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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范純仁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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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豐八年四月丁亥(二十四)。

  延和殿便殿聽政。

  有司請依故事追封兩宮先祖,于是都堂宰執上表,乞追封太皇太后、皇太后已故先人。

  兩宮再三推辭,群臣不斷上書,終于答允。

  命有司依故事,分別追贈兩宮三代先祖、祖母。

  同時,應太皇太后生母,韓國、趙國太夫人李氏奏請下,兩宮命有司,追贈德妃朱氏三代。

  于是,追贈朱氏曾祖任百祥、祖父任士清、父任廷和,太子太保、太傅、太師,繼父朱士安追贈開府儀同三司、開州刺史。

  至于那位可憐的崔姓生父?

  哭暈在廁所。

  這也沒辦法。

  崔家沒有養過朱氏一日,反倒是收養朱氏的任家,雖然可能本意是為牟利,但對朱氏是真的好!

  而繼父朱士安,雖然也沒有養過朱氏,但起碼,朱氏的生母最終是和朱士安合葬的。

  兩宮本來還想蔭補幾個任家和朱家的子弟為官。

  趙煦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他知道,任家和朱家的人是個什么德行!

  每年賞賜一點錢帛,養著就得了。

  讓他們出來做官會害死別人的!

  不對!

  他們出來做官,只會被人當槍使!

  于是趙煦趁機表示,太皇太后生母韓國、趙國太夫人,深明大義,宜當繼續加封大國!

  不過幾天,韓國、趙國太夫人,變成了韓國、越國太夫人!

  趙煦并令有司,對韓國、趙國太夫人以及皇太后生母秦國、魯國太夫人,依制賜給的常儀加倍給賜,同時兩位太夫人享有的俸祿當為真俸!

  什么是真俸?

  就是不玩省陌和折色那一套,一貫錢給一千文,一石米俱給細色。

  趙煦的表現讓兩宮都很滿意。

  群臣見著,也都是紛紛上表稱頌。

  而趙煦其實也沒多花什么錢。

  一年下來,兩位太夫人撐死多拿幾千貫的俸錢和幾百石的米麥。

  四季和節慶賞賜時的金銀器物和絲帛,無非多上一倍。

  但趙煦收獲的卻是兩宮的信任和高家、向家的歌功頌德。

  這買賣太劃算了!

  追封、追贈之類的瑣事說完,就是政務。

  右相韓絳上奏請求:天下民戶已欠元豐七年以前青苗錢、免役錢利息,乞推恩除放五分。

  并詳細列舉了,京畿、河北、河東、河南積欠的利息情況。

  兩宮詔可,并命除放。

  意思就是元豐七年以前的利息,減半收取。

  這算是新君即位后,真正的德政了。

  因為免役錢和青苗錢的利息,都是百分之二十,現在砍到了百分之十。

  真是皇恩浩蕩!

  韓絳還是膽子小,不敢直接提議,將青苗錢和免役錢、免行錢利息都定到百分之十——當然趙煦現在也不敢!

  太得罪人了!

  放貸是大戶控制小戶的手段!

  城市里如此,農村也如此。

  韓絳后,有司匯報了不少地方上的事情。

  趙煦就沒怎么在意了。

  因為都是小事,無非是這里的官兒要提一級,那邊的官兒要貶一貶。

  等下了朝,趙煦跟著兩宮回了大內,在保慈宮里陪著兩宮用了午膳,就回到福寧殿午睡。

  趙煦年紀小,可以休息,可以睡覺。

  都堂令廳上的宰執元老會商,卻已經按時開始了。

  司馬光帶著范祖禹,走進這個全新的都堂令廳內時,他就發現,有兩個元老沒來。

  文彥博和馮京,都不在!

  右相韓絳笑瞇瞇的將司馬光,請到了座位上,然后告訴他:“君實,今日太師言身體有恙,便不來都堂了……不過太師言:君實之意,就是某之意……”

  司馬光聽著,老臉抽搐了一下。

  什么叫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

  “馮當世呢?”司馬光強忍著心中的不悅問道。

  “馮當世,已經上了辭表,乞歸河陽……”韓絳依然是笑瞇瞇。

  司馬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坐在位子上,沒有發作。

  第一天宰執元老集議,文彥博就推脫有病,馮當世干脆當了逃兵!

  當初在洛陽的時候,他們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那個時候,即使是書信往來,馮當世也是恨不得一天就把所有新法全部罷免。

  文彥博更是多次和他說過,新法害民殘民,若不盡罷,死不瞑目這樣的話。

  然而事到臨頭,卻一個跑了,一個干脆不來。

  “子華!”司馬光認真的看向韓絳:“洛陽時,老夫也多次拜訪過子華……知子華君子也……”

  “此番商議,子華應該會支持老夫的吧?”

  韓絳笑瞇瞇的說道:“君實……老夫當然是支持君實的……”

  “不過,此番集議,老夫身為右相,要居中主持、協調……”

  “實在不好公開支持!”

  意思很明顯——老夫提供除支持外的一切幫助。

  但這僅僅是司馬光遇到的挫折的開始!

  等到元老大臣們,全部到場,都堂宰執們也到了令廳中。

  尚書左丞、門下侍郎章惇,就命人拿出了都堂商議上次那封詔書的文字記錄,給各位元老傳閱。

  堆疊起來的文書,足足有三尺高!

  光是看完這些文書,就要好幾天!

  司馬光看著就頭疼不已,偏偏還發作不得。

  因為這就是制度,也是規矩,更是朝廷法度!

  章惇也是義正言辭,一口一個祖宗法度如此,國家制度如此。

  堵得司馬光說不出話來!

  趙煦醒來的時候,石得一的身影,出現在了榻前。

  “大家,都堂集議已經散會……”

  “嗯?”

  “今日章惇,分發了足足上千份文書記錄……”石得一靜靜的說著:“諸位元老,本來就年邁,精力不足,只看了半個時辰,就紛紛請求命吏員謄錄副本,回去細讀……”

  趙煦靜靜的聽著,一點也不意外。

  司馬光應該感謝他遇到的是現在的章惇,而不是紹圣時代的章子厚!

  那個被仇恨沖昏了頭,那個為了復仇不擇手段的章惇!

  所以,章惇僅僅是用上了在規則范圍內的手段。

  不然的話,司馬光就會知道,為什么完顏構的那些大臣,會形容章惇:窮兇極惡了。

  “沈括適才遞了帖子……”石得一繼續說著。

  “嗯?”趙煦終于有了反應,伸出手來。

  石得一將沈括的帖子,放到趙煦手中。

  趙煦翻開一看,是沈括的報告。

  他說他已經到了專一制造軍器局的官署上任,正在熟悉官署情況,同時準備在近些天,去軍器局各地作坊巡視,召集各作坊的官員和吏員,逐一厘清關系。

  沈括說,他大約需要十五日到二十日左右的時間,來將上上下下的事情厘清,所以懇請‘陛下予臣以寬限’。

  趙煦看完搖了搖頭。

  只能說,他的父皇給這些熙寧、元豐大臣太大陰影了。

  “告訴沈括,不要急,慢慢來……”

  “一個月、兩個月,都可以!”

  “朕等得起!”

  專一制造軍器局,是專屬于天子的有司。

  幾乎不對除了天子外的任何人負責!

  沈括新任,必然需要時間適應,需要時間立威,也需要時間熟悉。

  石得一點點頭,就退了下去。

  趙煦則坐起來,馮景帶著宮女上來,服侍他洗漱。

  洗漱完畢,趙煦就照例去了御花園里散步。

  最近隨著天氣越來越熱,趙煦出門的頻率也越來越多。

  若有可能,他會盡可能在花園之中多呆。

  同時,福寧殿的門窗也被他嚴令,必須隨時打開十余扇,以通風透氣。

  司馬光下了朝,回到了官廨。

  范祖禹沒有隨他回來,而是留在都堂,看著人謄錄那些文書。

  這讓司馬光有些不太適應。

  好在,幾個服侍他多年的元隨,很了解司馬光的習慣,見狀就立刻奉來了茶水。

  司馬光茶水喝了幾口,終于讓心情平靜下來。

  他知道的,他必須想辦法,去說服那些元老。

  特別是文彥博!

  不然的話,都堂上的那些宰執,會不斷的重復這樣的辦法來拖延時間!

  同時,司馬光也知道,這樣拖下去,對他的名聲和聲望都是巨大打擊——天下人會議論:都說司馬相公乃救時之臣,為何區區一件小事,卻拖延至今,還不能辦好?

  兩宮更會懷疑和質疑他的能力!

  可是……

  司馬光有什么辦法?

  叫他寫文章,叫他針砭時弊,他是一等一的厲害。

  可真的到具體事務上,真的到了具體的工作上,他就實在是力有未逮!

  這一點他自己都是清楚的。

  可偏偏,那些原本可能幫他補全這些短板的人,卻在京城被新黨的退讓和妥協所迷惑了。

  想到這里,司馬光就不由得期待呂公著入京。

  “呂晦叔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抵京!”司馬光想到這里,就嘆息起來。

  揚州到汴京,一來一回,二十幾天是起碼的。

  可呂公著若真的要二十幾天后才入京,那么,他的麻煩就大了。

  司馬光正長吁短嘆著。

  門外的一個元隨,卻歡喜的拿著一個拜帖進來:“相公!相公!看看是誰的拜帖……”

  司馬光接過拜帖一看立刻就站起身來:“堯夫入京了?!”

  “快快有請!”

  這一刻,司馬光感覺天降甘霖!

  同時,這張拜帖也讓司馬光打開了思路!

  呂公著遠在揚州是不錯!

  但年輕一輩的君子賢臣,此刻也都在向著汴京聚集啊!

  堯夫只是第一個。

  很快,其他人也都該陸陸續續抵京!

  而這些人,這些本因為王安石新法而想要辭官掛印而去君子賢人,當年在邵雍勸說下,帶著‘能減一分害,則百姓得一分利’的志愿,踏入這天下官場,在新黨的打擊下,堅持至今的人,才是他的希望,也是天下蒼生真正的希望!

  趙煦坐御花園的一個涼亭中,看著蝴蝶在花園中翩翩起舞,也看著滿園的姹紫嫣紅,不覺心曠神怡。

  “大家……”石得一出現在他面前。

  “新知慶州、直龍圖閣范純仁今日上午抵京,已在宣德門下遞了求入的帖子!”

  趙煦聽著,點點頭,暗道:“司馬牛還真是好運氣!”

  范純仁,算是舊黨中,除了呂大防之外,最有實干能力也最有魄力的人了。

  就是……

  趙煦很好奇,在現在的局面下。

  范純仁還會和上上輩子一樣,力挺司馬光嗎?

  須知,現在的局勢和上上輩子截然不同。

  而范純仁是個實干派,元祐時代,范純仁一度要恢復青苗法,還說過青苗法有‘五利’。

  然后就被蘇軾帶著御史圍攻了好久,逼得范純仁低頭認錯,再也不敢說什么青苗法也有利。

  接著,蘇軾飄了,說什么免役法于民有利,然后他也和范純仁一樣,遭到了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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