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八年四月戊辰(初五),詔以尚書右仆射、中書侍郎韓絳,主持役法檢討工作,匡正得失,以述過往。
于是韓絳請立:役法檢討所,專責役法檢討、修正事。
兩宮詔可,命三省督辦。
韓絳將這個事情,交給了中書侍郎張璪。
四月己巳(初六)。
詔以新君登位,加恩宗室,特與宗室磨勘已至止法者二十三人轉官。
庚午(初七)。
詔以京東、京西保馬法,已付百姓之官馬,可由有司回收,并轉與河東呂惠卿以下指揮,詔以若百姓愿養,則許其自便,以官價二十七千售之,因大行皇帝已付百姓十千養馬之費,故百姓欲養,則需繳錢三十七千。
詔書下達,京東、京西,一片歡騰。
幾乎沒有什么人愿意交出所養的官馬。
絕大部分人都選擇了,交錢買馬!
實在是這樣價格的馬價太劃算了!
以后家里的馬,無論是用來牽拉,還是騎乘甚至耕地,性價比都是無與倫比的。
這也是這些百姓能占到最大便宜了。
以后大概率不會再有了。
原因很簡單,他們現在能得到這么優惠的政策,純粹是因為兩宮心有內疚,加上趙煦進言,才給的補償。
再過幾年,兩宮就會變得鐵石心腸。
什么內疚?就算是有,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辛未(初八),兩宮正式下詔,罷廢汴河堤岸司,將堤岸司所屬堆垛場、場務、庫房,盡依祖宗舊制,撲買與民,以三年為期,三年后再行撲買。
詔書下達前,高家和向家,就已經拿到了天子所獻,以供兩位太夫人的堆垛場。
都是在汴京城內汴河北岸,最好的位置,最大的堆垛場。
高家和向家人跑過去一看,心臟就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特別是看到堆垛場上,堆滿的貨物和來來往往,從不停歇的船只。
他們就知道,一年五萬貫,絕對低了!
于是,在這個下午,高家和向家派了高公紀和向宗回入宮謝恩。
高公紀和向宗回先到了保慈宮謝恩。
自然是好話說了一大堆,順便把趙煦也捧上天去了。
高公紀更是說‘少主仁孝,實千古罕見,太母保佑,必可傳頌萬古’。
向宗回也在旁邊當著僚機,趁機吹捧著太皇太后圣德萬丈,保佑少主,輔佐軍國,功德萬古不滅云云。
聽得太皇太后,耳根子都軟了,笑意盈盈,陶醉不已。
在保慈宮謝完恩,這兩個人就又來到了福寧殿。
趙煦這個時候,正在向太后的教導下讀書。
向宗回和高公紀于是就只能在帷幕外等著,足足等了大約一刻鐘。
帷幕之中的向太后和趙煦,才結束了今天的功課。
向宗回隔著帷幕,看著里面的太后和少主,母子親密的樣子。
內心激動不已。
雖然已經聽說了很多次,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的場景!
“我向家富貴可保矣!”向宗回在心中激動萬分。
向家雖然出了個皇后,可皇后無子,一直是向家人的痛!
現在好了!
天上掉下一個純孝少主!
篤守禮法,侍母至親!
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這位少主的孝順!
因為大行皇帝當年就是如此孝順著慈圣光獻的。
曹佾的節度使和郡王爵位就是最好的證據!
曹佾都能生封郡王,拜節度使,大行皇帝親呼為舅厚遇如親王之禮。
慈圣光獻薨去,曹佾想請郡,大行皇帝不許,特留京師,依舊如親舅一樣相待,命作甲第,楹第三百!
真真是羨煞旁人!
所以……我也可以!
抱著這樣的激動心情,向宗回和高公紀一起低下頭去,恭身對著帷幕內,已經帶著少主面朝他們的太后和天子拜了兩拜。
“臣宗回(公紀),敬祝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兩位國親免禮!”少主的聲音從中傳來:“來啊,給兩位國親賜座!賜茶!”
便有著內臣,搬來了木墩,放到兩人面前,又奉來茶湯。
向宗回和高公紀連忙謝恩,這才各自坐下來。
這次是向宗回開始擔當主綱了。
他輕聲說道:“臣等此番入宮,乃是謝恩來的……”
“皇太后下降隆恩,皇帝陛下,厚遇微臣……”
“臣等感激涕零,實在無以為報……”
是啊,一個每年遠超五萬貫進賬的堆垛場。
向家就算是靠著這個,也足可闔族衣食無憂,逍遙快活。
高公紀也說道:“臣家上下,亦是深感皇恩浩蕩,實在無以為報……”
“唯自今以后,盡忠于國家,恪守本職……”
大宋的外戚,就是這一點好。
只要錢,不要權,而且通常都很本份,不會逾越了自身作為外戚的紅線:少談國事,多多撈錢。
趙煦的父皇的新法,之所以被外戚勛臣宗室非議。
也只是因為,妨礙到他們撈錢了。
對這些事情,趙煦心里面清清楚楚。
于是,他看了看向太后,然后對帷幕外的向宗回和高公紀,意味深長的說道:“請兩位國親回去其他國親……”
“往后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趙煦不怕外戚不喜歡錢,就怕這些家伙,不夠貪!
而且,說老實說,看看現在向宗回和高公紀的德行!
就這?
只能說,他們貧窮的想象力,限制了他們的眼界。
一年幾萬貫就心滿意足了。
假如趙煦告訴他們只要棉花種的好,一年百萬貫都是小意思,那他們還不得瘋了?
當然,趙煦也明白現在不會有人信他的。
向宗回和高公紀,一聽趙煦的話,更加興奮。
他們兩個趕緊再拜:“皆賴陛下隆恩,太皇太后垂憐,皇太后推恩!”
趙煦身邊的向太后看著這一幕,也是不禁點頭,深感滿意。
趙煦于是趁機問道:“兩位國親,已得朝堂旨意,未知何時啟程?”
前兩天,趙煦的好四叔就已經奉旨從大相國寺中恭迎了佛牙舍利入宮。
有司也已經給高公紀和向宗回都造好了印信、官服和令牌。
向宗回聞言答道:“啟奏陛下,臣等如今還在汴京城中籌措人手,大約尚需時日……”
趙煦點點頭,外戚們出去當官,從來都是這樣的。
他們不會獨自一人上任,會帶上一大幫幕僚。
這些幕僚,基本上不是勛貴子弟就是汴京人。
里面什么樣的人都可能有。
有野心的,有能力的,有野望的……
當然,最多的還是那種貪財好色,眼高手低,平日趾高氣昂,自視甚高,遇事就兩股戰戰的家伙。
略作整理,趙煦就和向宗回道:“宗回國舅……”
向宗回受寵若驚,幾乎就要跳起來了,勉強壓抑住內心的盲動,他連忙恭身下拜:“不敢……不敢……”
“未知官家有何囑托?”
天子都喊舅舅了,怎么還能繼續扭捏著叫陛下?
“確實是有一事,要拜托國舅……”趙煦平靜的說著,他扭頭看著殿中的馮景,吩咐道:“馮景,去將前些時日,石得一在汴京城里收集的木棉種子,全部取來!”
“唯!”馮景領命而去,很快就帶了一個木箱子上殿。
向宗回不太明白的看著那個木箱子,然后看著馮景打開。
里面都是些不知名的褐色的種子。
向宗回,估計有幾十斤的樣子。
官家要做什么?向宗回不懂。
他只能看向帷幕之中。
便聽著帷幕內的向太后說道:“這些都是木棉種子………”
“官家前些時日,隨本宮在大行皇帝封樁庫中見了些從嶺南來的吉貝布……”
“回來后,便對之念念不忘!”說到這里,向太后就溫柔了握住趙煦的手,道:“官家天性仁厚,自在宮中,也以百姓溫飽為己任,多次詢問本宮,若那吉貝布可在寒苦貧瘠之地也能栽種,那么天下百姓,或許便不再有寒苦之勞!”
“便求著本宮,讓石得一在汴京城里,找了些那吉貝布所要的木棉種子……”
“熙河路不是素來貧苦無產出嗎?”
“向宗回、高公紀!”
向太后的忽然點名,讓兩個國親立刻起身彎腰聽命。
“你們既然要去熙河為官,便帶上這些種子,在熙河路擇地播種,來年收獲,運回汴京,若是果然能成,官家和本宮將不吝賞賜!”
向宗回和高公紀立刻拜道:“臣等遵旨,必不辱使命!”
區區小事,到時候在熙河路隨便找個小官,打發他去做就好了。
然而,下一秒無論是向宗回還是高公紀都打消了原來的念頭。
因為小官家說話了。
“兩位國親為國操勞、辛苦,朕必不會有負!”
“若使熙河路果然能種木棉,則兩位國親,在熙河路所產木棉之絮,連種子在內,朕將以封樁錢平收內庫……”
“凡能織布一匹,便給錢三貫!”
向宗回和高公紀都抬起頭來,使勁的咽著口水。
官家!
我的親親官家!
您剛才說什么?
封樁錢收木棉絮,連種子也一起要?
能織布一匹,給錢三貫?
現在汴京城里,一匹一般的絹布多少錢來著?
兩貫還是三貫?
官家這是想方設法的給我們這些國親補貼送錢呢!
果然不愧是純孝天子,仁圣官家!
汴京人沒有說錯!
祖宗保佑!
仁廟他顯靈啦!
注:北宋一貫,假若沒有標注足陌,那就是七百七十文。
這是晚唐以來,官府刻意主導的趨勢,最初是噶韭菜的辦法,在宋代成為慣例。
北宋中晚期,一匹普通絹布大概市價2貫多到3貫上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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