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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呂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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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得一的動作很快,沒有多久,一本厚厚的玉冊,被送到了趙煦面前。

  “六哥仔細看看吧……”

  “這就是如今天下諸路經略使、安撫使的名冊……”

  “也是大行皇帝,留給六哥的股肱重臣們!”

  趙煦點點頭,翻開玉冊。

  第一頁,第一位,排名第一的。

  資政殿學士、河東經略使、知太原府:呂惠卿。

  趙煦眉頭微跳,他知道,沒有人會愿意呂惠卿去熙河。

  因為放呂惠卿去熙河跟把呂惠卿請到三省兩府沒有區別——以這位大宋故執政、邊帥的才干手腕和威望。

  他在熙河,讓阿里骨一只手,也能把對方吊起來打。

  搞不好一年半載,就能和當年王韶一樣,再次拓土千里。

  甚至,很可能從側翼側擊西賊腹地,萬一來一個大勝。

  那就誰都擋不住這個福建子回京了!

  無論是新黨還是舊黨。

  沒有人希望呂惠卿回朝!

  天下公認的一個事實:除了王安石王介甫,呂惠卿誰都不服,也誰都沒有辦法壓制他。

  這個人太能干,性格也極為剛強。

  他為執政的時候,王安石已經辭相。

  于是,沒有王安石壓制的他,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連趙煦的父皇想要拉都拉不住。

  所以,他搞了個大事。

  手實法!

  直接挑戰整個統治階級,也直接和上上下下的利益集團開戰。

  新黨的人都被他嚇壞了!

  為什么?

  因為所謂手實法,雖然大宋過去部分地方確實實施過,也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可這東西,卻在挑戰自秦漢以來,就實施了一千年之久的檢括之法。

  所謂檢括,就是由地方上的士紳聯合官府一起,評定百姓田產豐薄,確定戶口等級的制度。

  而在大宋太宗以后,檢括造戶實際上已經由鄉村的‘耆老大戶’逐家抄錄上報。

  也就是說,大部分農民的財產、戶等,其實是由這些人決定的。

  說你是上等戶,你就最好真的是上等戶。

  不然破家滅門,只在旦夕。

  形勢戶們就是靠著這個,在鄉間才有莫大威望!

  呂惠卿卻要繞過這個實施了一千年之久的制度,要挑戰太宗以后,鄉村形勢戶的特權!

  他要讓百姓自己申報自己的田產、財產。

  最要命的是——他準許其他人舉報隱瞞財產的人,還開出了只要查實,就將充公沒收的財產的三分之一,獎賞給舉報人的條例。

  這不就是漢武帝告緡令的翻版?

  天下騷動!

  自然,呂惠卿的手實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根本推不下去。

  所以王安石回朝后,他自己也自感無趣,主動請郡。

  不料,這卻無意中讓他開啟自己的全新天賦樹:邊帥!

  眾所周知的,大宋士大夫文人們,在帶兵打仗這種事情上確實天賦不高。

  只有范仲淹、王韶這樣的少數特例,才算真正知兵知戰。

  而呂惠卿的統兵能力和作戰能力,高的幾乎不像個士大夫!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他重新啟用呂惠卿出任鄜延路經略使。

  西賊五十萬大軍圍攻鄜延路,卻還是被呂惠卿打了個滿頭包回去!

  也正是因為西賊主力都被呂惠卿吸引到了鄜延路,導致涇原路和熙河路的大宋主力,直接撒了歡。

  兩次平夏城之戰的導火索,就是呂惠卿親自點燃的。

  那個時候的呂惠卿,已經老了,已經六十好幾了。

  現在的呂惠卿,將將五十出頭。

  要是讓他撿到了軍功或者得到空前大勝……

  三省兩府的宰執,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的。

  特別是領略過呂惠卿厲害的韓絳、章惇、曾布等人……

  不過,趙煦還是假裝問一下的。

  “母后……”他指著玉冊上呂惠卿的名字問道:“這位大臣是?”

  向太后被嚇了一大跳。

  呂惠卿?!

  哪怕她在宮里面也知道,那個福建來的相公是拗相公的翻版——不對,拗相公雖然執拗,可沒有這個人酷烈!

  人稱大宋桑弘羊!

  據說,熙寧變法,大半變法條例,就是呂惠卿而非王安石主導的。

  “六哥,這位大臣先不談……”

  “看看其他人吧……”

  趙煦看著向太后花容失色的模樣,也想起了他上上輩子,那少數幾次和呂惠卿的碰面。

  那確實是一個讓人后背發涼的人物!

  強勢!凌厲!鋒銳!

  哪怕是在君前,也總能感覺,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把站在朝堂已經出鞘的利劍!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呂惠卿,已經是六十好幾了。

  但他依舊如同利劍一樣,讓人坐立難安。

  哪怕章惇也對呂惠卿忌憚無比。

  趙煦一提讓呂惠卿入朝,章惇馬上就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

  于是,趙煦微笑著道:“好的……”

  趙煦在坤寧殿里,看著玉冊上的呂惠卿的名字時。

  遙遠的河東邊塞之外。

  馬蹄躁動,人馬嘯聚。

  戰場上的一切,都已經平靜下來。

  只剩下滿地的西賊尸體和被騎兵們趕在一起的俘虜。

  呂惠卿策馬行走在戰場上,他雖然沒有穿著甲胄,但所過之處,無論是宋將還是被俘的西賊將領,都低下頭去,不敢抬頭看他。

  “經略相公!”在呂惠卿身后,緊緊跟著他的折可行匯報說道:“此番我軍奉相公軍令,自庚辰(十七日)出兵以來,已盡掃西賊與我交界處八十里之軍寨六座,斬將十六,奪印三十八,斬首六百,俘虜數千,毀西賊田畝千余頃,燒糧倉十余座,得糧草數千石牛馬上萬……”

  “善!”呂惠卿回過頭,贊賞的點頭:“如此,可以收兵回營,向汴京報捷了!”

  自履任河東以來,呂惠卿每年都要率兵在春秋兩季出兵掃蕩靠近河東路的西賊軍寨。

  這是呂惠卿從北虜學來的手段。

  北虜叫打草谷,呂惠卿則稱為:擾耕。

  目的就是逼著,西賊在從后方運糧和撤退之中二選一。

  無論怎么選,呂惠卿都贏麻了。

  擾耕之策,自被呂惠卿提出后,就被大行皇帝贊賞不已,明頒旨意嘉獎。

  這更刺激了呂惠卿的好戰。

  從此每年春秋,雷打不動的出兵掃蕩。

  西賊報復,正好落入他的算計。

  來的人少了,那呂惠卿就擺下口袋陣,然后調集河東和鄜延路的大軍,將送上門的點心吃掉。

  西賊人來的多了,比如說十萬、二十萬這樣。

  那他就堅壁清野!

  讓西賊大軍要么去搶橫山黨項和羌人的糧食——這樣就逼著橫山黨項和羌族投靠大宋。

  要么去后方的鹽州、靈州運糧上來。

  可隔著瀚海運糧,西賊就算把國內存糧都搜刮干凈,又能運多少上來?

  這樣,西賊大軍帶的糧食吃光了,就得撤退。

  一撤,呂惠卿就銜尾追殺。

  呂惠卿不貪,一次吃掉幾千就好了。

  就是消耗!

  反正,呂惠卿身后就是河東,河東路的糧食,已經堆積如山。

  最近,朝廷甚至下詔,將京東路養馬保甲回購的戰馬,送到他這里來。

  呂惠卿感覺,這是朝堂的鼓勵——搞快點!

  所以,他再次出兵。

  就是……

  回望汴京方向,呂惠卿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再入三省兩府。

  趙煦繼續翻動著玉冊。

  一個個帥臣名字,映入眼簾。

  他一邊看著,一邊和向太后請教著這些大臣的履歷、過往。

  同時也觀察著,向太后對這些人的態度。

  而向太后才剛剛聽政,其實對這些人也不了解,只能照著玉冊上的文字和趙煦介紹這個人是誰?哪一年的進士?又做了什么?

  于是,不知不覺中,向太后在解釋的過程里,對這些人的名字有了印象。

  這讓向太后頗為得意。

  而趙煦也只是問著,并不直接表達對某人的態度傾向。

  母子兩一邊看,一邊說話,很快就到了中午。

  趙煦陪著向太后,吃了午膳,就在這坤寧殿的床上開始午睡。

  等他睡醒起來,就看到了正坐在他面前的向太后,臉上帶著些慍怒的神色。

  “母后,怎么了?”趙煦好奇的問道。

  向太后勉強露出笑容來:“沒什么……”

  趙煦見著,那里肯相信?立刻對帷幕外的石得一問道:“石得一,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誰惹母后不高興了?”

  石得一弓著身子,答道:“臣不敢說……”

  趙煦明白了,不是保慈宮就是都堂上的宰執!

  首先可以排除保慈宮的太皇太后,因為那位太皇太后現在和向太后關系很好。

  就算偶有摩擦,也不會鬧到向太后在坤寧殿生悶氣的地步。

  “可是有大臣讓母后不開心?”

  “兒這就叫人去把他抓起來,讓御史好好審審!”趙煦立刻就氣沖沖的說道。

  向太后立刻抓住趙煦的手,道:“六哥,母后沒什么……”

  “只是,司馬公上奏直言,讓母后有些自省……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不如……”

  向太后看著趙煦,說道:“六哥下詔,將賜給向宗回的美官收回來吧……反正他也沒有去熙河路上任……”

  趙煦瞪大了眼睛。

  司馬光?

  他居然上書議論向太后的弟弟向宗回?

  他瘋了嗎!?

  而且他既然議論了向宗回,也怎么可能放過高公紀?

  所以,這司馬牛還真是司馬牛啊!

  注:續資治通鑒長篇記載,四月庚辰,知太原府呂惠卿遣兵入西界,破六寨,斬首六百,獲銅印十四顆,駱駝牛馬以萬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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