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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欠了朕的錢不還,還想白嫖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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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獻卿站在內東門下,低著頭,外人很難看清楚他幞頭下的面容。

  此刻,他在想著,適才在路上遇到的王師約。

  想到王師約,郭獻卿就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一句:“王君授這爛羊頭,自家早早知曉了宮里面的意思,卻連派人來提醒一下我家的事情都不做!”

  如今,王家是乘風而起。

  因為王家手里握著,一張‘宮廷秘法’的門票。

  而王家從未涉及過酒業,他們家世代都是守著果子行和那幾個編、織作坊過活。

  所以,現在,整個汴京城的正店,都在瘋狂的想辦法、找路子,想要投效,只求能得到王家的那張門票。

  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幾天了。

  郭獻卿不是傻的——就算他傻,他手下的人也不傻。

  所以,他差不多搞清楚了,那所謂的‘宮廷秘法’是個什么事情?

  或許存在著這樣的秘法。

  但這秘法不是不可攻破的。

  只要有錢、有人、有時間,遲早都能復刻出來。

  甚至,這個時間不需要太久。

  但,要人命的卻還是官曲院那邊——官曲院那不賣那所謂的‘特制酒曲’給指定之外的正店。

  所有人都得傻眼!

  為什么?

  因為,這所謂的‘特制酒曲’,就和榷曲制一樣。

  與其說一樁買賣,不如說是一個門檻。

  只有得到官府許可的人,才有資格買曲。

  而現在,只有得到官家賜下秘法的人,才能在汴京售賣那種‘玉液酒’。

  這一點,郭獻卿是想明白了的。

  這就是資格!

  所以,汴京城里的好多人,現在都眼巴巴的盯著,王師約家里的這個資格。

  而,這個資格,郭家本來也有的。

  只要王家、曹家、楊家、劉家、李家,隨便一家點他一句。

  但就是沒有人來點。

  特別是王師約那個家伙,是真的狠的下心腸來呢。

  虧他一直還拿王師約當朋友!

  簡直就是個爛羊頭!

  “郭駙馬!”

  郭獻卿正在心里,痛罵著王師約的時候,王師約身前傳來聲音。

  他抬起頭,看到了郭忠孝的身影。

  “兩宮慈圣、官家,請駙馬至慶壽宮相見。”

  郭獻卿趕忙拜謝了一聲,然后就跟著郭忠孝的腳步。

  在路上,他還試探和郭忠孝說話。

  但郭忠孝裝聾作啞,沒有接話,一直將郭獻卿領到了慶壽宮的閤門前,郭忠孝才說道:“駙馬請……”

  郭獻卿張了張嘴,看到郭忠孝低下頭去,他只好還了一禮,然后畢恭畢敬的踏上閤門的臺階。

  郭忠孝看著郭獻卿拾級而上,他就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郭獻卿,當年還是先帝親自給魏國大長公主挑的夫婿呢!”

  “卻如此的不識趣……”

  “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些!”

  郭獻卿那里知道郭忠孝心里的想法,他恭恭敬敬的內臣引領下,到了慶壽宮中。

  便見著帷幕后,兩宮中間坐著一個孩子。

  當即拜道:“開州團練使、駙馬都尉臣獻卿,恭問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老身萬福!”

  “本宮萬福!”

  “朕萬福!”

  三個聲音相繼響起,然后他就聽到帷幕里傳來少年的聲音:“駙馬免禮,賜座!”

  “謝陛下。”郭獻卿恭恭敬敬的起身,然后坐到了一張被人搬來的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郭獻卿坐下去后感覺,這椅子好像有些窄,坐的不太舒服。

  可御前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稍微放半張屁股在上面。

  “駙馬今日上劄求見,言說謝罪,朕有些疑惑,駙馬有何罪?”簾中的少年官家,似乎是帶著些笑容問道。

  郭獻卿小心翼翼的躬身答道:“臣死罪,先帝曾降隆恩,許臣借貸市易務糯米,前后價值一萬貫,本早該償還有司,奈何臣家拮據,一直拖延未還……”

  “不意因此獲罪官家,臣萬死,特來請罪,乞陛下寬恕!”

  說完,郭獻卿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躬身再拜。

  趙煦坐在兩宮中間,靜靜的看著帷幕外,那個彎著腰,一副恭順乖巧模樣的駙馬。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

  這郭獻卿,不識趣啊!

  你說你,欠了錢,老老實實還錢不就得了?

  非得入宮來一趟,入宮也就算了。

  還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做什么?

  威脅朕?

  朕像是那種會被人威脅的人?

  趙煦嘿笑一聲,就道:“竟有此事?”

  “石得一!”

  他招了招手,石得一立刻來到他身旁,躬身道:“臣在。”

  “有這個事情嗎?”

  石得一答道:“奏知大家,此事臣不知,大家或可下詔有司查詢。”

  “哦!”趙煦滿意的點點頭,然后對帷幕外的郭獻卿道:“駙馬還請稍后,朕命人去戶部查一查,再來與駙馬說此事!”

  石得一立刻在旁邊捧哏:“大家,今日戶部、都堂都還在放衙,只有少數幾人留守,恐怕一時難以查清楚!”

  趙煦一拍手,就笑起來:“哎!卻是朕忘了,今日還在放衙!”

  “駙馬不如回去稍等幾天,待戶部和都堂上衙后,朕查清楚了,再給駙馬回信?”

  他笑著說道:“駙馬請放心,朕查清楚后,必定給駙馬一個交代!”

  “駙馬說家用拮據?”

  “若果真如此,朕會令有司,將駙馬所欠的這些錢,都予以優免!”

  還想威脅朕?

  呵呵!

  若是在趙煦的上上輩子的脾氣,郭獻卿少不了當殿一頓訓斥。

  然后就是貶官,甚至褫奪駙馬都尉的頭銜,令其和魏國大長公主和離。

  但這樣做,代價是有的。

  因為在大宋,除了李瑋之外的每一個駙馬,都是皇室選出來,給天下武臣看的榜樣——好好干,朕和朕的子孫不會忘記卿等的。

  所以,如非必要,對駙馬的處置,都要慎重。

  像郭獻卿這種滾刀肉,一般而言,還真沒有什么好辦法處置。

  打他、罵他、罰他,都得有讓人信服的理由。

  貪污和欠錢不還,肯定不能讓人信服!

  為什么?

  因為大宋對高級武臣的國策就是——貪污、腐敗、好淫乃至于道德敗壞都不是錯。

  只有不忠、不聽指揮,才是錯,才是可以處置他們的罪名。

  這就是大宋。

  一個封建王朝!

  一個以人治為本,家天下為底色的王朝。

  好在,趙煦在現代留學時,已經學會了怎么在規則內對付這樣的人。

  根本不需要動他。

  只要將之打入另冊就行了。

  以后,你給朕坐小孩那桌去!

  郭獻卿卻還在得意,他喜滋滋的拜道:“陛下隆恩,臣感激不盡……”

  “倘得陛下寬宥,能賜臣一張秘方,許臣在官曲院買些酒曲就更好了!”

  他心中美滋滋的想著。

  自己不花一分錢,只說幾句話,就讓官家減免他欠的錢,還能白嫖到秘方和酒曲,成為汴京城的第七家‘玉液酒’正店。

  太棒了!

  他為自己的機智而驕傲。

  趙煦卻是笑了,笑的無比燦爛。

  “駙馬在說什么?”他問道:“朕不大懂!”

  “但駙馬提及官曲院,朕就不得不和駙馬叮囑幾句了!”

  “這官曲院,乃是官衙,官衙自有祖宗法度和國家條貫在,即使是朕,也不能,更不愿逾越祖宗法度和國家條貫!”

  “駙馬身為社稷大臣,國家外戚,更當遵守!”

  “此外,駙馬已富貴至極矣!”

  “朕記得,朕即位以來,對駙馬以及魏國大長公主多有賞賜!”

  “駙馬,緣何卻還要經商?”

  “此與民爭利也!”

  “與民爭利,圣人不為!”

  一頂頂大帽子,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郭獻卿人都傻了。

  不是!坊間不都說這位官家仁圣寬厚,頗肖仁廟嗎?

  現在是什么情況?

  我在哪里?

  發生了什么?

  他頓時冷汗淋漓,趕緊低下頭去。

  趙煦卻不肯放過他。

  畢竟,這事情傳出去,天下武臣都會知道,錯不在他這個皇帝,而是郭獻卿得寸進尺了。

  朕都免了他的債,也不追究他的罪了。

  他卻得意忘形,跋扈非常,都脅迫君上了!

  趙煦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太皇太后,不動聲色的問道:“太母,是朕賜駙馬的賞賜太少了嗎?”

  太皇太后看著趙煦的模樣,回想著方才王師約在這里的時候,官家對王師約的態度。

  一口一個姨父,更親自攙扶,如同晚輩一樣敬重、禮遇。

  等到郭獻卿,就明顯的分出了遠近親疏了。

  不僅僅稱其‘駙馬’,還直接責備起來。

  這讓這位太皇太后很滿意——她雖然和周淑妃小時候情同姐妹,近些年來也往來密切。

  可是,再好的姐妹,也不是親的呀。

  郭獻卿只是周淑妃的女婿,又不是她女婿!

  照顧一下可以,想要讓她在自己孫子面前明顯偏袒就不可能了。

  此外,郭獻卿方才說的那些話,在這位太皇太后聽來,實在是有些不識好歹了。

  官家都恩免了伱欠市易務的錢了。

  你還在不依不饒,還想要好處?

  你是誰?憑什么?

  就更不要說,官家所言,在她看來句句在理。

  祖宗法度、國家條貫都在。

  你一個駙馬都尉,哪來的勇氣,敢讓官家為你破壞祖宗法度和國家條貫?

  朝廷和國家,給你的賞賜難道少了?

  于是,太皇太后道:“官家說的對!”

  她對郭獻卿道:“郭駙馬,卿已富貴至極矣!”

  “為何要與民爭利呢?”

  郭獻卿張了張嘴,他其實很想說:太皇太后,高家太夫人,如今在汴京城里有一個上好的堆垛場,歲入數萬貫,這難道不是與民爭利?

  但他不敢。

  只能乖乖跪下來,拜道:“臣死罪,死罪……御前妄言,官家訓斥的是,娘娘教訓的是!”

  說著,他就打算腳底抹油,回去想辦法,讓他妻子寫信給周淑妃,請出淑妃娘娘來化解這個危機了。

  可趙煦哪里肯讓他如愿?

  便對太皇太后道:“太母,孫臣以為,駙馬或許是因為平素在外,與市井之人,來往過多,沾染上了那些市井氣息,故而有了些貪利之心!”

  “但,孫臣以為,駙馬的本性和本心是極好的!”

  “不然,父皇當年也不會特意為魏國大長公主選此佳婿!”

  太皇太后見趙煦這樣說,也道:“官家所言極是,郭駙馬人是好的,都是被那些市井之人帶壞了。”

  這樣的結論,周淑妃來了,她也有個交代——娘娘,老身也幫著駙馬說了話了。

  同時,這個事情以后就算傳出去了,郭獻卿也不至于丟人。

  天子都說——駙馬都尉人是好的,心也是好的。

  只是被人帶壞了而已。

  人誰無錯,能改就行!

  相當于,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這也屬于是仁廟時代的傳統了。

  所以,太皇太后看著自己的孫子,眼中滿是欣賞。

  這孩子,對外戚宗室勛貴,是真的好啊。

  帷幕后的郭獻卿,連連磕頭謝恩。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將結束,他回去后會將這個事情當成沒有發生一樣的時候。

  趙煦就說話了:“既然太母也這樣覺得,那孫臣就有辦法了!”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孫臣在經筵上,也聽先生們說了孟母三遷的故事。”

  “駙馬,是國家大臣,也是魏國大長公主之夫,孫臣絕不能袖手旁觀,坐觀駙馬為市井之中的無賴狐兔所影響!”

  太皇太后頓時好奇起來,問道:“那官家打算?”

  “朕意,命太學為駙馬,專辟一室,請大儒鴻儒,教導駙馬圣人經義,以圣人經義熏陶駙馬身心,用圣人大道規勸駙馬言行!”

  趙煦的話一出,別說郭獻卿了,就連兩宮都呆住了。

  然后兩宮就都笑起來,特別是向太后:“六哥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

  太皇太后也說道:“官家的主意甚好!”

  圣人經義,在當代被認為,擁有一切神效,包括但不限于教化、治民、安國。

  趙煦卻不肯就這么簡單的放過郭獻卿,他笑著道:“太母,孫臣以為,除了遣大儒、鴻儒教導之外,更得讓駙馬有心去讀書!”

  “所以,駙馬在太學讀書期間,除了公主之外,不得見其他任何人,且公主每次相見,都不能超過一定時間!”

  “此外,駙馬還需通過大儒考校,確認確已熟讀圣人經義!”

  “如此一來,則確保駙馬受圣人教化,確保剔除駙馬所受狐兔小人影響!”

  郭獻卿聽著,完全傻掉了。

  這不就是變相的軟禁嗎?

  偏生,他還挑不出任何錯,甚至不能拒絕!

  因為,圣人經義,乃是大宋公認的唯一真理。

  能使浪子回頭,能清朝堂陰霾,能致天下太平,更可修身齊家。

  如今,天子心念駙馬,欲請大儒教導,導駙馬向善,用圣人經義熏陶。

  這是什么?

  這是天大的恩典,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郭獻卿再蠢、再笨也知道,他既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

  甚至,還得感恩戴德——這是天恩浩蕩啊。

  于是,只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拜道:“臣,敬謝天恩!”

  在心里面,他已滿是沮喪。

  因為官家說了——他需要通過大儒的考核,確保已經剔除了市井狐兔小人的影響,才能重獲自由。

  可他從小就是個學渣。

  儒家的那些大部頭,他是一本也讀不下去啊。

  所以,這是要他的命呢!

  打發走郭獻卿,趙煦在心里冷哼一聲。

  大宋的這些外戚勛貴,早就被歷代官家都寵壞了。

  像郭獻卿這樣的人,居然還是其中水平不錯的。

  從這你就可以知道,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了。

  好在,趙煦已經經過了現代的特訓。

  知道怎么在規則內,收拾這幫爛貨。

  正好,郭獻卿自己不開眼,主動撞到他手上。

  那就讓他成為榜樣吧。

  直娘賊!

  欠了朕的錢不還,還想白嫖朕?!

  現在,加倍賠償吧!

  注:爛羊頭,古代罵人的話,大概和今天罵的亡八蛋差不多。

  注2:狐兔,宋代形容壞人的用詞。狐不用說,兔,是因為宋人認為兔子是望月而孕,屬于木有父親的動物。

  今天雖然做了理療,但肩膀還是疼,可能需要時間恢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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