的軍隊的死亡之路。

  沒有辦法了!

  “現在也只能希望崇賢候這個書呆子,率軍來接應于我。”

  昨夜他就已經連夜派人,前去崇賢候李太德的大營,請求這位天子的胞弟,率領防守富良江的大軍來接應他。

  而他已經沒有選擇。

  只能將大軍,集中到以中軍營壘所在那五座山頭附近,依山為寨,和北軍對峙。

  許克難,將自己身上穿著的甲胄完全脫下來,解開胸口的衣襟,策馬在北件城中狂奔。

  向所有人炫耀著他胸口昨夜所受的創傷。

  他的部下,也學著他的模樣,向北件城中的土司、士兵,炫耀著自己昨夜的新創。

  一夜夜襲,連破營壘十余個,讓交賊大亂。

  這赫赫戰功,讓整個北件城,為他們歡呼。

  當然了,許克難的騎兵,也遭受了開戰以來最慘痛的損失。

  有八十余騎,再也沒有回來。

  其中泰半,連尸體都沒有找到。

  此外還有兩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創傷。

  其中有七十余人,在回來后,解開衣甲一看,已經渾身是血,有些人的胸口上甚至插著好幾根箭,軍醫們立刻上前,為他們止血、清創。

  好多人更是被土司兵們抬上擔架,在軍醫們的護送下,送去后方的永平寨修養。

  恐怕這場戰爭已經和他們無緣了。

  許克難所部,已經在事實上失去了戰斗力,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修整,是很難繼續作戰的。

  但,他們依舊創造了奇跡。

  整個北件城,都在為他們歡呼。

  土司們看著這些縱馬狂奔的宋軍騎兵,一個個兩眼放光,忍不住舔起了嘴唇。

  他們在眼睛在這些壯碩、勇武的騎兵身上來回打量。

  那眼神就像是汴京城里科舉放榜之后,聚集在榜下,搜尋著新科進士的商賈一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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