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頜微收,使玉枕穴上提,形成‘天接昆侖’之勢,此即‘頭如懸鐘’,使尾閭中正神貫頂,一口氣直上直下。站樁,站的就是這一口氣!
沒這股勁氣,那便松松垮垮,若弓不上弦,繃不緊,張不開,模樣站的再標準,一樣煉不到家,形真意假,假努力!
武道是道!沒有意,到頭來無非煉大自己的塊頭,空漲氣力,精煉不出半縷氣血,施展不出玄妙武學!
實在困難,想象自己在呃逆打嗝,勁上來便壓不下……”
黃沙場上,汗流浹背。
少年隊列橫平豎直。
梁渠負手行進,穿梭隊列之中,一條白霧環繞周身,仿若大手,間或穿插,調整個別姿態。
更遠處的學生目露羨慕,新穎的觀想圖都吸引不了他們。
興義侯哇!
大順傳奇侯爵!
打法、煉法、養法。
四關基礎翻來覆去那點東西,講不出花來。
高手教習,最大的價值不是老生常談的基礎,而是根據個人習慣和天賦,針對性調整站樁姿態,事半功倍。
能讓興義侯啟蒙武學,啥待遇?
繞上一圈,經過陳順時,梁渠并未多看一眼。
一視同仁。
少年多有自尊心,生活上多關切即可,什么都關切,反而適得其反,仿佛旁人早早會自己扒褲子用廁桶,唯獨自己穿個開襠褲。
“還行……”
攏共七十八號人,順子的悟性不差,能排進前十,十幾分鐘便尋到勁力感覺,姿勢擺正,半刻鐘方有變形。
想來早年送的蓮花瓣吊墜有幾分作用。
冥木能平和人心,助長思維,開慧啟蒙,冥木根更勝之,雕成木墜,孺子常年佩戴,會比旁的小孩更加聰慧,武者佩戴,助長開悟。
昔日東送西給,《成唯識論》裝臟的佛像底座小一大圈。
修行一途,根骨、悟性全重要。
中上根骨配中上悟性,武堂里評個上等生沒問題,沖一沖,拿個優秀畢業生不算太難。
半個時辰后。
“啊!啊!別砸我!別砸我!”
“要死要死要死!”
幾個學生從觀想堂內驚慌失措的爬出畫室,驚起一片嘩然。
“發生什么事了?叫那么厲害?”
“好像很恐怖的樣子……”
“人不行,別怪路不平,沒看熊毅恒出來都沒吭聲!”
“沒法比啊,人家面過圣,沾染過天子氣啊。”
最先體會一次《心猿》的熊毅恒暗暗發笑,他觀摩畫像,同樣怕要死,但咬住了牙關,沒有尖叫丟人,等身上汗液蒸干才出去。
此刻聽得吹噓,深藏功與名,一副不過如此的模樣,趕緊煉化所得,觀想圖對狼煙有作用,于四關更不得了,一次觀摩,他幾乎摸到突破奔馬的契機!
幾聲尖叫擾亂心境,學生體力瀕臨極限,梁渠趁勢解散休息。
他又同向長松再去瞧瞧寢室如何。
婆子早早鋪好床鋪,擺好廁桶、藥浴桶……
出門百米便是熱水房、浣洗室,四人寢有專人洗衣,個中條件相當不錯,說少爺日子都不為過。
“武館到武院到武堂,學生也算是過上好日子,我記得以前武館里最好的也是四人房吧,我和陳杰昌、李立波他們一塊住的。”
“此一時彼一時,以前鎮上有錢人才幾個,需求不大,現在周遭府衙的人全來,有錢人那叫一個多。”
“話說,怎么沒有單人寢?”
武院便有上千人,如今武堂,日后往萬人規模奔跑。然不同昔日府城內,用地緊張,淮陰武堂周圍空地極多,要想擴張屋子肯定不難。
“本來想要搞的,反正別人出錢,成本不算咱們頭上,后來師娘說,一個人住寢室容易出事。鬧出矛盾,大小伙子下手沒輕重,讓人堵寢室里打死發臭都沒人知道。
兩個人住,相互間總有個照應,有問題早發現,師父覺得師娘說的有道理,便沒有設,再有錢也不例外,真不習慣與同住,那就搬出去。”
武堂要負責所有學生安全,實在想一個人住,索性不要住武堂,搬出去自個住客棧或租房買房,出了事同武堂沒關系。
不談家長來不來鬧,說出去不好聽。
“師娘心思總比咱們細膩。”梁渠回頭,“陳叔,咋樣?看看行不行,不行還能再換。”
“行行行,太行了。”陳慶江忙不迭點頭,“衣服有人洗、飯有人做,洗澡還有人燒水,日子過的比家里都好,我都怕順子住習慣,回去染上少爺病。”
“得嘞!我再去上兩節課便回去,陳叔你自己到處看看,有要交代的,回頭再同順子交代一下,咱們便回去。”
“好!”
中午吃上一頓飯,陳慶江吃一口紅燒肉,徹底放下心。
不壞。
窮苦出身,終歸對學武有種敬畏心,擔心出現差池,同樣年齡,他都同父親出船捕魚,再兩年能獨當一面,春夏日賺幾十文,養一個家,換成自己小孩便擔心的很。
囑咐一番陳順,另塞幾吊錢當零用,方才隨梁渠離去。
順子學武,在梁渠心目中,算瑣事之外,開春后第一件大事。
藍湖之事先晾它一晾,松弛有道,讓大雪山放松警惕。
接下來……
“小猬,金毛虎它們呢?跑哪去了?”
“平陽山上沒下來過。”
“讓它們收拾收拾,準備出遠門,咱們馬上去鑒水!”
“是!”
梁渠再尋精神:“阿肥,抽空回來!記得把三月的薪俸帶上!”
淮水都尉。
走馬上任!
前哨峽谷。
肥鯰魚收到命令,從洞穴中抓兩個魚袋子,拿一個寶盒,呼啦啦離開峽谷。
房屋拼裝模型建造到一半,大河貍正用牙齒丈量,矯正尺寸。
烏龍抬起后腿,搔搔脖子,毛發間彈出的石子打到老硨磲堅殼上。
不聲不響,昔日小黑狗肩高儼然有一米五六,幾同一匹壯馬。
水流傾瀉,堆卷白沫,海天使徜徉離去。
縮小體型的肥鯰魚騰浮出水,背負珊瑚雙錘,大手將兩個口袋頓在地上,雙臂環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拳頭繞岸橫行轉圈,阿威口器張合。
小蜃龍高舉雙爪:“啊!是兇牙將大魚,我們敬愛你吔!”
肥鯰魚甩動長須,面露不屑,打開黃皮袋,拋出一條寶魚,一份寶植:“前倨后恭,小龍也!”
二月末,肥鯰魚將刺豚安插進前哨峽谷挖礦,如今四月,帶回來的正是三月俸祿再過幾日,四月也將發!
小蜃龍抱住寶魚,咬住寶植,心中屈辱。
肥仔得志便猖狂。
今日發餉為這寶魚寶植,權且隱忍!
老祖宗支棱一下啊,有寶物趕緊拿出來,讓它勁升、猛升、狂升!
只可惜,給完十縷蜃氣和五行種子,云上仙島沒了動靜,目前還是要看肥仔臉色。
“事已至此,先吃魚,至福!”
小蜃龍三口一條魚,忘卻生活煩惱。
肥鯰魚掏動口袋,挨個拋出寶魚,不止小蜃龍,“不能動”,圓頭……魚魚有份,每一位都在大淮軍掛職吃空餉,月入兩千不在話下。
刺猬羨慕的淌口水。
每月一條上等寶魚,一份上等寶植!
狗蛟龍,無才無德,霸占龍宮寶庫,上千年積累,又收取魚稅,真是財大氣粗!
刺猬沖到肥鯰魚面前,撅起屁股獻出枇杷、青梅和桑葚:“兇大魚!吃水果,您看小生,能不能進大淮軍,賺一份職位……”
肥鯰魚垂目,蒲扇大手一揮。
年后剛安排一批,需循序漸進,先下去沉淀!
“遵命!沉淀!”
刺猬大喜,這吃空餉的日子,它也有希望過!
給完寶魚寶植,肥鯰魚猛地立正,甩須敬禮。
梁渠走上棧橋,摘一粒青梅,摩挲下巴,上下掃視。
咦,一個多月不見,肥鯰魚好像胖出不少?
如意縮小是全方位,阿肥的比例不太對。
溝通澤鼎。
可消耗八十七萬精華,使墨虎蛟鯰成長。
八十七萬?
一月末肥鯰魚晉升,迄今不到三個月,猛增十三萬精華,期間除去二月,梁渠花了三萬兩白銀,買斷詩詞十首,都沒太多聯系。
他想了想,試探問。
“你又問蛙族提前預支工程款了?”
肥鯰魚搖頭甩尾。
蛙族規模有限,又是老家,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哪能天天榨油水。
再者說,大半蛙族工程沒有完工呢,它牢記天神命令,新房交付率達到八成前,禁止再收取寶魚,最近全在還欠債。
肥鯰魚挺胸抬頭,一口氣爆出一連串種族名字。
梁渠眉毛一挑:“你說,蛟龍、刺豚、鐵頭魚、鱤魚、燈籠魚……設宴?”
肥鯰魚用力點頭,蒲扇手拍拍肚子,蕩出層迭波浪。
天才魚、大詩魚、蛟龍跟前紅魚,多項殊榮集于一身,江淮大澤魚魚拉攏。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蛇族鐵頭魚族麾下有一批中小族群,三月份它已經盡量錯開赴宴,很是忙碌。
小蜃龍牙都咬碎。
時至今日,肥鯰魚徹底成為梁渠麾下頭號大將,能吃能拿,十分英勇!
能吃是福。
蛙族是盟友,蛟龍是敵人,梁渠讓阿肥放鰭施為,多吃多占,談及正事:“圓頭、阿肥、不能動、拳頭,你們分別去一趟鑒水、洞天、彭澤三大湖,有任務交給你們,去附近河泊所收集消息,最好是一件壞事。”
肥鯰魚撓撓頭,圓頭即刻率領江豚去辦。
淮江河泊所因為歷史原因,除去位居平陽的淮東河泊所,其他地方大多小貓三兩只,但不是沒有,新官上任,不能放著不去管,早晚要接觸的。
淮水都尉,雖沒有官員任免權,但有建議權、召集權、統兵權。
圣皇給這么一個官職,一來整頓淮江河泊所,二來,更類似于讓他整條淮江上下游,隨意活動,地方河泊所皆有配合義務。
某種意義上,屬于進一步麻痹大雪山的神經,更悄無聲息的挖去腫瘤,治下五湖,去往哪一個都很正常,乖乖躺好,別疑神疑鬼亂緊張。
且經歷上次寒冰泉漲統治度一事,把淮江管好,說不定有大用?
鑒水東域河泊所。
其規模同淮東河泊所不可相較,差之甚遠。
吏員上下擦拭桌椅,點卯整齊,沒有一個敢遲到,當然不是因為工作認真,淮東河泊所九成二代,瞧不上三瓜倆棗,其他地方,吃拿卡要才是常態。
“都小心點,梁都尉新官上任,又同白猿交好,有淮江穿梭之本領,說不定哪天巡查到咱們頭上,五大湖,洞天湖有洞天派,彭澤事少,就咱們算出頭鳥,在此之前,都別給我出岔子!”
“明白!”
河泊所江豚飼養區。
圓頭派出麾下最為青春靚麗的美豚一閃而沒,留一道倩影,頓時給飼養區的小年輕看直了眼,齊刷刷游出。
半晌。
美豚游回,將探聽到消息一五一十上報。
消息不多,畢竟河泊所江豚同馬相通,干活多,不參與決策,但算有收獲。
四月末。
“水壩……”
“農田淹沒……”
“開河牛暴斃……嘶,有點東西,各個身懷絕技啊。”
梁渠掌握一定消息,有些吃驚,先趕至彭澤東水域,河泊所統領掃榻以迎。
偌大一個河泊所,只一位狩虎大武師,名為云景風,寒酸的很。
金毛虎當頭跳下寶船,繞府衙一圈,云景風精神一振。
啥玩意跳下來了,虎嗎?
怎么境界比他還高?
梁渠沒有寒暄,坐入府衙上首,拿起茶杯徑直問:“臨近六月,雨水漸多,彭澤東域,有沒有什么水患和妖獸害人事件?”
來了!
興義侯真是雷厲風行。
云景風精神一凜,即刻將此前調查過的說出。
梁渠面色平靜,抿一口茶。
直至云景風冒汗。
茶杯頓桌。
“不對,還有,再去查。”
還有?
興義侯知曉什么?能知曉什么?明明沒怎么來過彭澤,等等,莫非許家?
云景風不敢耽擱,冷汗津津告辭,再派人去查。
同時,彭澤東南西北,梁渠逐個去上一趟,相同的話術,走一遍相同流程。
隨行的龍娥英聯想前后行為,心有所想。
小蜃龍撓撓頭:“老大,你在干什么?”
“摸底。”梁渠開口。
讀史使人明智。
他目前作為,其實是前世韓昭侯的典故。
韓昭侯派使者巡視縣城。使者上報牛吃禾苗的事跡,昭侯下禁令,隱瞞此事,其后讓眾人去查,有無傷及農業的事件。
官吏們一通查,查出幾件事,韓昭侯說不對,再查,官吏繼續,又查出幾個,終于發現牛吃禾苗的事。韓昭侯說對。
官吏們以為昭侯明察事理,兢兢業業地各司其職,不敢為非作歹。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雖不是一個意思,但道理相同,地方上想要隱瞞信息,是很難查出來的,所以得嚇唬嚇唬他們。”
不能讓下屬瞧見上司的掌控力邊界在哪里,除非上司完全掌控奈何不可能。
開河牛暴斃,淹田……
梁渠四月初讓水獸去尋的,便是牛吃禾苗這等事件,握在手中當籌碼。
等他們自己忙的到處轉,再把東西放出來,效果不同凡響。
“哦!”小蜃龍眸光大亮,它又學會一招!
改天在肥仔身上試一試!
計劃有條不紊地推進。
直到跑完彭澤來到鑒水。
梁渠詢問開河牛狀況,有無耽擱播種。
鑒水東水域河泊所鄧統領冷汗津津,豆大汗珠順鬢角落下。
梁渠暗暗注意。
等到第三回試探,他語氣極其嚴厲。
噗通!
“大人饒命啊大人!”
你真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