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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茶藝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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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帷幕之中的高太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向皇后。

  皇后鳳冠下的臉,低低的垂著。

  那一根根珠飾垂下,也遮擋了視線,讓高太后難以看清這個兒媳現在的神色。

  她只好低聲問道:“皇后以為,群臣之意如何?”

  向皇后低著頭,對著高太后盈盈一禮,拜道:“新婦一切唯娘娘慈旨是從!”

  高太后頓時就被噎住,說不出話來。

  向皇后的意思,昭然若揭——唯娘娘慈旨是從?新婦的意見并不重要!

  其中暗含的潛臺詞和沒有說出來的話,叫人細思極恐。

  可偏偏挑不出任何錯來。

  帷幕之中的氣氛,頓時陷入了僵持之中。

  在帷幕內的每一個內臣,每一個女官,都已經嗅到了,保慈宮皇太后和坤寧殿皇后之間,悄然滋生的硝煙。

  良久,高太后才對向皇后道:“皇后起來吧!”

  這對姑后之間,在悄然中,卻已經生分了起來。

  可是,在向皇后看來。

  這卻是她不得不爭,也必須爭的東西!

  社稷天下,是官家留給六哥的。

  那孩子那么的懂事,那么的孝順,在她面前,又是那么的乖巧!

  慶寧宮里,那一句句母后,簡直是喊進了向皇后心坎里。

  六哥為她摘的花,戴在頭上,是那樣的美麗!

  六哥怕她累了,為她捶打腰背、肩膀的場景,依舊是歷歷在目。

  哪怕到了這個福寧殿里。

  六哥也是緊緊拽著她的袖子。

  那是在祈求她的保佑、擁護!

  只是想到六哥抓著她的衣袖,緊緊跟在身邊,可憐、無助,眼巴巴的看著她的神色。

  向皇后心中就一個恍惚。

  六哥的模樣,和她那個在襁褓里,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連母親都沒有喊一聲,就棄她而去的可憐的孩子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向皇后總是會想:若我的孩子還在,他肯定和六哥一樣的。

  一樣的孝順,一樣的聰明,一樣的懂事。

  也一定會抓住我的衣袖子,也一定會跟六哥一樣可憐巴巴的看著我,祈求保佑擁護。

  而在向皇后眼中,高太后真的值得信任和托付嗎?

  答案是:未必!

  官家臥疾以來,保慈宮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在向皇后心中閃現。

  向皇后心中明白的。

  保慈宮太后,確實是六哥的太母,也確實是官家生母!

  可是,高太后并不像她。

  她只有六哥這么一個孩子可以依靠,也只有官家這一個丈夫可以仰仗。

  但高太后,還有兩個兒子,同時,太后膝下還有十幾個皇孫、皇孫女承歡。

  六哥是她的唯一,但卻不是保慈宮太后的唯一。

  差別就在這里,區別也在這里!

  在母愛的驅使下,向皇后第一次無畏的直面起自己的姑后。

  高太后默然許久,她已經看出來了。

  皇后已經在和她叫板了。

  雖然很隱晦,雖然很低調。

  可,苗子已經長出來了。

  這讓高太后有些不悅,卻又沒有理由和借口。

  因為,向皇后的一切行為,都在禮法范疇內,也沒有逾越半分媳婦的界限。

  更因為,年幼的皇子,就在帷幕后呢。

  高太后知道的,她必須給皇子做出一個榜樣。

  正如曾布所說,皇子聰俊、純孝、明禮,所以他的學習能力將會超出想象!

  若她這個太母,不能給皇子做好榜樣。

  將來,皇子長大了,怕是會有樣學樣。

  好好的大宋明帝,就可能會在她手里,被教成煬帝——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

  若如此,百年之后,到了永厚陵,她有何面目去見先帝,去見列祖列宗?

  正是顧慮著這個,高太后在帷幕之中,只能一言不發,也只能任由帷幕外的群臣討論、商議。

  但是,這種涉及到禮法的事情,又關乎著未來天下權柄歸屬的討論。

  又那里是宰臣們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明白?又能說得清楚的?

  群臣們,各持己見。

  特別是王珪、蔡確,出于各自立場,互不相讓。

  錯非是在君前,也錯非是此刻的福寧殿內,已經有了兩個身材魁梧,身著紫袍,瞪大了眼睛,盯著每一個大臣的閤門通事舍人。

  恐怕,在這福寧殿御前,就可能要上演一場全武行了。

  偏偏,這個事情還需要盡快得出一個結果。

  因為,翰林學士需要在御前草制制詞,在今天晚上就必須寫出完整的立儲制詞,明天早上朝堂上就要宣讀。

  種種條件的限制下,種種條框的束縛中。

  宰臣們在進行了幾次交鋒后,便都明白,他們是不可能說服彼此的。

  于是,他們只能將目光投向,如今唯一一個可以對此做出最終裁決,且不會引發后遺癥的人——病榻上的天子。

  “兩位相公,不如君前請示?看看圣意如何?”李清臣的提議,迅速得到了除王珪之外的其他人支持。

  獨力難支的王珪,在思索片刻后,也只能點頭:“邦直之議甚好!”

  王珪和蔡確,于是再次領著群臣,上奏了高太后和向皇后,得到了許可后,來到了君前。

  然而,當他們到了君前的時候,卻發現躺在病榻上的官家,已不知在何時,再次陷入了昏睡。

  群臣面面相覷。

  官家疾重竟到了這個地步?這是他們沒有想到的,也將他們推到了懸崖邊上。

  原因很簡單:在官家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來的現在,若他們遲遲不能,拿出應有的決斷,并統一意見。

  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事情將變得越來越棘手!

  要是再拖下去,拖到大宗正和嗣濮王來了,他們還未能達成一致意見。

  信不信大宗正和嗣濮王要發飆?

  平素,無論是大宗正還是嗣濮王,都是吉祥物。

  可現在,他們是真的可以在這個問題上拿捏宰執大臣的。

  他們也必定樂意在這個事情上面,為難宰執們,好向天下人證明,他們都是忠臣,都是大宋好宗室!

  更向皇太后、皇后、皇子賣乖!

  這個事情只要做好了,大宗正和嗣濮王的子孫將來都是要受益的。

  小皇子長大后,只要一想:大宗正和嗣濮王當年如何如何,手上稍微一抬,就能給他們的子孫減好幾年磨勘!

  于是,宰臣們都只能將目光,投向現在唯一一個可以在這個事情上面拿主意的人。

  皇六子延安郡王,明天的皇太子!

  雖然他只有八歲!

  雖然他只是一個孩子!

  可在如今局勢下,在官家昏睡的當下。

  他卻是唯一一個可以做出最終決斷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將這個事情的爭論,終止在這福寧殿里的人!

  所以,哪怕宰臣們心里都感覺荒誕無比——皇子才八歲!黃口小兒一個,他分得清楚輕重嗎?

  但,他們已經無路可走。

  大宗正和嗣濮王,隨時可能來到福寧殿。

  若在他們來之前,還不能做出統一的決斷的話,事情就可能要變大了。

  即使不考慮這個問題。

  單單是考慮,將來國史上對今天的事情的記載。

  在場絕大部分的宰執大臣都是耗不起的。

  除了王珪,也沒有人敢拖延下去了。

  于是,即使再荒繆,再荒誕,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做!

  “殿下!”右相蔡確,深深吸了一口氣,面對那位跪在御前的皇子,深深一拜:“臣,尚書右仆射、中書侍郎確,有事上稟!”

  其他群臣,紛紛持芴恭身。

  便是王珪,也在遲疑了少許后,只能持芴而拜。

  無論如何,不管怎樣!

  這位殿下,此時已經在御前,得了官家圣旨認可,得了兩宮認同,也得了群臣擁戴。

  他已經是毋庸置疑的皇太子!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

  然而,皇子的表現出乎了所有群臣的意料之外。

  面對著整個朝堂的所有宰執重臣的集體禮拜和咨詢,他沒有慌張,也沒有任何舉止上的失儀。

  他冷靜的像一個大人。

  在群臣注視下,這位殿下先是對著那臥于病榻上的官家,認認真真的磕頭、再拜,磕頭,再拜。

  然后才慢慢起身,轉過身去,看向所有人。

  他臉上的淚痕依舊,他眼眶還在發紅。

  但是,他的聲音卻穩的好似是排演了無數次一樣。

  “諸位髃臣,何事相詢?”皇子輕聲問道。

  聲音雖然低,但沉穩、內斂。

  恍惚中,群臣似乎看到了,當朝官家昔年坐衙時的風姿!

  不可思議!

  太不可思議了!

  這是八歲的孩子?

  蔡確咽了咽口水,持芴而拜:“臣等惶恐,敢奏殿下:如今,官家臥疾,在未能康復御殿之前,軍國大事,如何處置?”

  “還請殿下降下指揮,以定朝野人心!”

  所有大臣,持芴再拜:“還請殿下降下指揮,以定朝野人心!”

  帷幕之中,高太后和向皇后都緊張起來。

  她們既擔心,皇子有失儀態,也擔心年幼的皇子,不知輕重。

  然而,下一秒,無論是高太后還是向皇后,都吁出一口氣來。

  “我年幼,不知軍國事也!”皇子的聲音,低低傳來。

  “然則,父皇曾教我:一家之中,最緊要莫過于家和,家和則萬事興也!”

  只聽到這一句,無論是高太后,還是向皇后,都是相視一笑。

  帷幕外,六哥的聲音,依然在繼續。

  “父皇教誨,我一日不敢忘!”

  “如今,父皇雖然服藥臥疾,然而,太母慈圣、母后親慈,自父皇服藥以來,保佑擁護于我,實是愛護有加,無微不至!”

  “我記得,在慶寧宮時,母后坐我帷幕之外,為我親捻被角,慈愛之心,實在無以為報!”

  “我亦記得,前日,我嘗求讀書,請于太母之處,太母當即著人送我圣人經義,凡我不懂不解之處,但求教于太母,則太母無所不答,無所不應!慈圣之心,大內上下人盡皆知!”

  群臣聽著,眼前這個小小的皇子的回答,都是深深低頭。

  皇子年幼,但所說的話,卻實在是句句在理!

  哪怕是拿出去,讓天下人評價,也沒有人能挑出錯來!

  完全在圣人教誨之中,也完全在所有士大夫的共同價值觀內。

  家事國事天下事,于天家而言,實是一事!

  皇子說家事,就是在說國事。

  在所有宰臣的注視下,年幼的皇子,瘦瘦的皇子,輕輕彎腰,對群臣拱手而禮:“我年幼,不知軍國事,也不知禮法,也只愿太母、母后各自安樂,使上下得安,令朝野歡欣!”

  “諸位髃臣,皆父皇宰臣,我家肱骨也!”

  “父皇昔日,曾教我讀書,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贊曰: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我年幼,不知圣人教誨!”

  “然諸位髃臣,皆一時之選,天下名望所重!必有能教我者,也必有能安我家者!”

  群臣持著玉芴,低著頭。

  他們在來之前,怎么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皇子說了什么沒有?

  好像說了!

  但他具體又說了什么?

  似乎什么也沒有說。

  可他卻提出了他的要求。

  你們隨便怎樣!

  但有一點——別把我溫馨友愛的家庭氣氛搞壞了!

  而在帷幕內,高太后和向皇后,卻已經被感動壞了!

  “原來,我當日為六哥捻被角的事情,六哥記到了現在……”向皇后熱淚盈眶,難以自抑。

  親生兒子,也未必能做到似六哥這個樣子!

  “老身當日賜書、教導,竟在六哥心中,如此重要?”高太后也想著。

  同時,她在嘴里呢喃起來:“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一邊呢喃著,高太后一邊流淚。

  “原來……原來,皇帝你一直都在為了這個家而殫精竭慮啊!”

  “卻是母后錯怪你了!”

  往事一幕幕在高太后心中回閃。

  她仔細想了想,發現事實確實如此。

  錯非皇帝一心掛記這個家的和睦,雍王、嘉王,又怎么可能一直住在禁中,又怎么可能一直受到皇帝的關愛和照顧?

  國朝百年來,可就只有皇帝這么一個孤例,愿意讓兄弟在成年后,依舊留在宮中!

  “皇帝怎就不和老身說啊!”高太后看著那個,躺在病榻上,一動不動,消瘦的厲害的兒子,傷心的抽泣起來。

  既有自責,也有愧疚,更多的是悲痛!

  人皆言:子欲養而親不在。

  幾人能知,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

  至于,皇帝到底有沒有對皇子說過:家和萬事興這樣的話?

  還用懷疑嗎?

  皇子才八歲啊!

  他去那里去知道這樣富含哲理的詞語?他就算聰明,也怎么能憑空講出這樣的話?

  他沒有那個知識儲備,也不具備這種經歷!

  注:北宋宗室除了皇帝的兒子外,其他人也要磨勘,才能升官!他們有他們的升級打怪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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