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炬在航天局指揮中心連續待了三天，也見證了兩噸多重的火星車如何瘋狂探索零號平原。
螢火1號火星車基本按照預定程序運行，在AI的控制下繞著定位中心點展開探測，以螢火一號的效率，每天能夠仔細勘測20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積。
如果按照定位點10公里半徑計算，差不多半個月就能把表面覆蓋完全，實際一個月左右完全足夠。
林炬相信系統給的定位點誤差不會太大，等三個探測器陸續抵達，絕對能夠里里外外把可疑區域翻查一遍。
如果表面發現不了異常，就用鉆孔設備區域鉆地勘探，既然可以確定這里有東西，總是能發現破綻的。
根據專家們的分析，唯一的可能就就是潛藏地下，哪怕深到無法挖掘，也有辦法進行測繪：
祝融號飛船攜帶了一顆武裝衛星，裝備了很多根鎢金屬桿，可以從火星軌道釋放對地面進行撞擊。
通過對撞擊后的震波與已知大致地質結構對比，只要發現不連續點或者異常點，那就基本可以鎖定位置。
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在有準確定位坐標的情況下，如果三個月都沒有發現，要么是情況復雜程度大大超出預期，要么就是數據有誤，窮盡人類的想象力也沒法勘測到。
畢竟是在幾千萬公里外的星球，如果外星文明的力量足夠強大，讓衛星和探測器一無所獲沒有可能，到那時就只能準備宇航員登陸。
登陸后的72小時內，螢火1號重點排查了零號平原的核心區域，以極高密度進行了土壤、地磁、甚至引力等多方面的監測，最終都一無所獲。
在林炬停留的最后一個晚上，快22點林炬已經準備打道回府時，螢火1號再次往回傳考察資料，意外卻出現了。
信號突然變得極不穩定，西北遙測網絡信號強度大幅降低，很快丟失了信號，接著是南部監測網，很快就連海上遠望監測船也發來異常報告。
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內，多個監測站先后都受到了強烈干擾。
整個控制室立即爆發了小規模騷亂，工作人員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已經反應過來開始按照緊急程序排查。
陪著林炬苦熬的沈祚舟瞬間清醒，沖到監視器面前急忙查看情況。
林炬也不敢怠慢，瞬間想到了很多可能。
“什么情況！”
沈祚舟大喊著質問操作員，后者連忙回答：
“信號強度快速降低，不，甚至找不到信號了，可能是天線偏了……”
“怎么會！”
現在火星距離地球有上億公里，信號需要由“離火”的高增益天線強化，然后在超高精度陀螺儀的作用下使天線牢牢鎖定地球方向，如果偏一點點，確實就會偏到不知道哪里去。
但沈祚舟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如果是天線偏移，信號閃一下就直接中斷了，這次的情況顯然不是。
是外星文明介入，干擾了信號傳遞？螢火1號發現什么了嗎？
控制室的工作人員還在拼命催促各個監測站，可發現就連衛星通訊信號都遇到了問題，根本無法順利發出命令。
從情況出現到現在已經有三四分鐘，控制室幾乎已經與所有衛星斷聯，只有幾個還在勉強工作，但也是很不穩定。
沈祚舟的腦袋急速運轉，甚至已經準備好接通上級，隨時發出警報。
他先要求控制室對接收設備進行排查，先從最可能出問題的地面開始檢測，指揮著工作人員切換備份系統，卻依然無果。
接連幾次嘗試，監測網也遲遲沒有給出回應，沈祚舟已經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恢復了！”
工作人員突然驚喜地喊道，在信號斷斷續續被干擾了近十分鐘后，最先被干擾的西北監測網恢復了正常。
其他監測站還是處于原樣，倒是西北監測站開始繼續傳輸，還是那樣穩定，只是丟失了被干擾部分的內容。
沈祚舟急忙拿起座機話筒，準備向幾個監測站詢問情況，然而電話卻先一步響了起來，被他下意識接通：
“喂？”
“這里是國防部！剛剛我國上空突然遭到強電磁干擾，多顆衛星信號紊亂、斷絕，同時在近地軌道監測到巨型不明天體！
我們已經在進行緊急排查，請你們帶著林炬立即轉移，立即轉移到安全地域！重復，干擾依然存在，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電話聲音不大，在一旁的林炬也沒能聽清，看著沈祚舟呆愣的神色問道：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情況？”
沈祚舟還愣在原地消化著電話另一端的信息，反應過來后立即寒毛大起，來不及解釋拖著林炬就往外走。
“快，我們去地下室，軍隊馬上就來了！”
林炬愣是沒掙脫他，不得不被強行拽著往外走，心里也是想到某種可能，快速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收到一條加密的警告信息，立即塞回去繼續前往安全區域。
NACA，羅伯特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這樣雞飛狗跳的情況，就連阿爾忒彌斯二號失聯的時候，也不曾慌成現在這樣。
原本他已經得到華國人消息，準備帶著一大票NACA高層出訪，結果突然接到緊急通知。
現在總部里到處都是跑來跑去的員工，辦公室里的幾部電話響聲就沒聽過，甚至他還隱隱聽到了外面有直升機的聲音。
——這不是世界末日，不過卻也很接近。
“對，我是羅伯特，我們正在調查！很快，再給我們幾分鐘的時間！”
在像是機關槍一樣吐出一連串話以后，羅伯特剛剛掛斷電話，就有一群兇神惡煞的士兵像狂風一樣沖進他的辦公室，然后衣衫凌亂麥克馬斯特出現在他面前，幾乎是咆哮般的怒吼：
“快讓那該死的東西停下來，再這么下去，世界大戰就要爆發了！華國人已經發出了緊急動員令，他們所有軍艦都已經開始準備出港！”
二十分鐘前，才進入辦公室喝咖啡、享受甜點的麥克馬斯特突然聽到一聲巨響，辦公室門直接被體型粗狂的海軍陸戰隊員撞開，不由分說地拖著他坐上了樓頂的“末日直升機”。
在總統府、六角大樓，都有專門為最高緊急情況準備的直升機，機組隨時待命，可以在最短時間內轉移要員。
不過根據它的設定條件，大家都稱之為“末日直升機”，因為只有在核大戰的時候才可能啟用它。
被五大三粗的士兵裹挾、幾乎腳不沾地的麥克馬斯特感覺幾乎是瞬移到了早已啟動的直升機內，然后先一步上直升機的情報官才向他通報情況：
“華國人剛剛連續給我們發來四次熱線急電，詢問我們是否對其境內進行大規模電磁干擾，并表示他們已經做好應對一切緊急情況的準備。
我們還在核實情況，不過遠東已經發來警告，剛剛他們偵測到了大量從內陸長波電臺發出的密電，初步判斷目標是核潛艇以及軍艦。
同時多個雷達站發現他們開始大規模調動飛機，電磁信號空前密集，極有可能是緊急動員令！”
了解狀況的麥克馬斯特瞬間亡魂大冒，境內大規模電磁干擾？還是逼得華國人連發急電、開始動員軍隊的電磁干擾？
他可以保證六角大樓絕對沒有計劃過類似行動，來不及計較內情，急忙回應情報官：
“馬上回復他們，我們沒有進行任何行動，也無意發動戰爭！
另外搞清楚電磁干擾是怎么回事，還有，馬上讓遠東駐軍和太平洋艦隊動員起來！”
情報官：“我們的接線員已經回應過了，遠東也自動進入了緊急狀態……”
他的話突然被衛星電話鈴聲打斷，接通后又是一連串消息：
不僅是華國人，露西亞也通過緊急熱線發來質詢，并也聲稱已經開始動員，表示露西亞不懼任何挑戰；
半島、島國當局也紛紛致電，詢問是誰先挑起的戰爭，說明衛星訊號大規模癱瘓，已經進入防御狀態。
只有六角大樓本身依然一頭霧水，似乎西太平洋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變故，甚至已經開啟了戰端？
就在麥克馬斯特已經焦急到恨不得跳下直升機的時候，總算傳來了靠譜的消息：
情報局已經基本找到源頭，是NACA引發的混亂！
中部時間9點許，已經在近地軌道運行了十多天，仔仔細細測試各項功能的“阿特彌斯”終于將進行第一次反射面展開測試。
此前的時間里地面都在不停地對控制它近百萬平方米、上萬個大型節點控制器進行精準檢查，否則一個出現問題就會導致反射面褶皺，搞不好就釀成大面積撕裂的慘劇。
這次展開前他們已經仔細確認過沒問題，且選定的時間也很微妙：此時阿特彌斯正好運行在東半球上空，靠近晨昏線即將進入暗面，不會受到太陽光的影響。
但展開時反射面會對準地平線上的太陽，通過10分鐘以內的窗口期感受光壓，精準測定發射面是否翹曲變形。
一旦發生意外，這點陽光也不會造成太大的軌道偏差，阿特彌斯會在陰暗面自動收縮反射面，將意外控制在一定范圍內。
一切進行的很順利，阿特彌斯的開始非常流暢，沒有收到任何報錯信號。
然而僅僅一分鐘后，阿特彌斯突然顯示姿態系統異常，外部輸入信號過大，自動進入保護程序。
地面當然明白這段信息的含義，阿特彌斯的姿態調整系統有兩套，一套是小型火箭發動機與常規氣體RCS推進器，一套是離子推進器和微型氣體RCS系統。
第一套系統是用于收縮狀態使用，大范圍升軌或者調節姿態，當阿特彌斯展開時，巨大的反射面是相當脆弱的，0.0045mm被撐開的鋁箔一旦受力不均，輕則變形褶皺，重則直接撕裂。
這時候只能使用推力極其柔和的離子推進器，也就是電推，整個阿特彌斯的記憶合金骨架節點上分布了多臺這樣的離子推進器，能夠相當輕柔地在反射面上施加調節。
如果反射面發生意外，第二套姿態系統已經無法應對光壓的力量，就會干脆自動關閉，以保護脆弱的反射面，第一套姿態調節系統更不會啟動。
現在發生的就是如此，阿特彌斯發現光壓帶來的載荷太強，計算機觸發告警執行保護程序，以免造成二次意外。
這也意味著阿特彌斯將徹底失控，任由姿態自由改變，直到外部干擾下降后才會嘗試收縮回正。
整個阿特彌斯團隊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當即就傻眼準備獲取更多信息。
然而緊接著信號就開始不穩定變得斷斷續續，不管是地面監測站還是衛星都無法接收到穩定信號，幾乎完全斷絕了聯系。
此時他們還不清楚是什么情況導致，但那可是價值高于等重黃金的阿特彌斯，急忙給正準備過來看看情況的羅伯特匯報。
等羅伯特趕來情況也沒有改善，就在眾人心情開始沉重起來、擔憂NACA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巨額損失時，緊急電話開始響起。
總統府、六角大樓、對接的大人物，都在瘋狂給NACA打電話，詢問發生了什么事。
此時的羅伯特腦子一片混亂，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然后就見一個雇員突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完了，阿特彌斯在翻滾！”
眾人開始還沒有意識到他在說什么，就聽其急不可耐地跳上桌子解釋：
“阿特彌斯的展開過程是不可逆轉的！現在對抗太陽光壓的系統異常關閉，不管它是否展開完全，都至少會接收到絕大部分光壓，并因為沒有校正受力不均旋轉甚至翻滾！
先生們，那是一個250英畝的超級發射面，能夠反射陽光，也能反射其他電磁波。它的曲面會聚焦并反射包括可見光在內的一切電磁波，就像是個巨大的燈泡！”
在場的都是技術人員，瞬間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光也是電磁波的一種，就好像把手電筒對準鏡子后光線會被反射，干擾環境一樣，近地軌道附近的電磁信號也會受到相似的干擾，被阿特彌斯反射出去。
阿特彌斯本身的面積相對地球當然是九牛一毛，但它的反射面積卻大得可怕，經過特殊的優化設計，會盡可能多的收集光線并投射到地表，最大影響范圍可是超過300公里！
如果是太陽光還好一些，但如果是大功率通訊衛星、航天器轉發的信號，正好被其接收到后完蛋了:
超大曲面就像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增益天線，會對接收的信號進行超級放大并扭轉方向，進一步對周圍的其他信號進行干擾。
這在阿特彌斯研制初期就已經被考慮到，不過當時NACA認為其是在同步軌道高度運行，從上往下不會對近地軌道造成太大干擾，甚至可以考慮利用這一點開發低成本廣播網絡，只是還沒想好怎么用。
然而在近地軌道時，這種特性卻變成了災難，不管是民用通訊還是軍事衛星，都在這個高度有著極其密集的通訊，阿特彌斯的威力就顯得極其可怕，哪怕只擾亂一部分也影響巨大。
即使NACA最初認為只有10分鐘的陽光窗口期不會造成太大意外，可在姿態調節系統宕機的狀況下，一直到恢復聯系前阿特彌斯都將會持續擾亂近地軌道電磁環境，像是一個黑夜中的大燈泡晃眼睛。
而在其不受控開始翻滾的情況下，它的失聯也變得可以理解：高軌衛星和地面天線已經對不準它的天線了！
這是一個可怕的惡循環，除了希望阿特彌斯最后自己恢復，唯一破局辦法就只有用導彈把它打下來！
現在的局面羅伯特也完全想象得出，阿特彌斯很可能對東半球低軌的軍事衛星造成了嚴重干擾，甚至大范圍影響民用衛星，而對于那些地方的國家來說，這種情況基本就是想象中核大戰的前奏。
先電磁干擾破壞衛星、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導彈？
但凡他們的預警系統不是瞎子聾子，就會即刻發出最高預警，立即準備迎接戰爭！
所以當羅伯特看到麥克馬斯特時甚至有些無力，因為NACA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祈禱大半個世紀建立起來的威懾系統能夠有效，各方的互信沒有糟糕到可怕的地步，都能克制住自己的恐懼冒著極大風險不首先開槍。
只要有一方沉不住氣，就是再也無法停下來的鏈式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