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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0.我祈求你,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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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倫沒有被帶上手銬或者腳鐐,他甚至沒有被惡語相加,就那么在一隊冥府騎士的“護送”下走入了西柯廢墟的黑色城市中。

  這里與幾天前并無區別,待進入其中就能看到遍布每一處的亡靈在勞作。

  各種各樣的亡靈,全副武裝的亡靈。

  它們如勤勞的工蟻一樣在完成各自的任務,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語言的交流,僅僅在亡靈心智的接觸中就可以如嵌套的齒輪一般平穩運轉,看起來充滿了一種行云流水的美,眼前這座沒有窗戶的封閉城市就是它們的蟻巢,不被外界打擾。

  然而,這座城市已經很久沒有除吸血鬼之外的活物拜訪了,更遑論洛倫這樣身份特殊的家伙。

  他向前行走,便能感受到那些亡靈在黑暗中的窺視,盡管它們已經失去了咬牙切齒的功能,但憎恨與憤怒似乎并非一種需要表情或動作來充分表達的情緒,尤其是在洛倫踏上前往覲見西柯麥爾伯爵的黑色階梯時,整個忙碌的城市似乎在這一刻暫停。

  隨后無數陰冷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矮人元帥身上,這讓洛倫毫不懷疑,或許只需要一道命令或者一個手勢,自己就將被這些亡靈們一擁而上撕成碎片。

  自己的每一塊血肉,每一塊骨頭都會成為它們的復仇美餐。

  但沒有。

  那道殘暴的命令最終沒有下達。

  這當然不是西柯亡靈們學會了仁慈或者在死后突然被賦予了紳士的優雅,這種帶著憎恨的注視只代表著洛倫元帥即將承受的懲戒要比一場混亂的私刑更加莊嚴。

  超越了暴力,觸及蓋棺定論的審判。

  就像是任何值得紀念的故事結束都必須有一個足夠嚴肅的結局。

  在洛倫于“萬眾矚目”之下踏上那通往最高處的階梯時,他仿佛看到了一個黑色的絞刑架已經屹立在自己眼前。

  當然這只是一種錯覺。

  西柯城的眾靈并不打算在這里就用絞刑架給予敵人安息,那些曾傷害它們的惡人得先走過塵世的泥沼才能抵達地獄的彼岸。

  當洛倫繼續向上攀登時,他身前的階梯上站了好幾個身形奇特的亡靈,僅從它們的盔甲樣式和那不同于普通亡靈的形態就能看出,這些是這支冥府軍的指揮官們。

  距離洛倫最近的便是那名身形尤其巨大的金庫守衛黑騎士,在矮人元帥靠近時,它丟下了一樣東西,那玩意砰的一聲砸在地面,讓洛倫定睛看去。

  一個扭曲的金屬蓋,上面還有開拓軍團的軍徽。

  這是三年前被下令投向西柯城的瘟疫桶的蓋子,上面已經銹跡斑斑,但那些黑色的斑點像極了凝固的血液,被仇恨浸潤在時光中沉淀風干,直至今日再無法被擦拭干凈。

  半矮人停下腳步。

  他看了一眼擋在自己身前的黑騎士,后者紋絲不動如一堵墻擋住去路,不發一言就像是某些解密關卡,必須要洛倫做出某些行動才能打開。

  矮人又看了一眼腳下的那扭曲的金屬蓋子,發現它兩側被串上了鎖鏈。

  于是他明白過來,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萬籟俱寂的亡靈之城,所有亡靈都在盯著他,似乎在期待著洛倫做出一些能讓它們感覺到寬慰的動作。

  “我懂”

  矮人元帥低聲說了句,他伸手將那象征瘟疫之罪的蓋板拿起,用鎖鏈將其背負在身上,這個動作讓整個城市中的亡靈齊聲怒吼,那嘈雜的聲浪代表著罪人審判的開始。

  在他帶上那瘟疫桶蓋板時,眼前的黑騎士讓開了道路,于是洛倫繼續向前。

  被束在身上的罪孽之證在每一步行走時都會和他身上的護具發生碰撞,那一聲聲沉悶的響動就像是喪鐘的宣告。

  他向上攀登,很快遭遇了第二位攔路者。

  那是一名尸巫。

  后者穿著死月教會的神官法袍,手持一把用人骨制作的死月權杖,在其背后的法環裝飾上的每一個尖刺中都有一顆來自仇敵的顱骨。

  這帶著黑金色兜帽的大尸巫發出殘忍的冷笑,如剛才的黑騎士一樣,她也向下丟出一樣東西砸在洛倫腳下。

  一套黑漆漆布滿了銹蝕的腳鐐,那是開拓軍團用于押送戰俘的拘束,上面還有些尖刺。

  當年在西柯城之戰里,很多西柯人的俘虜就是用這種腳鐐被束縛著帶離故鄉,最終客死他鄉的他們從此再沒有回來過。

  矮人元帥已經懂這個規矩了,于是他不發一言的低下身,將那腳鐐戴在了自己的腳上,拖著那沉重之物繼續向前,任由腳鐐附帶的鐵球在階梯上發出更低沉的聲音。

  第三位攔路者并非亡靈。

  西柯麥爾家族的小伯爵雪倫穿著山民的傳統長袍站在那里。

  她收攏著雙翼以一種憎恨的目光看著眼前這矮人,她本以為自己在西柯之戰中遭受的傷害與之后兩年的非人痛苦已被自己遺忘,但事實證明那些苦痛的過去并不會隨著時間而淡忘。

  這一瞬的雪倫克制著自己撲上去吸干這個該死矮人血液的沖動,她冷著臉將一副束縛雙臂的手銬丟在了洛倫腳下。

  那玩意正是用小雪倫過去兩年中使用的機械義體的邊角料制作的。

  就和之前的兩樣東西一樣,與其說是刑具,更像是一種象征,象征著開拓軍團對這片大地施加的種種痛苦與折磨。

  瘟疫、死亡和絕望。

  矮人看著眼前這個有半身人身形的吸血鬼,他動了動嘴唇,在帶上雪倫親造的鐐銬時,他低聲說:

  “我從弗雷澤那里聽說了你的故事,雪倫小姐,我很抱歉”

  “不必這樣,元帥。”

  雪倫冷漠的說:

  “求饒的話不必多說,這片大地早已不相信懦弱之語,您亦不必對自己的命運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您已踏入了自己的埋骨之地,而您也只是第一個。

  去吧。

  我的父親在等著你。”

  說完,雪倫讓開道路,讓徹底成囚犯模樣還背著罪證的矮人在那囚具的響動中登上了最后的階梯。

  他看到了坐在那鐵王座上全副武裝,手持戰錘的西柯麥爾伯爵。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伯爵。

  三年前的戰場上,正是這個讓人難忘的身影在絕境中統帥不敗的翼騎兵一次又一次的擊潰了開拓軍團的陣地,也是這個如熊一樣的男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打崩了洛倫和他麾下軍人們的士氣。

  如矮人藏在心中的描述,那是一場真正的恥辱之戰。

  在西柯麥爾伯爵身旁懸浮著伯爵夫人,后者在看到洛倫時屬于怨靈的折磨與絕望便被激發,讓她從還能維持原本模樣的靈體變化成了如美杜莎一樣“怒發沖冠”的模樣,那扭曲的臉與身后陰冷靈能延伸出的蒼白肢節讓她在這一瞬才真正像一個被絕望塑造的怪厄。

  而在另一側站立的墨菲臉上無悲無喜,

  他與受邀而來的猩紅執政官還有血鷲大公以及先祖林地的山民長老們站在一旁,就如陪審團一樣盯著洛倫。

  不只是他們,整個城市中的亡靈都在盯著他。

  它們在期待著罪人伏法,它們在期待著最后的恩怨消弭。

  “你,為何而來?”

  坐在那用敵人的護具和武器粗糙熔鑄而制作的鐵王座上的老伯爵開口了,他的聲音沙啞如石頭的碰撞,就如從冥府最深處傳來的聲音,完全不可能讓人感覺到舒適或放松。

  那聲音中蘊含的冷漠讓人毫不懷疑下一瞬他就會抄起那點綴著顱骨的黑色戰錘沖過來,將洛倫錘成肉醬。

  面對這個剛才已經回答過一次的問題,洛倫抬起頭,看著西柯麥爾伯爵,他說:

  “我來求援!”

  下一瞬,漫天的噓聲自四周響起。

  很明顯,元帥的回答把本地的亡靈們都逗笑了,這短人該如何絕望,才會跑來這個連廁所里的老鼠都渴望著掐死他的地方求援?

  在那如潮水般的噓聲中,洛倫以更大的聲音說道:

  “黑暗之主用自己的邪惡力量入侵了東普魯斯,我們在班克斯城組建了防御,然而混沌孽物正在進攻那里,那座城市很難在第二個遍布惡意的黑夜中幸存。

  但我知道,冥府軍不懼混沌,你們就是為了被用于和它們作戰才被塑造的!

  我也知道,即便我今天不來,你們也一定會在某個時刻出現在東普魯斯的戰場上,你們沒有開拔,就是在等我給你們一個回應。

  于是我來了!

  我知道你們渴望什么,我會把你們想要的東西都給你們。

  來吧,殺死我!以最羞辱的方式處死我,滿足你們的復仇意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進入永夜之幕,那里有很多人在絕望中等待著救援,你們不能缺席。

  你們可以挽救他們。”

  “然而,那長長的戰犯名單上只有你一個人前來”

  西柯麥爾伯爵抬起左手,讓城市中的噓聲停下,他盯著眼前的短人元帥,他說:

  “你覺得你一個人的生命就可以抵消整個西柯城遭受的羞辱與折磨?你以無畏的犧牲精神渴望滿足我們的復仇意志。

  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又把我們思索的過于輕佻。

  你懷著拯救之心踏足我的城市,把自己想象成用自我消亡挽救世界的圣人與英雄,借此鼓舞那些手中同樣染血的戰犯們,還要讓自己的故事在最終章節化作久遠的精神象征。

你會成為東普魯斯的英雄,那些活下來的人都會知道偉大的洛倫元帥的犧牲  你倒是想得美!”

  “唉”

  短人元帥料到了這一幕,帶著囚具的他仰起頭,說:

  “開出你們的條件吧,除了我這個罪魁禍首的性命之外,你們還想要什么?”

  “呵呵,我們想要的向來簡單。”

  西柯麥爾伯爵從自己的鐵王座上站起身,他松開了自己的戰錘大步走向洛倫,他的聲音如雷鳴般咆哮著:

  “我們想要每一名手中染血的戰犯接受審判!”

  “我們想要每一個身負罪孽的靈魂墜入地獄!”

  “我們想要每一件無法釋懷的絕望感同身受!”

  “我們想要每一樁痛心疾首的罪孽平等清償!”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整個城市中回蕩著,最開始只是西柯麥爾伯爵一個人的聲音,但終末時卻像是無數個靈魂合攏在一起的咆哮。

  那是整個西柯城的咆哮,代表著這城中的每一個亡靈和葬身于此的每一個靈魂,洛倫也能感覺到眼前來自西柯麥爾伯爵的注視變的無比沉重,似乎在那雙眼睛里注視他的絕非一個蠻人領主。

  最終在西柯麥爾伯爵站在他身前時,在短人元帥仰起頭和伯爵低下頭的注視中,在這生者和死者的注視中,伯爵說出了最后的審判:

  “我們要開拓軍團的每一個靈魂!從現在開始,每一個死去的開拓軍團士兵的靈魂和遺體都要歸我們,他們會成為西柯冥府軍的新兵,在另一個世界里完成永恒的服役。

  他們作為生者的死亡根本不能償還他們犯下的罪孽,唯有第二次死亡和無數次死亡之后,我和我的城市才會允許你們安息。

  洛倫。

  你就是第一個,索羅斯是第二個”

  “這不可能!”

  洛倫咬著牙反駁道:

  “當年下令使用瘟疫的命令是我一個人簽發的,這和其他人沒關系!他們只是在盡自己的職責服從命令。”

  “但盲從也是一種罪,尤其是在被帶領著走向地獄時,目睹暴行而沉默甚至服從命令參與其中同樣是一種罪而且都到現在了,您居然還覺得這僅僅是那些瘟疫桶的問題!”

  墨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在他開口時,整個城市包括伯爵閣下都安靜了下來,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傾聽他的聲音,冥王大人站在陪審團的中心,他大聲說:

  “洛倫!時至今日你依然沒有懺悔之心!你依然不懂到底是什么引發了西柯城的災難,你依然不懂你在十年戰爭中那無義的征伐給特蘭西亞人帶來了多少痛苦。

  使用瘟疫武器只是你身為戰犯的一樁罪孽,但那不是全部!

  特蘭西亞沒有招惹你們任何人,但路易王還是將名為開拓軍團的屠刀揮向了我們。

  這才是你們的原罪!

  罪名為侵略者!

  因為這份頑固不化,我決定給你的刑期再多加一千年當然,本就是永恒的服役再加一千年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了,在地獄里活得久了或許你就能見到更多你曾經無法想象甚至不敢想象的東西。

  比如終有一天,你也會在亡靈的世界里見到你曾效忠的君主,以及和那場不義之戰有關的所有人。

  我從不在意犯錯的生者該如何悔過,因為在他們死后我有永恒的時間教他們認清每一樁罪孽!

  所以,告訴我!”

  墨菲的聲音在這一刻更加嘹亮,在傳遍城市的回蕩中,他咆哮道:

  “告訴我!西柯城的亡魂們,告訴你們的伯爵,告訴你們的領主,告訴你們的冥王,洛倫和他的開拓軍團要承受何等判罰?”

  “永恒的死刑!”

  一名尸巫聲嘶力竭的尖叫著,隨后那聲音很快匯聚在一起又變成了亡靈們最喜歡的“復讀機”模式。

  “永恒之死!永恒之死!”

  那回蕩的音浪宣告了這場審判的結束,也讓洛倫臉色蒼白。

  他知道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于是便抬起頭準備引頸就戮,但想象中的痛苦并未到來,相反有重物墜地的聲音在他身前響起。

  帶著鐐銬的矮人元帥睜開眼睛,便看到一把冥府軍風格的動力斧和等離子手炮被丟在了他腳下,那玩意上有特蘭西亞第一國立兵工廠的軍徽。

  “拿起它!新兵洛倫。”

  西柯麥爾伯爵沉聲說:

  “前往東普魯斯的遠征即將開始,你要作為懲戒營的先鋒為你的軍團引航開道。你的處刑地并不在這里就當是滿足我的小小惡趣味吧。

  當年我死在被我發誓守衛的城市里,這也應是你的死法!

  西柯城的城墻之上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隕落之地。

  別苦惱于那個冥府契約了,那不需要你作為恥辱的代表簽名,在冥王大人做出判決時,它就已經生效了。”

  說完,這位冥府伯爵轉過身,大步走到自己的鐵王座前伸手將那顱骨戰錘舉起,在他身側的死靈衛士也展開了冥府軍的戰旗。

  在這高處,洛倫回頭看去,早已準備完畢的死靈戰士們已經開拔,在城市之外轟鳴作響的近百頭改進型龍騎兵也已經在地動山搖中離開這片束縛了它們三年多的廢墟,第一次向生者之地前進。

  那些身披重甲的冥府騎士們,那些手握利器的骷髏勇士們,那些駕馭著飛艇緩緩升空的戰爭尸巫們,那些被武裝到牙齒的亡靈構造體,還有那些隨軍而行的吸血鬼們。

  當洛倫佩戴著武器登上一座飛艇時,他還看到了數以千計的山民翼騎兵們從黃昏時刻的草原各處集結而來。

  這些生者也要追隨死者踏上黑暗之地的戰場。

  “我可以給你放個假。”

  墨菲的聲音從洛倫身旁響起,收攏雙翼的吸血鬼總督落在飛艇之上,他說:

  “回去白銀堡看看你老婆吧,我可不想被事多的生者吐槽說我是個苛刻的冥王。”

  “等打完仗”

  洛倫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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