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洛克達爾當年的大副還活著,這其實并非是什么難以想象的事。
在剛才前往艦橋的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明顯被妥善維護的艙室和星艦裝置就能猜到這個結果,法托并沒有讓狂血鬼徹底毀滅猩紅黎明號上的船員們,相反,他給了他們在這艘星艦中絕對的自由,甚至賦予了他們管理的權力。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么這艘擱淺千年的星艦還能維持在保養如此良好的狀況下。
墨菲甚至懷疑在過去千年的時間里,這艘星艦因為意外墜落而遭受的機械性損傷已經被這些船員們全部修復了。
這艘船處于隨時可以起航的狀態,只需要拿到可以啟動它的密鑰。
秘血氏族的空間封印雖然兇狠霸道,但墨菲不認為那玩意能困住一艘可以遠航星海的星艦,只需要這艘船的曲率引擎運轉起來,周遭的空間體系自然會被影響。
對于一艘可以超光速前進的星艦來說,空間封印是最無用的手段了。
只能說幸虧尊主當年帶出了牢薩的機械密鑰,否則狂血鬼之災恐怕早就蔓延到整個大陸上了。
目光轉回當下。
堅守崗位一千多年的大副索爾瑪閣下手持利劍大步走來,墨菲等人也拔出了武器準備對敵,但就在他們要和這位值得尊敬的狂血鬼大副決一死戰的時候,對方一個經典的血鷲劍術起手式甩下來,沒有傷到任何人的情況下反而讓自己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那姿態真的太不體面了。
尤其是和這位大副出場時自帶的優雅氣質相比,甩出的這個狗吃屎的狼狽姿態足夠讓這位大副氣到腦溢血。
“呃”
墨菲本來都做好大戰幾百回合的準備了,結果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反而把他嚇了一跳。
他嚴重懷疑這位狂血鬼大副是在運用一些惡毒的“碰瓷戰術”,然而事實卻比他想象的更加簡單且合理。
“他太虛弱了。”
眼疾手快的丟出靈能束縛將大副閣下捆起來的翠絲上前檢查了一下,給了其他人一個哭笑不得的結論,她說:
“他最少六百年沒有汲過血,哪怕對于生命力驚人的狂血鬼來說,這也足以讓他進入最深層的虛弱中。
想想也是,這鬼地方被封印了一千年,除了吸血鬼每一百年會來加固封印之外,根本不會有新鮮血液被送進來,狂血鬼們對于鮮血的渴望又要遠勝于普通吸血鬼。
它們在饑餓之下估計會互相吸食血液 啊,我知道了!”
翠絲打了個響指,她以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說:
“被驅逐出星艦之外的那些狂血鬼不只是因為不守規矩!它們是因為在長期互相吸血之下導致精神錯亂徹底失去了理智,化作了永恒渴血的野獸。
雖然并未有相關研究,但吸血鬼互相吸食彼此的血液作為食物這種事顯然也會導致很糟糕的結果。”
“就像是食人者會感染朊病毒?”
墨菲眨著眼睛問了句,翠絲點頭說:
“對!這個比喻非常完美。”
“如果你們夫妻兩的吸血鬼見鬼知識小課堂結束的話,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如何處理這家伙了?”
夏妮有些不爽的問道:
“他雖然虛弱,但實力不容小覷,我在荊棘氏族的文檔里讀到過這位索爾瑪閣下的名字,他是薩洛克達爾最信任的副官,也是曾經血鷲氏族的第一領主。
這家伙一旦恢復了精力,其實力足以匹敵任何一個大公。
就我們現在的情況,估計得我和翠絲一起上才能壓制住他,而且還有被他感染瘋血的風險。要不干掉吧?虛弱成這樣,狂血鬼的瘋狂自愈肯定也被削弱了。
只需要挖出心臟并擊碎腦袋就可以”
“或許我們也可以把他扔在這。”
墨菲瞥了一眼這位閉目等死的大副。
他有種感覺,這家伙根本就沒想著作戰,他對于自己的情況肯定比墨菲等人更了解,他或許真的是希望這些外來者能給他一個解脫。
畢竟對于任何有榮譽感的吸血鬼古老者來說,轉化為狂血鬼這種事都有些過于丟人了。
“我們的任務是控制住這艘船,僅此而已。”
墨菲對翠絲打了個眼色,大公立刻加固了靈能約束,讓危險的咒術實體化在原地激活了一個鳥籠狀的封印囚籠,被關起來的狂血鬼大副也不反抗,只是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墨菲則手持薩洛克達爾的啟動密鑰登上了艦長座位。
不愧是吸血鬼的座艦,這個艦橋都充滿了濃濃的陰冷與腐敗奢華并存的感覺。
凡肉眼可見之物都被設置成與“紅”有關的形態,上方穹頂應該是個很有科技感的星圖投影,卻也被吸血鬼們塑造成了午夜之幕的神秘外觀。
就連這個艦長座位都弄的和午夜之下的王座一樣,蝙蝠展翼的外形包裹了一層鉑金與水晶的點綴,在座椅后方還有吸血鬼氏族起源的“樹狀圖”。
墨菲注意到,這個“文明之樹”上存在的吸血鬼譜系非常繁雜,絕非只有目前的七氏族這么簡單,這顯然是吸血鬼母星之上的族群譜系,但所有被記錄的吸血鬼家族向上溯源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
不是魅夜女士康斯坦絲!
康斯坦絲和她的血靈庭位于族群譜系的倒數第二層,底層的“樹根起源”是一個被尊稱為“血祖”的神秘存在。
康斯坦絲是血族的二女兒,她有個哥哥還有個妹妹。
讓人驚訝的是按照這個譜系的后延就能分辨出,帕英是血祖第一子的直系后裔,按照倫理,他應該將康斯坦絲女士稱為“堂祖母”,而薩洛克達爾和血鷲氏族則是血族第三女的旁系后裔,這兩個族裔都繁榮昌盛。
但問題是康斯坦絲的血靈庭就只有秘血氏族這一根“獨苗”。
也就是說,康斯坦絲大公一生并未有正式的婚姻和可以被記錄的繁育,再延伸一下就能得出一個有些驚悚的結論,或許康斯坦絲與老愛德華之間真的是“純愛”?
雖然兩人在這張譜系圖上的輩分最少差了四輩。
“這絕對是我今年聽過的最驚悚的吸血鬼笑話!”
墨菲狠狠吐槽了一句,隨后在阿黛爾深以為然的點頭中坐在了這艦長寶座上,他駕駛過太陽船知道這套東西該怎么運作,將手中的啟動密鑰激活,那在墨菲手里一直是個機械懷表外形的東西在他手中迅速扭轉變化。
在頗有機械感的運作中最終形成了一把帶著七個數據節點的認證密鑰,隨后被墨菲插入了艦長寶座的扶手中。
滴滴滴的響聲下一瞬就在空曠的艦橋中響成一片。
那是停機一千多年后被重新喚醒的機械裝置在復蘇的過程,這些狂血鬼船員們真的把這艘船照顧的很好,并沒有出現機械裝置年久失修導致進程卡住的情況。
當指揮系統再度上線后,墨菲的艦長座便從基座平臺上升到指揮位置。
導航系統與星艦能量被啟動,隨著頭頂上的午夜之幕開始跳動星光,在碎光的閃爍重組中,墨菲終于看到了艦長的光學投影操縱界面。
猩紅黎明號的船體數據與其可視化指揮界面投影到墨菲眼前,那一連串刷新的星艦參數看的墨菲眼花繚亂。
好消息是,猩紅黎明號的艦體完整度在90以上,能量系統并未受損,導航模塊可以正常運作。
這意味著只要墨菲取得艦長權限,這艘船就可以起飛了。
壞消息是,能源系統的全部出力都被導向了位于星艦后方的生態穹頂中,那里有個正在運轉的超大型鎮壓裝置幾乎抽干了這艘星艦理論上永不枯竭的引擎能源。
在解決那里的問題前,這艘星艦還得維持繼續趴窩的狀態。
“我要申請艦長權限了。”
墨菲坐在艦長椅上,對三位女士說:
“你們到我身邊來,免得觸發艦橋防御系統的反擊,這個權限寫入會比較麻煩。”
“朱諾!”
被困在靈能囚籠中,閉目等死的狂血鬼大副索爾瑪閣下突然睜開眼睛,朝著高處喊了一聲,隨著“喚醒詞”被說出,艦橋操縱臺立刻響起電子音的回應:
“身份確認為索爾瑪大副,目標代行艦長職責,指揮系統已上線,猩紅黎明號主控程序‘朱諾’等待命令!”
“別干傻事!索爾瑪。”
坐在艦長椅上的墨菲卻并不慌,他以一個某司令的經典姿態撐著下巴,提醒道:
“認證密鑰已插入,而我在造物主體系中的權限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這個帶有伊甸區數據認證的主控程序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進攻我,但你可能會因為一道錯誤的命令而因為‘背叛’而被挫骨揚灰。”
索爾瑪大副看著墨菲。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這恪盡職守的狂血鬼大副啞聲說:
“朱諾,執行權限剝離!艦長已回歸,立刻回收我和其他高級船員的代行職責,并暫時凍結所有軍官的權限。直至艦長認證結束。”
“指令收到!代行職責回收中,軍官權限已凍結。”
那個挺好聽的電子音很快給出了答復,但索爾瑪大副的選擇卻讓墨菲和三位女士挑了挑眉頭,他忍不住問道:
“你你剛才應該下令用生物裂解光束殺死我們。”
“是的,我很想那么做。”
索爾瑪盤坐在翠絲的靈能囚籠里,他閉著眼睛,啞聲說:
“但我看到了你腰間的必要之惡,閣下,我知道那把劍已經完成了薩洛克達爾的心愿并為新的主人在塑造全新的形態。那是我血鷲圣物,它有自己的判定方法。
如果它認為你是合格的血鷲首領,那么其他人對此就不能有異議。
我猜到薩洛克達爾艦長已經走入永寂。
但我很高興看到血鷲的旗幟在千年后依然飄揚在世界中,哪怕這個世界已經不屬于我們,完成你該做的事吧,閣下,不必心懷憐憫,因為不是每一個船員都和我一樣,甘愿被星艦守則束縛千年。”
“嗯。”
墨菲點了點頭,借助伊甸程序的協助開始了艦長認證,這本質上是個權限覆寫的過程。
以墨菲在造物主體系下那驚世駭俗的“實習造物主”權限,別說是牢薩已經死了,就算牢薩還活著就站在他眼前,也無法阻止墨菲覆寫他的艦長權限,基本等于“當面NTR”了。
在索爾瑪都放棄抵抗之后,這個過程便順利的出奇。
然而就在權限更替的進度條達到30的時候,一陣熟悉的暈眩感就在墨菲腦子里爆發開,他只來得及罵一句,就被突然爆發的遠古回憶拉入了牢薩“藏”起來的最后一段記憶里。
一起爆發遠古回憶共振的還有旁邊的夏妮。
夏妮的反應真的已經很快了。
她在遠古回憶跳出來的瞬間就以最快的速度遠離墨菲,本來已經成功了,但在關鍵時刻卻被壞心眼的翠絲丟出一個精準的“時間回溯”,把已經沖出艦橋的夏妮又“拉”回了墨菲身旁。
“翠絲!!!”
夏妮的尖叫聲中飽含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但在翠絲和阿黛爾此起彼伏的怪異笑聲中,她們一左一右伸手壓住了夏妮太太,讓她只來得及揮起爪子就被遠古回憶的共振吞沒了。
不過讓人安心的是,牢薩的最后一段記憶并沒有和奧克薩娜女士做一些不能過審的事。
在那回憶展開的背景里,墨菲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片兵荒馬亂的場景。
這明顯是伊甸區的生物實驗出問題之后的應急階段,墨菲以牢薩的視角抬起頭便看到那熟悉的蒼白色光圈在紫紅色的天空中懸掛著,而四周是一片狼藉。
整個伊甸城區都被這一次混沌入侵的爆炸撕裂弄碎了四分之一。
在這一片末日景象里,他看到了已經狂血鬼化的法托正掙扎著軀體從破損之地爬了出來。
“別過來!”
趴在廢墟上已經開始向混沌生物轉化的法托艱難的對想要跑過來的薩洛克達爾喊道:
“我們沒救了!混沌在撕扯我們的意識,它要給我們‘祝福’必須把我們關起來!快,薩洛克達爾,呼叫猩紅黎明號把我們送出去。帕英已經在啟動貝塔程序,只有那個東西才能壓制住混沌腐蝕的擴散。”
“法托!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薩洛克達爾悲憤的喊道:
“你們不是說一切都很完美嗎?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天吶,我們引來了災難!我們毀掉了伊甸!在母星化作星塵之后,我們又親手毀掉了新世界。”
“我不知道,但我猜有人介入了這件事。”
法托用疲憊又絕望的聲音說:
“來自亞空間的力量試圖把我們變成一個又一個腐蝕世界的節點,我們已經和亞空間綁定在一起了。我讓愛德華去切割石板免得我們的污染延續到你們的血脈中,但薩洛克達爾,一定要把我們關起來!
關在最深不見底的地獄里。
我會負起責任的!
我會壓制住這些惡念,直到我永寂之時混沌試圖把我們變成它撕裂世界的手,但我不會讓它如愿。
記得!
在我撐不住之前,一定要派人來接替我絕不能讓這恐怖又丑惡的掠食欲望擴散出去!”
“猩紅黎明號來了!讓你的人別動,法托!”
薩洛克達爾看向天空,自己心愛的星艦已經沖破混沌的封鎖抵達了爆炸區中,而自己忠誠的大副索爾瑪正在打開下甲板的傳送程序。一道道幽藍色的傳送光束掃過廢墟,將法托和那些已經被混沌感染的吸血鬼個體送入星艦中。
但薩洛克達爾必須親自去導航。
就在他從廢墟里爬起來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高處沖了下來將牢薩抱在了懷中,隨后就是熟悉又親密的吻。
奧克薩娜女士全身是血,她應該是從混亂區域中一路殺過來的。
“我知道你又要去做危險的事了,我的愛人。”
她對牢薩說:
“我不會阻止你,我知道你要拯救這個爛攤子,去吧!我會等你回來,在新家里等你回來!我們一起重建伊甸。”
“嗯。”
牢薩挽住自己的愛人在她臉上啃了一下,隨后張開雙翼飛入了猩紅黎明號的艦橋中,在回憶的最后一刻,他坐在艦長椅上看向下方正在被混沌吞沒的伊甸廢墟,他說:
“瞧瞧我們都做了什么啊索爾瑪,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一定要帶領血鷲繼續走下去,哪怕背負罪孽也要成為文明的種子!”
“嗡”
遠古回憶在這一刻消散,墨菲從牢薩的記憶中蘇醒過來,然后,他低下頭,看到了正趴在自己懷里的夏妮。
很顯然,兩人剛才觸發的回憶是同一段。
他甚至能看到夏妮臉上那個被自己啃出來的吻痕,以及夏妮留在自己嘴唇上的微甜觸感。
旁邊的翠絲和阿黛爾發出“嘖嘖嘖”的奇怪聲音,讓夏妮滿臉通紅的恨不得砍死這兩個瘋女人,她知道,自己剛才和墨菲的親密接觸肯定被這兩個瘋子給錄下來了。
“往好處想想。”
翠絲抱著小鬼龍拉長聲音說:
“你們最少沒在這里上演一出不能過審的劇情,只是摟摟抱抱親親而已,對于‘神交已久’的你們而言不過是小意思啦。好了,墨菲艦長,我不知道你在回憶里看到了什么,但我勸你別抱著你的夏妮太太品味剛才的美好了!
把你的手從這金發小貓衣服里拿出來,然后下命令吧。
猩紅黎明號在等待著艦長的命令呢。”
“咳咳”
墨菲咳嗽了一聲,隨后板起臉,對眼前等待命令的星艦喊道:
“朱諾!釋放飛船中的自律機械防御者,把艦體中的所有狂血鬼都關起來!封鎖所有艙室,只留下通往生態穹頂的道路,并為帕英尊主和我們的勇士指引前進方向。
我知道法托在等什么。
我們該去履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