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在現代留過學!
元豐八年十二月已亥(十五)。
以新君即位,改元在即,仿嘉佑、治平故事,推恩宰執。
詔以金紫光祿大夫、尚書左仆射、門下侍郎、康國公韓絳,守司空。
銀青光祿大夫、尚書右仆射、中書侍郎、申國公呂公著,為金紫光祿大夫。
尚書左丞、門下侍郎章惇,尚書右丞張璪、門下侍郎司馬光、同知樞密院事安燾等皆自通議大夫為正議大夫。
知樞密院事李清臣,自大中大夫為通議大夫。
故宰相、判泉州事兼福建路觀察使、潤國公蔡確;故知樞密院事、新判蘇州韓縝,并自通議大夫為正議大夫。
這天,趙煦早起后,吃了早膳就在看著兩宮送來讓他看的永興軍、京兆、河南府的各地走馬承受的報告。
“這么多地方,入冬后,就一直沒有下雪啊!”趙煦將這些報告看完,感慨起來。
“大家,汴京城自從十二月初和上月末,下了幾場小雪外,也一直沒有雨雪……”石得一低聲說著:“探事司言,汴京城內外,都有些風言風語……”
“有人說,這是有奸臣在朝,也有人說,這是因為獄中有冤案!”
趙煦哼了一聲,問道:“士大夫們說的吧?!”
石得一低下頭去,不敢接話。
趙煦哼哼著,大宋的士大夫們啊!
他們自己早就把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當成了擦破股的紙,卻總是想方設法的,要皇帝去相信。
他們也不想一想,真要按照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大宋每年獻祭幾個宰相給老天爺謝罪,恐怕都不夠!
但是,一直不下雪,這事情確實有些棘手!
畢竟,民間的百姓們,會隨著大范圍的地區都不下雪,會越來越的懷疑,是不是真的朝中有奸臣?獄中有冤案?
趙煦敲了敲書案,就對石得一問道:“通見司那邊,可有御史上書言此事?”
石得一答道:“奏知大家,正是有御史言及此事……兩宮慈圣才特意命人將各地走馬承受奏報取來……”
“所以,太母、母后都擔憂了起來?是嗎?!”
石得一點點頭。
趙煦呵呵的笑了笑,兩宮確實是很容易被這樣的事情嚇到的。
畢竟,她們崇佛,尤其是向太后天天念佛,難免會信這些東西。
“去將御史上書副本取來!”趙煦吩咐道。
很快,一封謄錄的副本,被送到了趙煦手上。
趙煦拿著,看了看抬頭:“王覿啊!”
“呵呵……”
于是,翻開奏疏,看向文字,和他想象中一樣。
拿著董仲舒的理論,在那里嚇唬人。
開頭就是:臣伏見入冬以來,并無雨雪,亢陽為厲,被災甚廣,髃情嗷嗷云云。
標準的文臣士大夫恐嚇皇帝太后的起手——你要信我,不信我,就要出問題了!
然后自然就是‘夫人之氣,與天地陰陽之氣,相為出入,來通往來者也’點名宗旨——現在天人不和啊!
為什么呢?
因為‘今廟堂之上,宰執七人,情志乖睽,謀略不一,無同心同德之節’——大臣立場不同,所以才導致的啊!
那怎么解決呢?
退阿諛、進忠良、通雍蔽、去疑貳!
只要這么做了,那么就一定會‘和氣之應,將不旋日而至’!
一篇標準的士大夫文章。
完全政治正確的奏疏。
但……屁用沒有!
趙煦對此評價:“還不如當年鄭俠呢!”
“鄭俠起碼還敢說:十日不雨,乞斬臣宣德門外!”
石得一聽著,低下頭去,不敢接話。
“子不語怪力亂神!”趙煦說道:“這位御史,到底有沒有認真讀過圣人之言?”
“他的進士是怎么考的?”
話雖如此,趙煦其實明白,這個事情真的得想個辦法處理。
不然的話,搞不好現在平穩的朝政,就要平地起波瀾了。
比如說,萬一韓絳承受不住壓力,主動請辭——他已經差不多功成名就,可以完美的帶著榮耀退場了。
這可不行!
韓絳起碼還得在都堂上待個一年,讓元豐、元祐平穩過渡。
所以……
趙煦低聲說道:“得想個辦法轉移朝野視線……”
“最好是交趾人,快點行動起來!”
他在心里面,默默算了算時間,交趾人該動手了啊!
為什么,還沒有接到廣西經略司的報告?
難不成交趾人學乖了?
不可能!
趙煦想著,那個叫楊景文的交趾副使,再考慮到,交趾人到現在都還沒有遣使入京朝賀他這個宗主國的天子登位。
甚至連賀新年正旦的準備動作也沒有。
所以……
“讓子彈飛一會吧!”
“交趾人應該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
遙遠的南方,廣南西路,歸化州。
已經六十歲的大宋左監門衛大將軍、知歸化州,儂智會站在了勿陽洞的山崗上。
他的兒子、侄子和女兒,簇擁著他。
他是在兩個月前,才剛剛以圣旨回到故地的。
作為儂智高的弟弟,他在大宋這邊其實很尷尬,備受歧視。
去年,也就是元豐七年,明明是交趾侵犯大宋之地,他受命鎮守的歸化州,勿陽、勿惡等洞。
結果,右江的廣西經略使熊本,卻在派了人呵斥了交趾人,逼迫交趾退兵后,反手將他和他的兒子,押到了邕州,理由是——交趾人深恨他,他繼續留在歸化州,恐怕會引交趾人持續入寇,為了兩國和平,熊本命他留在邕州,以免引戰爭!
然后……
熊本就從桂州派了一個不知所謂的武臣去和交趾人交涉。
那個叫成卓的混蛋,根本沒有問過他,更是沒有問過歸化州、歸順州的百姓到底愿不愿意做交趾人,就空口白牙的將八隘之外,各洞百姓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居住的保樂、練、苗、丁、放、近六縣和宿、桑二峒共八處土地割給交趾!
此事,讓儂智會吐血,卻又無能為力!
幸好,當今天子圣明!
即位之后,就知道他的忠心和對大宋的忠誠!
于是,遣使來邕州,以圣旨準他歸鄉,依舊知歸化州,并將他從右千牛衛將軍,擢為左監門衛大將軍,命其子儂進安以供備庫副使為知勿陽洞事。
同時,圣旨以‘成卓違法割地’將之貶去了南平軍,近乎一擼到底。
這讓儂智會精神為之一振。
心中也燃起了激情。
因為,他知道,在遙遠的汴京城里,有人支持他。
于是,自從回鄉以來,就一直整軍備戰。
各洞子民,也都紛紛聽從他的號召,為收復失地,也為了報仇雪恨而積極演武。
“楊壽文,前年已死,他的兒子楊景通與吾等有世仇、血仇!”
“楊景通若知老夫歸來,必然來犯!”
“叫各洞都留神提防,一旦有事,立刻上報,老夫將親自去邕州求援!”
他有天子圣旨親自調回歸化州,命他守備鄉土的詔命。
就不信右江的大宋文臣們敢不派援兵!
“諾!”他的子侄、舊部紛紛轟然應諾。
“另外,那個天子落來的內臣,如今怎么樣了?”儂智會問道。
“上稟父帥,兒將他安置在交趾楊氏入寇的必經之地——勾難隘!若交趾入寇,他當其沖!”
“為防其逃跑,兒派了十幾個人日夜盯著他!”
“好!”儂智會撫掌。
天子圣旨確實沒有說過要怎么處置那個人。
可有天子密探,悄悄的和他傳了口諭——此人,要放到最危險的地方去建功立業!
儂智會一聽,這不就是西漢武帝,將一個不聽話的儒生打去匈奴最有可能入寇的地方的招數嗎?
于是,心領神會。
張巽緊了緊自己的公服,廣南的冬天,并不算太寒冷。
可他依舊無法適應。
“阿父……阿父……”
“快快和太皇太后求情,將我召回汴京吧!”他在心中祈禱著。
這鬼地方,他受夠了!
山路崎嶇,除了密林就是石頭。就連食鹽都很緊缺!
他想念汴京,想念皇城。
可是,他的養父卻和死了一樣,對他寫的書信,沒有任何回應。
那些他曾經熟悉的大貂鐺們,也沒有人回過他一個字。
他就像被拋棄在這遙遠的廣南,這甚至都不算大宋疆土,只是羈縻之地的荒山野嶺。
每天看到的、見到的,都是連正韻都不會的土人。
吃的、用的也只是土人的那些東西。
他根本無法適應,每天都只能硬著頭皮吃下那些看著就沒有食欲的東西。
想著這些,張巽就再次提筆,準備繼續給他的養父張茂則還有他認識的那幾位大貂鐺寫信。
手中的筆,剛剛提起來。
門外忽然傳來異響,張巽聽到聲音,推開門一看。
就看到了十幾個拿著刀牌的男子,正慢慢靠近了他住的官廨。
那些人看到只有張巽一個人走出門,一個個都獰笑起來。
張巽看著他們的裝扮,咽了咽口水。
正打算高呼,一支利箭就從遠方射中了他喉嚨!
他捂住中箭的地方,不敢相信的栽倒下去。
而射箭之人,則從山巒之后,露出身影。
“哼!”
“一個宋狗在這里?”
他走上來,踢了踢在掙扎的張巽,看著他的紫色公服,感覺有些奇怪,于是讓人上前,將張巽的衣服拔下來。
于是他們看到了一塊精美的玉佩。
玉佩上有著文字。
同時,進屋子去搜的人,也找到了許多書信。
當這些東西,都被送到了,正在率部跨過邊境,從八隘進入歸化州的交趾駙馬、知廣源郡楊景通手里。
楊景通看完,嚇了一大跳。
“你們殺了一個宋人的入內內侍省都知的養子?”
“宋人入內內侍省都知的養子,怎么會跑到勿陽洞?”
他根本不敢相信!
“會不會是假冒的?”楊景通問道。
他是真的怕了,怕宋人皇帝雷霆大怒,和當年一樣興兵討伐!
當年的那一戰,可是將交趾人打疼了。
富良江以北,全部喪失。
太子洪真、王子昭文全部戰死!
宋軍的神臂弓射出的箭雨,讓人膽寒!
“應該不是!”曾出使宋國,擔任副使的楊景文檢查了一番那些找到的書信和信物后道:“而且,此人書信提及的人和職務,我在汴京也曾有所耳聞!”
“這可如何是好?”楊景通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要不,咱們換個時間再來?”
“若是就此退兵,我恐軍心動搖!”楊景文鼓勵著他的堂兄:“兄長,事已至此,只能一條道走到底了!”
“若是退縮,不僅軍心動搖,也無濟于事!”
“為今之計,只有將附近的所有知情人,統統斬盡殺絕!”
“如此,若汴京問罪,才有可能混淆視聽!”
楊景通想了想,覺得也是。
現在只能是快刀斬亂麻,然后,就說那個人是兵荒馬亂失蹤了,不知道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