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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烈火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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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乙卯(二十二)。

  兩宮詔髃臣舉薦善撫百姓,尤能主事一方之守臣。

  同日,在向太后的授意下。

  她和趙煦在福寧殿里的談話,通過她自己親口口授給三省髃臣、六部大臣,以及石得一手下的邏卒們,迅速傳遍整個汴京。

  頓時,汴京上下,人人稱頌。

  所有人都開始暢想起來,將來小官家長大親政后的美好生活!

  他才那么小,就已經知道了‘民為邦本。本固國安’的道理。

  更在實際上做出了表率。

  假如說罷廢市易法、均輸法,還是大行皇帝的旨意。

  那么,撲買堤岸司,有意盡罷京東榷法,及提議將京東養馬戶的馬由官府回收,愿意繼續養的,則轉為民馬,以二十七千的價格,賣與養馬戶……

  這些事情綜合在一起,很容易就讓汴京人在自己的腦子里,構筑了一個仁厚、聰俊的少年官家形象。

  偏偏,他們不需要自己動腦子去想。

  只要將數十年前,那位同樣少年即位,同樣仁厚、聰俊的官家的記憶再次喚醒就好了。

  而恰好那位官家也排行第六!

  于是,趙煦的名聲和人望,在上上下下,都開始高漲。

  小商小販們想起了仁廟時代,他們隨便做生意也沒有官府來管的記憶,一個個都是如釋重負,只覺得生活有了期盼!

  大商賈、大貴族們,更是心滿意足。

  這些人紛紛將視線投向三省都堂。

  天子如此仁厚,為何三省有司,行動這么慢?

  外戚、宗室們開始絡繹不絕的進宮。

  高家和向家,被眾星捧月。

  于是,在外戚、宗室們施加的壓力下,也在京東路的倍克害民的輿論壓迫下,丙辰日(二十三),都堂集議終于確定,罷廢市易法,市易務就地并入都商稅院,但依舊保留免行法(趙煦暗示的結果)。

  雖然沒有將均輸法也一并罷廢,雖然也未拿出大小歷年積欠市易務的貸款和利息該如何處置的措施。

  但消息傳出,還是全城歡呼!

  因為市易法被罷,就意味著堤岸司的堆垛場、場務和庫房的買撲近在眼前。

  一時汴京錢貴!

  于是,物價直線下跌!

  因為所有有實力的大商賈,都在拼命出清自己積存的貨物,以換取現金流,以便多買幾個堆垛場。

  大量積存物資,短時間涌入市場,自然會導致物價下跌。

  也是因此,汴京人越發稱頌趙煦。

  因為無論是輿論還是傳說,都認定,正是因為少主仁厚才有如今的好形勢!

  而在朝堂上,丙辰日,三省有司聯合上呈了天子守孝期間的朝政禮儀——大行皇帝國喪,大臣可以以日易月,但作為孝子的嗣君和皇子、公主妃嬪不行。

  依舊需要遵守三年孝期。

  所以,未來三年,趙煦和向太后都依然要守孝。

  宮廷不能有歌舞,遇大行皇帝忌日、誕日要齋戒、祭奠和哭喪。

  同時朝臣們也不可以在任何場合,舞蹈道賀。

  剩下的就是聽政流程了。

  經過有司的討論后,終于定下來了聽政的禮儀。

  首先,群臣恭請趙煦御座從殿東轉移到殿北。

  然后,考慮到皇太后需要照顧嗣君,所以群臣恭請兩宮分坐天子御座后的帷幕兩側,太皇太后御座在左,皇太后御座在右。

  群臣同時還上呈了,開始恢復常態化朝政的禮儀流程。

  基本上就是在過去的制度上,降一個調門或者改一下禮儀。

  大體維持正常聽政、議事的常態化。

  當然,作為孝子,以后每月的朔參、望參,是不可以參加的,這叫不坐。

  但群臣卻依舊要分班赴崇政殿和紫宸殿對著空蕩蕩的天子御座行禮。

  兩宮見書,答曰:可。

  于是隔日,戊午日(二十四),群臣聯袂入宮至迎陽門下,恭請天子御正殿,恭請兩宮御殿聽政。

  自然,被當場拒絕。

  但群臣鍥而不舍,連上三表,兩宮這才答允。

  三月乙未日(二十五)。

  趙煦在兩宮擁戴下,首次在崇政殿御殿聽政。

  這一次御殿,幾乎全是新君即位封賞、推恩、追封、加封。

  首先,宰臣當然要加官進爵!

  然后是加封兩位皇叔,雍王顥加封揚王,嘉王覠加封荊王。

  接著是太皇太后生父高遵甫,追贈魯王,并避諱魯王的甫字。

  皇太后向氏生父向經追贈滎陽郡王,有司請避諱,皇太后堅辭之。

  緊接著又是對元老大臣的加封、推恩。

  加封、推恩、追贈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朝會一直持續到了午后,才終于將事情一一宣讀完畢。

  這個時候才終于有一個正事被提到朝堂上。

  二月貢院大火,燒掉了大半的試卷,禮部請求擇期再試。

  這個事情其實也是走過場,因為之前的數次聽政中就已經決定好了。

  于是,兩宮下詔同意四月再進行一次禮部試。

  同時,任命了全新的貢舉領導班子。

  兵部侍郎許將,取代李定,出任知貢舉,給事中陸佃、秘書少監孫覺,同知貢舉。

  被點到名的大臣,自是各自出列領旨。

  趙煦在這個時候,終于定睛看向了殿中。

  視線在給事中陸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陸佃有個好孫子啊!

  陸游陸放翁!

  可惜,緣鏘一面!

  不過,此生應該有機會相見!

  貢舉的事情完了,又是軍國事務。

  有司請求以大行皇帝的名義,賞賜大宋在西北的藩屬董氈官爵。

  兩宮自然同意,并降旨讓李憲去負責這個事情——大宋沒有多少精通吐蕃文字的人,李憲是其中之一。

  此事后,冗長的朝會才算結束。

  趙煦在向太后暗示下,站了起來,以天子的名義,賜給參與朝會的大臣餐食。

  賜食之后,趙煦就和兩宮回了大內。

  一回到福寧殿,疲憊了一天的趙煦就再也撐不住,在女官的服侍下,上了御床休息。

  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而在他的床前,石得一的身影,出現在了面前。

  這是京東路的事情發了以后,趙煦吩咐馮景做的事情。

  每天晚上,他都要見一次石得一。

  這很簡單!

  因為如今的石得一,是皇太后身邊最信重的內臣。

  出入福寧殿和坤寧殿,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問題。

  而作為一個特務頭子,石得一是擅長躲避他人關注的。

  “大家……”見到趙煦醒來,石得一立刻蹲到了趙煦榻前。

  “怎么樣了?”趙煦問道。

  “昨日,李侍郎帶的人,就已經到了京東路都轉運使治所……”

  “李侍郎到的時候,京東路萊蕪監的礦工,已經將轉運使官署包圍……”

  “數千礦工,皆呼:將當以吳敦老投之于熔爐!”

  “賴李侍郎趕到及時,才沒有發生意外……不然,國朝就要有第一個被民亂殺死的轉運使了……”

  趙煦靜靜的聽著,沒有任何意外。

  吳居厚在京東路的所作所為值得!

  “汴京城對李定的議論如何?”趙煦問道。

  “城中瓦子、勾欄以及夜市之中,皆有人言:李侍郎乃是當朝忠貞敢言之士!”

  “甚至還有人在說:李資深,包龍圖復生也!”

  趙煦聽著,終于笑了一聲。

  “包龍圖?”

  “憑他也配!”

  包拯包龍圖一生,清正廉潔,兩袖清風。

  上能噴天子,下可罵宰相。

  關鍵他還罵的有道理被他噴過的人,也只能慚愧的低頭自省。

  李定在他人生前期,或許還是一個干吏、能吏。

  但烏臺詩案,迷了他的眼睛,讓他有了路徑依賴。

  從此之后,就走上了不歸路。

  現在,他更是不顧王安石恩情,第一個將京東路的蓋子揭開。

  真以為別人不知道京東路的事情?

  章惇、李清臣,早就明明白白,只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趙煦的上上輩子,章惇就多次舉過京東路的例子,提醒趙煦,有些地方官上繳的貢賦,很可能每一個銅板都沾著血!

  所以,不是搞錢多的人就厲害。

  還要看這個人搞錢的手段。

  “加一把火吧!”趙煦輕聲說道:“烈火烹油,才能讓人瘋狂!”

  “唯!”石得一深深低頭。

  他看著在他面前不足三步的,這個剛剛醒來的少年天子。

  他知道的,在那一天第一次拜見少主后,石得一就聞到味道了。

  和大行皇帝差不多的味道!

  他知道的,這位大家,絕非外人想象的仁厚官家,圣明天子。

  于是,當天晚上,汴京城里,有關李定的議論陡然增加。

  很多人都將他比喻成仁廟時代的包拯,甚至是如同范文正公一樣的人物。

  探事司五百邏卒,就像五百個飛進那些瓦子、戲院和夜市里的蚊子。

  他們嗡嗡嗡的傳播著,那些李定不畏權貴的故事,訴說著那些李定為民請命的事情。

  盡管汴京人將信將疑,畢竟,當年李定在烏臺詩案上跳下躥,唯恐蘇軾不死的做派,大家還是記憶猶新的。

  但,輿論有時候就是這樣。

  并不是公道自在人心,而是誰聲量大,誰就占據優勢!

  所以,到天亮時分,李定的大名就已經徹底在汴京打響!

  于是,李家人愕然發現,他們家的男主人,似乎一下子就成為了天下矚目的清官和廉潔奉公,為民請命的代表。

  清官他們承認。

  但奉公和為民請命是怎么回事?

  不過,這不妨礙李家為此沾沾自喜,也不妨礙朝野上下順著輿論,對李定進行稱贊。

乙未日加官進爵的名單、次序和封賞,我會貼在后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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