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公紀一樣,向宗回也選擇穿上了甲胄。
別問為什么?
單純就是氣那個司馬光!
高公紀和向宗回,早就打聽清楚了,司馬光為什么反對他們去熙河路。
怕他們去了熙河路生事,怕他們挑動戰爭。
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因此不能讓他們熙河。
高公紀和向宗回都被氣笑了!
他們都還沒有去,就斷定他們去了,就會生事,就會挑動戰爭?!
怎么?
我們高家人、向家人生下來就有罪?
我們都還什么都沒干呢!
再說了……
我們去熙河路,奉的是皇命!
小官家和兩宮叫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
你一個連三省兩府都沒進,也不是御史言官的老東西,怎么手就伸的這么長?
還能管我們在熙河路做什么?
豈有此理!?
所以,兩位國親才在今日光明正大的穿上甲胄,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在好多外戚子弟和勛臣子弟的簇擁下,進了宣德門。
這主要就是為了面子!
堂堂皇親國戚,太皇太后的親侄子,皇太后的親弟弟要是被一個老東西隨便說幾句話,就要縮起頭做事。
那以后在這汴京城里還怎么混?其他人怎么看他們?
高公紀和向宗回在內東門下遞了帖子。
很快就得到了召見。
他們今天是來陛辭的,明天就要跟著從熙河路來的那幾個西蕃大首領,一起啟程前往熙河路。
不過,這兩個家伙總算還是知道輕重的。
在內東門下就找了個地方,卸了甲,換上正常的公服才敢去保慈宮面前。
福寧殿。
趙煦此刻正在看書,宋用臣就悄悄的到了他面前,低聲道:“大家,向宗回與高公紀入宮了,此刻正在保慈宮里拜謁兩宮……”
趙煦點點頭。
“兩位國親,乃是穿甲入宮的……”宋用臣兼著內東門司,自然知道每天入宮的人都是誰?又是怎么入的宮?
趙煦放下手中的書,問道:“兩位國親這么大膽嗎?”
穿甲入宮,想做什么?
需知,內東門之后就是大內,大內之中除了御龍諸直和有帶御器械的內臣外,是不允許有人持任何兵刃出入的。
連兵刃都不許,何況是甲胄?
要知道,甲可比兵刃威脅大多了。
民間玩刀玩槍玩弓玩弩的大有人在。
可誰要玩甲?
直接就會被定性為圖謀不軌!
“那倒不敢……”宋用臣笑著道:“兩位國親知道輕重,在內東門下就卸了甲,換了公服……”
“嗯?”趙煦知道,肯定還有后續。
“臣聽說,似乎太皇太后身邊的粱惟簡,也知道了此事……粱惟簡又將此事告知了張都知……都知則將此事告知了兩宮慈圣……”宋用臣平靜的敘述著。
趙煦放下手里的書,站起身來,吩咐道:“走吧,去保慈宮!”
“別讓兩位國親被訓斥的太久!”
“要是罵哭了,可就不好了!”
趙煦到保慈宮的時候。
果然看到了兩個國親,直愣愣的站在殿中,低著頭,瑟瑟發抖。
顯然都被訓斥了一頓狠的。
“官家……”
看到趙煦來了,無論是向宗回還是高公紀,都是如釋重負,趕緊上前行禮。
“兩位國親免禮!”趙煦微笑著說道然后就到了簾前,給兩宮問了安。
然后趙煦問道:“太母、母后,緣何不開心?”
太皇太后嘆了一聲,道:“官家來的正好!”
“看看這兩個不成器的!居然敢穿甲入宮!”
“他們把國家法度,祖宗制度當成什么了?還嫌外面的人說的閑話不夠多嗎?”
趙煦微微笑道:“兩位國親如今不是沒有穿甲嗎?”
“太母、母后還請息怒!”
簾內的向太后頓時笑罵了一句:“六哥,你就盡護著他們吧!”
趙煦笑著說道:“兩位國親,皆我至親,我不護著誰護著?”
這話一出,帷幕內的兩宮,都是笑了一聲。
太皇太后的臉色,也終于緩和了不少,對高公紀罵道:“今日要不是官家給汝求情,老身定要用家法,狠狠教訓汝這個不孝子一頓!”
高公紀什么人?
一聽就馬上打蛇隨棍上,拜道:“臣知道的,官家只是孝順娘娘,不過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加了少許余澤,庇佑于臣……”
向宗回也說:“臣也明白,官家純孝太后,對臣不過愛屋及烏……”
兩宮聽著,心情總算舒服了些,向太后對這兩個家伙道:“爾等既然知道官家是因本宮和娘娘之故,才對爾等青眼相待,爾等就該明白,要報答官家,要效忠官家,不要給官家添麻煩……”
高公紀和向宗回都是耷拉著腦袋,規規矩矩的說道:“是!兩宮慈圣教誨,臣等知錯了……下次不敢了!”
然后又看向趙煦,躬身行禮:“臣等當誓死效忠陛下,為陛下赴湯蹈火!”
外戚就是這樣的。
稍微給點陽光就得意忘形,一掐脖子就求饒。
尤其是高公紀、向宗回,現在都是三十來歲不到四十歲的年紀。
對大臣來說,這個年紀或許已經成熟了。
可對外戚來說,三十幾歲剛好是最容易飄的年紀。
因為他們沒有受過挫折,也沒有嘗過任何苦頭。
可趙煦怎么能容許他們就這么認慫?
不行!
必須給他們打氣加油助威,讓他們知道——放心搞事,朕護著你們!
所以,趙煦笑著說道:“兩位國親不必多禮!”
“都是一家人,什么話都好說……”
“穿個甲而已又沒有真的穿入宮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兩宮聽著,正要說什么。
趙煦卻已經提前開口了:“不過,兩位國親當切記切記……”
“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當知,武,乃止戈也!”
“到了熙河切記勿要生事……”
帷幕內的兩宮聽著,頓時歡喜起來,都說道:“官家教訓的好!爾等仔細著聽了!”
“若是去了熙河,惹事生非,惹出禍事來!”
“即使官家護著爾等,家法也絕不容情!”
高公紀和向宗回,立刻就拜道:“臣等謹記陛下圣訓,兩宮教誨!”
趙煦看著氣氛差不多了,就對兩宮道:“太母、母后,既然兩位國親也都知道錯了,也都記住了,不如就這樣算了吧……”
說著,趙煦就吩咐著左右:“還不快給兩位國親賜座?!”
他自己則走入了帷幕之中,坐到兩宮身邊,當起了乖寶寶。
他知道的,兩宮怎么舍得真的去責罵、為難高公紀、向宗回。
一個是親侄子,一個是親弟弟。
都是她們最親最親的人!
畢竟,無論是高遵甫也好,向經也罷,都只有兩個寶貝兒子!
高家、向家就指著他們傳宗接代,開枝散葉了!
高公紀和向宗回,出了保慈宮。
兩人在宮闕下,對視了一眼。
他們知道,有人告密!
不然兩宮慈圣如何知道他們今天穿甲入宮的事情?
在他們原本的算計里,這種事情兩宮知道的時候,他們早就出了汴京了了。
到那個時候,兩宮慈圣最多也就派人來告誡他們幾句,不會像今天這樣被當面訓斥!
“若被我知是那個混蛋在慈圣面前說我的壞話……”高公紀咬著牙齒說道:“我必不饒他!”
向宗回也是用力的點頭,說道:“今日錯非官家救場,伱我不知要被兩宮訓斥多久!”
這能忍嗎?
不能忍啊!
這兩個家伙想了想,就到了內東門下,找了通見司的人,問道:“今日司直內東門的內臣是誰?”
通見司的人,怎么敢得罪兩位國親,立刻說道:“今日司直內東門的,當是官家身邊的宋用臣和太皇太后身邊的粱惟簡……”
官家自是宋用臣通知的。
那么兩宮呢?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家賊!”高公紀立刻在心中罵道:“爾敢如此!”
粱惟簡是保慈宮太皇太后身邊的人。
不向著他這個太皇太后的侄子就罷了,居然還敢告他的密?反了!
“粱惟簡沒這個膽子!”向宗回知道的,粱惟簡是不可能冒著得罪國親的風險,在兩宮慈圣面前胡言亂語的。
所以……
高公紀點點頭,對向宗回道:“國舅,此事決不能放縱!”
“必須查清楚!”
“某回家后,會與舍弟說清楚……”
向宗回也點點頭:“某也會跟向宗良講明!”
這是一顆釘子!
埋在兩宮身邊的釘子!
必須找出來,將它拔掉!
不然得話,他們以后還有好日子過嗎?
特別是這兩個家伙只要想起今天,錯非官家護著他們,恐怕現在都還在保慈宮里挨訓!
他們的心中的憤怒,就已經不可抑制!
司馬光放下手里的書。
他的手微微顫抖。
兩位國親,公然穿甲入宮!
還帶著人在宣德門下招搖過市!
他們這是赤裸裸的挑釁,也是沒有將國家法度放在眼中!
他們在汴京都敢穿甲入宮,到了熙河路,豈不是就要掀起風浪了?!
“純甫!”
司馬光說道:“為老夫準備紙筆……老夫要上書彈劾!”
這個事情,司馬光覺得他必須管。
范祖禹咽了咽口水,連忙勸道:“司馬公……不可啊……”
本來兩宮就已經因為外戚的事情,對司馬公很有意見了。
現在再上書彈劾外戚,不是明著去觸霉頭?
再說了……
范祖禹拉著司馬光的衣袖子,道:“此御史之事也!”
“明公若是強行參與,不僅僅得罪兩宮,更會落把柄給新黨群小……”
“還請明公忍耐……”
司馬光搖搖頭,道:“老夫若連上書言說外戚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留在汴京還有何用?”
“今日就啟程回洛陽好了!”
范祖禹頓時急了,連忙再次勸道:“司馬公,您即使不為天下事著想,也該為少主著想啊……”
“若連您都棄少主而去汴京城群邪當道……”
“天下何辜?蒼生何辜?”
司馬光聽到這里,才終于閉上眼睛,深深的吁出一口氣,道:“也罷……也罷……”
“為了少主,老夫且忍了這一回!”
這對他來說,是前所未有的犧牲!
更是前所未有的退讓!
因為,在過去十五年中,他在洛陽都是不平則鳴!
從來不在乎汴京的天子喜不喜歡,也從不在乎,新黨大臣怎么看。
他就寫他想寫的,他就說他想說的。
也就是現在,也就是如今,在宮中陛見了少主,知道了少主聰俊仁圣后。
他才終于有了牽掛,也才終于肯做出這樣的讓步。
“不過……”
“若是汴京無人上書,談論此事……”司馬光道:“那老夫也依舊會上書言此!”
范祖禹聽著,總算松了口氣。
只要這位老相公現在不去觸兩宮霉頭,那一切都還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