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碎屑崩落。
地面積壓開裂,巖石龜生密紋。
“呼,呼,怪沉的。”
梁渠和肥鯰魚一前一后,共同拖舉蛙王大錨,行走水底。
靴子從泥坑中拔出,大錨頓到渦流水道前,梁渠頗有種昔日武舉當教頭,當眾懷抱龍虎數等青銅柱,衡力測力的感覺。
兵器本身質量并沒有那么夸張,只不過為持有者長年累月的“侵染”之后,靈器的“本”不斷增強,能達到外人拿著重,自己拿著輕的玄奇效果,妖王、武圣的兵器更是如此。
伏波亦有此特性。
若往尋常狩虎身上一壓,對方興許會被壓得起不來。
翻版水神槍!
“凡是擁有資格之人,舉起水神之槍,都將獲得水神之力……”
當年徐岳龍和衛麟,使用兩把玄兵偷襲鬼母教臻象,估計得了精血之類,亦或者全憑萬里之外,武圣操縱?
梁渠獨自猜測,手中動作絲毫不慢,把大錨落到阿肥背上,讓它把東西先行送往平陽。
好不容易說服蛙王重煉兵器,需盡早把東西送去帝都,交予天工匠人。
最妙的是,此間無需付出額外成本!
道理同給海坊主送三顆鸞顛鳳倒丹,資助其扳倒八爪王是一個思路,江淮龍君,屬于“大順風投”中的優質項目。
風險可控,收益巨大。
失敗,重煉資源打水漂,但不會因間接插手而樹敵。
成功,龍宮寶庫分紅可取,連本帶利,同時收獲一個更為可靠的政治盟友,重啟淮江,有望恢復老龍君在世盛況!
梁渠充當的角色則是中間交易見證人,同時憑借自身良好信譽,兼職給彼此牽線搭橋,拉投資,屬于項目經理。
玄兵煉得好,煉下來的邊角料不好偷偷拿,對強者要有基本尊重,是他的一貫人生信條,然蛙王素來大方,它一高興,指不定能再從蹼縫里撈點好處!
渦宮內,適才靠拼裝小鎮兌換的兩條極品寶魚正甩尾呢!
回去讓獺獺開做烤魚,撒上蔥花,湯鮮味美!
潮聲起落。
渦流水道旋渦卷起泥沙。
肥鯰魚魚鰭甩動,背負大錨,吭哧吭哧沖進入水道。
轟隆一聲。
大錨砸地,揚起煙塵。
錨勾拽住肥鯰魚的魚尾,使得它一個絆尾,砸到地上,錨桿倒落壓住,一半身子在水道外,一半身子在水道里。
咚!咚!咚!
水道拼命吸,拼命轉,里面的半截身子闖入滾筒洗衣機似的反復周轉,肚皮一上一下,重砸地面,發出規律性的悶響。
“嗚嚕嚕。”
大串水泡從肥鯰魚口中噴出。
“嗯?”
梁渠驚訝,扛起大錨。
肥鯰魚尾巴自由,暈頭轉向的被甩出。
梁渠托舉玄兵,再往旋渦里一送,依舊無用,旋渦卷上兩下,大錨轟然砸地。
傳不了!
跨步一出。
梁渠旋轉十數個呼吸,躥到水域之中。
陽光正好,恰有漁船自水面行經,烏篷船拖曳出扇形波紋,使得水底金光順沿水紋搖閃。
“武圣之上,水道傳送不了?”
梁渠知曉渦流水道有極限,例如大胖、二胖,兩頭胖蛙個頭太大,進不去,出不來,傳不動,萬沒想到蛙王玄兵亦有!
“本”的差距太大,超過水道承載?
大錨太大,尤其造型奇特,以百米衡量,即便肥鯰魚天生巨口,亦吞不進渦宮……沒法討巧。
“大王,能不能控制玄兵飛行,由我引路,讓它直去帝都?”梁渠放棄水道傳送,回到洞穴口,他的小伏波有此作用,此前龍象武圣的鎮獄刀亦帶過河泊所書信。
蛙王驚訝:“玄兵能自己飛?”
人族鍛造確實是門非凡手藝。
蛙王搓搓爪蹼:“重煉之后,是不是我的大錨也能自己飛?”
“應該……可以?”梁渠不敢打包票。
他想到人和妖的修行方式不同,妖王不一定有導入“自性”的方式,再者蛙王擁有大錨,是他發明船錨之后,彼時蛙王已是妖王,或許大錨不能飛,是這里面的差別。
大錨自己飛,自己砸長蟲腦袋。
蛙王頗為雀躍,本來可有可無的事,無比上心,它沉吟一陣:“把大錨送到你說的帝都去就行了是吧?”
“對。”
“具體位置。”
“大王稍等……”梁渠讓獺獺開穿梭水道,快速回到帝都,感受精神,指出一個精準方向,“這個方向,大概有一百二十多個,從蛙王洞到龍宮的距離!對了,那里應當有好幾個武圣。”
蛙王翻身站起,腳掌一壓,踩立大錨。
“抓緊!”
梁渠精神一凜,緊忙讓阿肥待在原地聽命,自己四肢張開,牢牢抱住大錨錨柄,像荷葉趴一只小蛙。
反復感知數次,心中有數的蛙王抓握住大錨,確認無誤,大臂上肌肉隆起。
猜到蛤蟆要干什么,梁渠緊忙提醒:“大王,要外面一點!鬧出誤會不好!”
“呱!”
不知是明白還是不明白,蛤蟆肚皮一鼓,呱叫一聲,腳掌為軸,自水底猛然發力,晃動肚皮,旋轉幾圈大錨,甩鏈球似的轟然脫爪!
蛙族族地轟出大片真空!
自蛙王洞穴為中心,方圓五里水域被甩空,水藻碎裂。
萬萬噸水流倒涌,地動山搖!
大錨突破水面,橫亙長空,炸開一圈錐形白霧之后,劃破萬里白云,千里烏云,其后又是萬里白云,間或夾雜幾片晦暗烏云,亮暗亮的反復循環之后,徑直往北邊飆飛!
平陽府。
蘇龜山、徐岳龍、衛麟齊齊開窗,但見一抹流光乍閃而滅,消失天際。
他們從流光上意外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氣機……
“真會玩。”徐岳龍手腕抖動,甩甩釣竿。
長風呼嘯,衣衫獵獵。
“沃日!”
梁渠趴在錨頭之上,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什么光景都模糊不清,世界按下靜音鍵,他瞳孔放大,震撼環顧。
這恐怖的加速度!換個狩虎來都要擠爆成肉醬!饒是他亦生出幾分暈眩。
快哉!
大錨所過之處,拉開天地拉鏈,蔚藍天空晴朗無云。
赤山日行十萬里,斷沒有如此神速!
不知多久。
大錨速度稍緩。
梁渠竭力控制氣流,以天空濕潤云霧成就輔助軌道,避免大錨降落到城鎮之中,同時依照鏈中獺獺開的實時位置,估測落點。
大抵是……
滄州?
滄州乃帝都之門戶,蛙王距離拿捏的恰到好處。
風聲從后方漸漸追上,寂靜的世界恢復靈動,梁渠前后估計,發現控制得當,大錨恰好砸落京瀾運河之中!
轟隆隆!
天空雷霆炸響。
滄州知州沖出衙門,凝視天空流云殘骸,目眥欲裂,抱緊頭顱。
什么玩意飛過去了?
前有興義男遇刺,后有隕石天降,自己這知州,怎當的如此命途多舛?
你不要過來啊!
“師爺!師爺!快快快!救人,準備救人!”
波光粼粼,反射日炎,天氣漸熱,正是京瀾運河繁忙之際,往來船夫行走甲板,兀然望見驚天巨錨橫飛,癡傻呆愣當場。
錨是船用。
啥船在天上飛?用那么大個錨?
腦海思緒一閃而沒緊接著便是莫大驚恐,想逃,然未等眾人身體做出反應。
大江橫斷!
運河轟然爆炸,綻放出一朵水花!
駭人的水浪遮天蔽日,運河兩岸無不籠罩其中,所有商船茫然行進。
陰影蓋住甲板,船夫大呼一聲“吾命休矣”,緊緊閉上雙目,等待死亡。
良久。
安安穩穩,風平浪靜。
商船靜靜航行運河之上,未受絲毫影響。
“自己死太快,沒感受到過程?”
船夫胡思亂想,再默數幾個數,依舊無事,忍不住好奇,疑神疑鬼地張開眼,發現水花未有料想中的蕩開,淹沒商船。
天地倒轉。
大浪靜滯半空,遮擋陽光。
纖薄之處,有大魚受重力落下,砸上甲板,噼啪作響。
此情此景,哪里是液體水花,像一朵固體冰花!美輪美奐!眾人驚嘆伸手,沒碰到,仿佛時間倒轉,水花逆卷而回,中央塌陷下的運河恢復平穩。
梁渠頭頂大錨,感知蔓延,確認無事,控制水流托舉大錨,快速奔行水底,完成任務。
不知今年能不能準時舉辦河神祭……
帝都。
“哈哈,果然是梁小子!掏錢掏錢!愿賭服輸!”
“駭我一跳。”
熟悉的人對梁渠的所作所為見怪不怪。
又一個新花樣嘛。
年輕人頭腦就是靈活,總能給人“驚喜”,沒壞事便無事。
圣皇早知曉白猿計劃,波瀾不驚,即傳口諭,調撥七位空閑和將要空閑的天工匠人,煉器宗師,啟用直徑百丈的天鼎大爐,重煉大錨。
妖王兵器巨大,配套設施同尋常煉器截然不同,有經驗的煉器大師更少,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勢力,能給妖王煉制兵器!
機會難得,梁渠順勢問圣皇討要一個學習名額,準備回去丟給陸剛師兄,讓陸剛師兄來打下手,學習學習。
圣皇無奈,擺擺手:“拿去。”
“多謝陛下!”
撈到好處,不作打擾,梁渠肩扛大錨,興沖沖跑到天鼎大爐附近,為內侍告知,此時已有三位天工匠人到場等候。
三人一眼望見五彩斑斕的大錨,無不皺眉。
煉器有個潛規則:好看的武器不一定好用,但好用的武器一定好看!
好用的兵器,勢必順應使用者的發力規律,器型優美,符合審美。
眼前兵器造型便不說,一把大錨,據說是梁渠本人發明,沒關系,三人只當是一個奇門兵器。
可這五彩斑斕的顏色,吹起來的肥皂泡一樣,看著花里胡哨,實際說明內里的材料根本沒有融合,完全是打造者胡亂雜糅!
粗略一眼,各種材料性能不僅沒有完美發揮,反而有所下降!
誰家敗家子?
一個老頭、兩個壯漢伸手撫摸大錨,憤憤不平。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妖族果真不堪造就!”
“粗糙,太粗糙!”
“如此巨大的船錨,拆分出來能打多少頂級靈兵啊?”
“一看便是水鍛法,韌性高,只可惜,水平不行。”
妖族打造兵器少,一般要造,往往取用自身的某一部分組織,如鐵頭魚,多用自身盔甲制造鋸齒砍刀。
若用材料鍛造,往往不會太高端,因為憑借妖族修行特性,蘊養兵器比人族要快得多,普通材料蘊養沒幾年,會上升好幾個檔次,快速匹配自身水平,用高端的,那沒妖用得起,體格大,兵器大,材料自然用的多。
架不住蛙王有錢,屯屯蛙,為愛好舍得花錢。
自打大錨橫空出世,梁渠都沒怎么從蛙王洞穴里見到珍稀材料。
說來奇怪。
他實在不清楚為何蛙族對船錨情有獨鐘,幾乎成為蛙族制式武器,昔日去收取天水朝露,河泊所還丟了不少船錨。
抱怨一陣,為首年長的天工匠人抬頭:“我等為陛下召集,重煉兵器,卻不知興義侯有何要求?”
“沒要求,除去船錨的樣式不能改,其余的隨大師們發揮。”
“好!”
三人大喜。
頭一回有那么多珍稀材料,任意組合,屬實技癢難耐。
定個小目標,大錨威力,先翻三倍!
梅雨季節,陰雨綿綿。
青石地面久不見干。
六月六。
陳杰昌、林松寶三人把大精怪從池塘中撈出,趕赴上饒埠頭。
梁渠清晨一拳轟散烏云,大街小巷的販夫走卒出動。
熱鬧非凡。
最近幾年事物繁忙,少有準時開辦的河神祭,終于趕上一回,熱情洋溢。
那么多年舉辦下來伴隨梁渠地位逐年升高,河神祭早不再局限于一地,雖然分肉得到的有限,然湊熱鬧的能蔓延大半個府城,鄉野之間大辦集會,不限尋常凡品,更有各類低等寶植、寶魚,趕集者人山人海。
九尺高臺正臨淮江。
年復一年,年逾八十的陳兆安卸任有兩年,原本精神矍鑠的他臉上生滿老人斑,拄著拐杖站在屋檐之下,聽人說話時,會下意識偏頭側耳。
掃視一圈。
昔日同齡的少年基本都成家立業,牽著自家小孩,梁渠叫不上名字,住一個鄉鎮,往來終究不多,本是中年人的,皮膚顏色深了不止一個度。
倒是武院出來的興義子弟,學習有個好幾年,這些人沒去三山府支援,全部留在本地,站在隊伍前列,精神抖擻。
對比其他鄉鎮,實力迥然。
體會到“故鄉”變化,梁渠收斂心緒,恭正衣冠。
盤香燒斷棉繩,銅珠墜落。
“上牲!”
祭祀淮江,河流眷顧度1.2497
河流統治度:0.4(眷顧度:20.071)
統治淮江,攫取眷顧0.4
河流統治度:0.4(眷顧度:20.471)
深受江淮眷顧,水中體力消耗小幅下降,神通消耗小幅下降,水中受創微幅下降,水中恢復中幅提升。
澤鼎震顫。
霎時間,梁渠心中,一股更為深刻、更為緊密的聯系,同江淮建立。
與此同時,他同樣能感受到,一個比他占據更多,擁有更多眷顧的存在,匍匐水中!
“蛟龍!?”
梁渠屏息凝神。
這一次提升眷顧,竟讓他體會到了蛟龍存在!
“不同武圣的‘河中石’能知曉方位,僅是知曉有這么一個角色,同樣占據淮江眷顧……”
好比知曉母親有幾個孩子。
一念至此,梁渠忍不住打個冷顫。
蛟龍對他的殺意不加掩飾,那種同類的觸感偏有幾分親近,兩相沖突之下,感官上變得相當惡心。
忍下矛盾的體會。
再看澤鼎。
眷顧破十時,澤鼎同樣有光華,尤記得是:融合少許卻深受江淮眷顧,水中體力消耗微幅下降,神通消耗微幅下降。
對比之下,二十有一個巨大提升!
額外增添兩項。
然梁渠沒有絲毫高興,反而籠罩一層陰霾,個中困惑源源不絕。
“我有江淮眷顧,蛟龍亦有,且比我擁有更多,或許得自真龍遺澤,一來一去,兩相抵消,豈不是相當于我沒有眷顧?”
“西龜實力不知,蛙王硬實力不如蛟龍,海坊主不善硬戰,再有眷顧差異,怎么打?難不成靠元將軍?它能打嗎?”
“我之眷顧到二十,蛟龍尚未發狂,莫非成就龍君,不需要一百眷顧,只需要部分‘控股’,亦或其他條件?”
“統治度……長蛟過江,會不會同我搬運寒冰泉性質相當?”
慣例分胙。
吩咐完細節,梁渠暫時回家,適才跨過門檻,聽見一個耳熟的大嗓門。
“梁卿!冰玉蟾同意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