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莽莽,奇霧涌動。
絕淵口處,白衣女子靜靜站立,紗笠下的如仙容顏上,滿是怔住神色。
她靜默無言,良久之后,嘴角才浮現一抹苦澀之意。
離開不歸島,踏足中天州這一路上。
她一直都在想,要如何面對姜瀾,又如何解釋曾經之事。
諸多種種,每時每刻都似流水般在她腦海中閃過,最后又化作鉆心的痛楚和悵然。
前世在這個時間線上,她很多事情都不曾了解過,也沒有想過去了解。
她腦海里只充斥著痛苦和仇恨。
偏執的報復念頭,成為她修行下去的唯一動力。
所以這一世,在踏入大夏境內的時候,她開始有心地收集調查姜瀾這些年來的諸多所為和消息。
但不管是聽到哪一個,得到哪一個消息,都令她心更為刺痛,也更為無力和茫然。
大夏第一權貴,縱情聲色、無惡不作、囂張跋扈、欺男霸女……不論是誰聽到他的名字,都滿是厭棄,簡直避如蛇蝎。
更多的人,更是毫無遮攔地怒罵出聲,直言那就是個只會仰仗相國權勢的廢物二世祖。
如果沒有相國府,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每當聽到這些的怒罵和厭棄,她心里都是一陣陣的刺痛。
縱使前世已經登臨諸世之巔,俯瞰蕓蕓眾生,但那種深深的無力和悔恨自責,仍舊讓她眼前發昏,險些站不穩。
年少時,他是多少少女懷春仰慕的對象,謙遜有禮,溫潤如玉。
哪怕只是有禮一笑,也會令那些偷看他的少女臉紅心跳,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相國府里的所有丫鬟,都親切地稱呼他瀾少爺,他對所有人都很禮貌,從不會責罰任何人。
有時候面對一些大膽丫鬟偷偷的調戲,也會靦腆害羞,然后擔心父母責罰那些丫鬟,偷偷幫她們遮掩過去。
而面對自己,他更是聽話乖巧……
如果不出現意外,他會是世間所有女子最夢寐以求的夫君,豐神如玉、溫潤謙遜、家世顯赫、天賦強大、修為高深。
自己也會如約嫁給他,過上琴瑟和鳴、恩澤相承的生活。
可……這世間沒有如果。
哪怕她尋來能跋涉歲月長河的歲月蟬,也依舊無法回到那段過去,改變那段時光。
前世她為何沒有仔細去想過,他為何淪為了一個廢人?
他在那個時候,依舊是光環璀璨、奪目耀眼的天驕人物,又何至于自甘墮落,淪落至人人喊打、厭棄退避的地步。
不對,前世她其實是去想過的,但不敢面對事實真相的怯懦,讓她選擇了視而不見。
這一切的反噬和痛苦,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如果你如我一樣,從未來重生到這一世,你應該會來找我報仇的,對吧……”
“這個苦果,是我應得的。”
“不管怎么樣,我都愿意接受,我不奢望你原諒我,但伱不應這樣墮落于滾滾紅塵,更不該因為我而自棄殘身……”
白衣女子輕聲呢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這片莽莽群山中。
她雖然猜測姜瀾可能如她一樣自未來重生了,但依舊需要一些事情來驗證確定。
諸世間有許多的妙諦玄因,有些時候,所謂的重生,很可能只是偶然間,窺見了未來的一角碎片。
如她這般,選擇跋涉時間長河,回到過去。
若無承受大因果之魄力,在踏足時間長河的剎那,就會被那無邊的偉力給碾壓成齏粉。
姜瀾前世一沒有她那般的修為實力,二沒有天地奇物、逆天機緣,又如何能重生回到過去?
所以她猜測,姜瀾應該是因為一些不可知的原因,意外窺到了一縷未來的碎片。
她自未來踏足回到這個時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已經攪亂了原本的時間線。
所以在她走入時間長河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原本的那條時間線,已經消失了,發生了改變。
一只蝴蝶的扇翅,便足以引起山呼海嘯,而她前世可是真正意義上近仙的存在。
自她回到過去的那一刻,這方世界就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原本世界線的修正之力,會使得軌跡,撥亂反正,往既定軌跡上靠去。
因此很多人的命運,發生預想不到變化,她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半月之后,大夏帝都。
京陽城。
一艘霞霧籠罩的畫舫自天穹外疾馳落下,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騎士,也快速降臨。
許多看到這一幕的修士和生靈,都不由得暗罵一聲,明白是那位相國府的禍害回來了。
相國府內,薄霧飄蕩,霞光蒸騰的靠湖庭樓上。
面前的玉桌上擺滿了諸多靈肴珍饈,香味誘人,令人食指大動。
相國姜臨天,以及相國夫人李青姝早已等候在此。
兩旁侍立著一排排的侍女,垂首而立,神情恭順,哪怕只是負責端酒送菜,也有不俗的修為在身。
“夫人不必著急,瀾兒應該也快到了。”相國姜臨天微笑道。
“多日未見瀾兒,自然想念得很,李家那邊的事情,我都親自放下,只為了趕回來,見瀾兒一眼,你讓我不急?”
李青姝聞言,輕嗔他一眼。
她面容秀美動人,身著寬松袍子,并無多少飾配,看不出絲毫歲月的風霜。
不過若是細看,會發現她的面容很模糊普通,再細看的話,甚至連她長什么模樣都不記得。
身為太一門曾經的圣女,她如今的修為,早已達到深不可測的地步。
尋常人想窺見真容,都是幾不可能的事情。
姜臨天笑了笑,他知道自家夫人這么說,最主要還是因為從傳訊中得知,姜瀾心結解開一事,所以才會特意回族一趟。
此刻她雖然看似平靜,但他依舊能感受到她的一些緊張。
畢竟姜瀾的心結,可以說是她一手造成,這些年也常常陷入自責、悔恨和痛苦之中。
得知姜瀾心結解開,她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激動和開心,當然也擔心……這只是消息傳言有誤,所以還是得自己親眼所見。
“公子,老爺和夫人,已經備好酒宴,在碧云軒等著您過去。”
剛回到相國府的姜瀾,便在管家的帶領下,往內府趕來。
管家是名滿頭銀發,但卻精神矍鑠的老者,笑起來的時候很是慈和,眼睛都完全瞇起來。
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這赫然是一尊六境修為的強者,在外界足以擔任一郡郡守了。
“父親、母親他們想必久等了。”姜瀾微微點頭道。
在他身后跟著精心梳理、打扮過,還略施粉黛的蘇清寒,其一雙玉手,暗自捏著裙袖。
自剛踏入相國府的那一刻,她心里便緊張起來。
所見奢華恢弘之景,令她目不暇接,心里震撼吃驚不已,但為了保持盡可能的禮節,不給姜瀾丟臉,還是垂眸跟著,沒有多看。
余邑城蘇家和眼前恢弘氣派、宮闕庭樓綿延不絕的相國府比起來,真的和普通的青磚瓦房沒有任何區別。
連比較的資格都沒有,每一塊玉磚、琉璃彩瓦,雕梁畫棟的金絲古木橫梁,都無不彰顯著其深厚底蘊。
更別說進入相國府后,暗中便前后有數道強橫的氣息,自她身上掃過。
光是所走的亭廊過道,便銘刻著陣紋禁制,散發著不俗的波動氣息。
蘇清寒自詡也見過不少世面,但今日還是被相國府的氣派,給驚得心頭微顫。
而自今日起,她見了姜瀾的父母后,也算是成為了相國府的一份子。
心頭種種復雜的心緒閃過,令她還是不由得感到陣陣的恍惚。
不過,相比于這等場景,對于接下來要親自面見相國以及相國夫人的場面,才令她心頭緊張起來。
因為她也不確定,她師尊玉青真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禁制氣息,會不會被察覺到。
如果被察覺到,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她簡直不敢去細想。
雖然這一路上,姜瀾都在安慰她,讓她到時候不必多慮,表現自若一點,當做和往常一樣便可。
但是……這可是相國啊,屹立于整個大夏,乃至是整個中天州權勢最頂尖的人物。
她只是余邑城蘇家小姐,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又怎么可能尋常以待?
對方的實力,在傳聞中早已到了宛如鬼神般的地步,真的察覺不出她身上的異常嗎?
而這時,似是感受到了蘇清寒的緊張。
走在前方的姜瀾,略微停頓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她有些冰涼泛著一些冷汗的小手。
“這么緊張,可不像是你的性格。”姜瀾道。
“公子,我……”
蘇清寒抿了抿嘴唇,感受到他手中傳來的溫暖,盡量保持冷靜,但聲音還是難免帶著一些微顫。
“不必擔心,父親母親他們都是極好的人,你保持平常心便可,別忘了,還有我在你身邊。”姜瀾盡量柔聲道。
他自然知道蘇清寒在緊張個什么。
若是沒有遇到玉青真人,她再緊張,也不至于現在這樣小手發涼。
可現在她知道了玉青真人和相國府的敵對關系后,又怎么可能以平常心應對。
若是讓他父母知道了,她已經接觸過了玉青真人,且還瞞著自己在,會如何猜想她,認為她是玉青真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棋子?
姜瀾心里洞若觀火,當初在余邑城的時候,他就猜到玉青真人找過蘇清寒。
不過后面他只字不提,也表現出一副哪怕知道蘇清寒有事瞞著他,但卻不過問,很是信任她的模樣。
而他這么做,也是為了等待這一天。
蘇清寒雖然接受了她目前的身份,并認可了自己,但離姜瀾想要的那個程度,還有一段距離。
蘇清寒還沒有到對他死心塌地、言聽計從,甚至可以背叛玉青真人的地步。
“公子……”
見姜瀾這副舉動,蘇清寒心里雖然感動,但現在也的確是有苦說不出。
這段時間以來,姜瀾對她的確是極好,在她袒露心扉后,更是對她呵護至極。
哪怕知道了她心里有事情瞞著他,也并未過問逼迫她,而是選擇一如既往地信任她。
“我知道你想說些什么……”
“你應該也已經接觸過玉青真人,明白她的身份,放心吧,父母那邊,有我幫你遮掩著。”
“他們哪怕看出來,也沒關系。”姜瀾對她笑了笑,安慰道。
“對不起公子,我此事一直瞞著你在……”
蘇清寒清眸里似氤氳起一些水霧,微微發涼的小手,緊緊反握住他,仿佛是一輩子都不想松開。
“沒事,我能夠理解的。”
“我也相信你。”
姜瀾回道,感受到泥丸宮內再度翻涌而來的氣運,他便明白,這段時間的所為,都是值得的。
想要俘獲蘇清寒的心,光靠一時的相處肯定是不夠的,他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對她好,呵護她,相信她。
像是此刻,在她感到無助和害怕時,再給予她最大的感動,她心里那塊天平,便會一直往自己這邊傾斜。
玉青真人想把她安插在自己身邊,而他其實什么都不需要做,蘇清寒到時候自然會幫助自己,去對付她的師尊的……
“孩兒,見過父親、母親。”
庭樓當中,姜瀾領著蘇清寒前來行禮。
一直沒有現身露面的李夢凝,此刻也出來了,對著兩人行禮。
楚嬋因為身份關系,姜瀾并未讓她跟來,而是讓她跟隨凌竹韻,回去了瑤池宗。
若是跟隨在他身邊,反而會影響限制楚嬋的發育。
“瀾兒不必多禮。”
姜臨天和李青姝面上都帶著笑容,其實剛才遠遠看到姜瀾走來的時候,他們便已經察覺到了他身上的變化。
不說別的,光是精氣神和氣度這方面,和之前那頹然度日的時候相比,便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行走間姿態從容自信,真正意義上透著一種矜貴公子的上位者氣度。
舉手投足間更有一種道韻天合之意,天地間的天地靈氣,都宛如乳燕歸巢般,蜂擁朝著他涌去。
這一刻,兩人眼前都似生出一種恍惚來,多年以前的姜瀾,便是這般模樣啊,自信從容,溫潤不迫。
“回來了……”
“是瀾兒回來了……”
兩人心緒都有些難以自抑的激動和歡喜。
身為母親的李青姝,眼角更是有些濕潤,不過很快被她以法力蒸干,無人能察覺得到。
至于跟在姜瀾身邊,看起來有些局促緊張的蘇清寒,都被他們下意識忽略了,沒有多管。
若非因為其師尊玉青真人的緣故,他們看都不會看這種普通的小丫頭一眼。
只是一想到這種普通人家的小丫頭,竟然能夠攀上高枝,成為姜瀾的妾室。
身為母親的李青姝,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盡量不看她,以免心煩。
這等小丫頭,哪里配?
“這些都是瀾兒你以前一直愛吃的菜肴,母親知道你要回來,特意吩咐靈廚,早早為你準備的,趁熱吃,一會就涼了。”
“你看你都清瘦了不少……”
姜瀾落座之后,李青姝便為他夾起菜來,言語間盡是溺愛。
“母親也吃,孩兒自己來。”
姜瀾面露笑容,不說別的,父母親對他的那種疼愛,不對,應該是溺愛,那是已經刻入骨子里的。
只要是個人,都能感受到那濃烈的溺愛之感。
姜臨天看著這一幕,帶著笑意搖了搖頭,他已經許久沒在夫人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了。
“瀾兒以前就愛吃的碧水金龍蟹,這幾只年份都已經超過五百年,我特意讓商盟那邊留下來的……”
“你嘗嘗味道如何?”
姜臨天面帶笑意,一手提起袖袍,一手為姜瀾夾了些菜過去。
“父親挑選的碧水金龍蟹,味道定然極為鮮甜。”
“清寒也別站著,坐下吧,父親、母親,這便是我在傳訊玉符中,給你們說過的清寒……”
姜瀾也招呼蘇清寒坐下。
不過,不論是李青姝還是姜臨天,都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沒有太關注蘇清寒。
以他們的身份,蘇清寒祖上多少輩的事情,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對于這種隨意輕視的態度,蘇清寒也早已預料到。
反而輕松了許多,默默在姜瀾身邊坐下,只是依舊有些拘謹。
倒是李夢凝,早已習慣了這種的場面,拿起玉筷,默默品嘗著眼前的各類菜肴。
“吃吧……”李夢凝見她不動筷,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蘇清寒心里微微一僵,隨后也學她模樣,默默干飯。
不得不說,不愧是相國府特聘的靈廚,每一道菜肴的口味都極佳。
哪怕是之前在蘇府有些挑嘴的她,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
更別說這些食材都取自各種珍稀靈禽異獸,在外面的話,光是一塊肉估計都能炒出天價來。
蘇清寒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白玉為堂金作馬,之前所吃過的藥膳,和這些比起來,又算的了什么?
當然,相比于這樣的感嘆,她更多的還是驚羨。
不論是眼前的相國姜臨天,還是其夫人李青姝,那都是大夏境內鼎鼎有名的狠人。
可現在他們的那副模樣,哪里和狠沾邊?
尤其一想到中年男子還是當朝宰相,權傾朝野,跺一跺腳都會引得大夏皇朝地震,一句話就能讓無數人頭滾滾。
甚至被諸多同僚稱之為狼相,以手段狠厲,冷血殘酷而聞名。
此刻若是諸多大臣見他這般滿臉溫和帶笑的神情,會不會感到意外和不可思議?
有蘇清寒這個外人在,姜臨天和李青姝,倒是并未多詢問姜瀾的諸多事情,只是問起這段時間他在外的經歷。
姜瀾也是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回答,告知了自己如何在楚嬋的幫助下,獲得紫霞真君的傳承的事情。
反正事情的經過,他們肯定也早已了解到了,他只是省略了許多相關。
至于其中所得到的三部經卷,他想了想,并未遮掩藏藏,以神念復刻錄于玉簡中,遞給了兩人。
以他們如今的修為,自然用不上,但若是借此印證的話,沒準還會有意外收獲。
而其中的那部無字天書,來歷更是神秘,兩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自然不可能是天資愚鈍之輩,定然是能參悟些什么出來的。
姜瀾雖然自私,以個人利益為上,但父母兩人實力越強,對他而言,自然是好事。
分享無字天書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之前在安陽城的時候,便將其刻錄了一份,給了李夢凝。
信得過、能為他所用的人,他從不吝給予好處,何況在他看來,能從無字天書中參悟到什么,也屬個人緣法。
“瀾兒你這次的確得到了不少機緣好處,不過像是傳承造化這種東西,還是盡量不要示于旁人。”
李青姝和姜臨天兩人,本意只是詢問一下姜瀾的情況,找一些談話的話題。
但沒想著讓他會把從其中得到的機緣造化讓他們觀閱。
兩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所得到的機緣造化,自然不會少,可不在意這一點。
“父母不是旁人,孩兒心里有數。”姜瀾道。
“你這孩子……”
李青姝無奈笑笑,也沒多管查看玉簡其中的傳承造化,當是姜瀾的心意,便收下了。
姜臨天倒是探出一縷神識進去,而后微微一怔,面上的神情也是微微變化。
“夫君怎么了?”李青姝注意到他面色變化,不由問道。
姜臨天看了姜瀾一眼,隨后揮了揮手,周圍的一眾侍女頓時退下。
蘇清寒見狀,也是識趣地起身離開,明白可能牽扯到什么,讓相國的神情忽然慎重起來。
“夫人,其中有一頁無字天書。”
在眾人都退下后,姜臨天才隨手一揚,布下一道屏障,隔絕有人能夠探查注意到。
“無字天書?”
李青姝微怔,而后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眉頭一皺,神念也探入玉簡之中。
“沒想到啊……”
“瀾兒竟然陰差陽錯之下,得到了一頁無字天書。”姜臨天微微搖頭,帶著笑容道。
李青姝在探查清楚后,也是微舒口氣,露出笑意道,“的確是無字天書。”
“這真是個意外之喜。”
姜瀾倒是沒料到,兩人的反應如此之大,可為何原劇情中沒有什么關于無字天書的記載?
兩人見他似有些疑惑,便為他解釋起來,
“無字天書共有九頁,據說是自仙域流落下來的。”
“每一頁無字天書,都記載了一道先天仙紋,先天仙紋威能浩瀚,尋常修士哪怕是得到了,也參悟不到,唯有凝聚羽化之基,方可逐漸參悟掌控……”
“曾經我和你父親,在昆侖仙墟中得到一頁,而你外公那邊,也有一頁,如今加上你得到的這一頁,便足足有了三頁。”
“若能得到完整的天字天書,便能獲得一門真正意義上的完整仙術傳承,乃真正的長生久視、仙道立法根基。”
“如今九州大地,無仙人蹤跡,很大原因便是因為沒有完整的仙術傳承,哪怕是修為達到某種地步,也難以溝通天地,映照仙門……”
姜瀾聽得微怔。
可惜后面劇情因為水漫金山的緣故,他再沒關注過,不然倒是可以印證這些傳聞的真假。
不過,他母親這番話,倒是讓他明白了。
為何古藤葉片吸收了無字天書后,也沒有為他帶來多少變化。
原來是修為不夠,凝聚羽化之基,那已然是羽化境才能達到的地步。
“回頭我將另兩頁無字天書拓印帶來,瀾兒既然有此等造化,說明無字天書與你有緣。”
“或許你可從中參悟得到些什么。”李青姝又道。
姜瀾點了點頭。
而趁著眼前這個機會,他也順便講了下自身的事情。
畢竟一直隱瞞,總歸是會出現問題的,而最好的辦法,便是亦真亦假,將一些事情,和盤托出。
“父親、母親你們現在可能還有些疑惑,為何我會主動謀劃紫霞真君的傳承造化,并去取仙胎造化露……”
“你們認為這世間,存在歲月長河嗎?”
姜瀾神情變得認真,目光也看向兩人,近乎是一字一句道。
姜臨天和李青姝神色此時也慎重起來。
以他們如今的實力和身份,自然知道這世間存在歲月長河。
只是常人別說看見了,就連想要接觸,也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真正的仙人,恐怕才有資格,接觸到歲月長河。
“孩兒之前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條貫穿整片時空天地的河流,岑寂無波,卻又泛著粼粼微光,其中一朵浪花突然激起,拍打向我,然后炸開成無數的碎片……”
“自其中的一塊碎片中,我看到了自己,看過了過去,看到了未來……”
姜瀾聲音平靜地道。
他說這話的語氣,雖然毫無波瀾,甚至是沒有任何起伏,但卻讓姜臨天和李青姝兩人,心頭泛起陣陣驚濤,很是震動。
兩人對視一眼,皆猜到了那條河流,或許便是姜瀾剛才所說的歲月長河。
此刻姜瀾的氣息、靈魂波動一切平穩,乃至生命的氣息,血脈在血管里流淌的速度,都毫無變化,說明他并未撒謊。
他是真的看到了這么一條河流。
“瀾兒,你還看到了什么……”
李青姝的聲音,微微發顫,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姜瀾說他看到了過去的時候,她心里便猛然一突。
姜臨天默然,伸手握住了她。
姜瀾忽然笑了笑,看向她道,“母親我明白你的苦心,孩兒從未怨恨過你……”
這雖然是他說出來的,但原身記憶里,以至于在他所了解到的劇情中。
哪怕是原身知曉了曾經事情的真相,也從未對自己這位母親,生出過半分的怨恨,甚至是愿意一力承擔那些罪惡。
“你……你都知道了……”李青姝怔然,嘴角浮現一抹自責的苦笑。
她為了不讓姜瀾知道那一切,故意封印了他的那部分記憶,可惜誰知道還是陰差陽錯之下,讓他明白了事情的一切經過。
“我看到了當年所發生的那一切,也明白母親你的苦心,所以母親你不必自責……”
姜瀾道,“過去的事情,也已然不重要了,在未來的時間碎片中,我看到相國府被人覆滅了,外公所在的太一門,也化作一片廢墟,我也被一個名叫林凡的人給殺了……”
李青姝和姜臨天都怔住了。
若非這話是姜瀾親口說出,他們都有些難以置信。
相國府、太一門竟然都在未來覆滅消失了?
那他們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場。
“林凡,便是那蘇清寒之前的贅婿夫君嗎?”
姜臨天讓人調查過蘇清寒,所以對于他那位被當做刺客的夫君林凡,是有些印象的。
一般人可能真以為林凡是什么血仙教的余孽,但在他這樣的人物眼中,諸多調查的真相擺在眼前,自然不可能將其當做是血仙教余孽的。
相反,怎么看都像是姜瀾為了殺那林凡,故意設下這么一個局的。
“原來這才是瀾兒你要殺那林凡的原因?”
“他只是一個小小余邑城蘇家贅婿,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嗎?”姜臨天問道。
那林凡所表露出來的實力,也頂多是四五境的層次。
雖說有不少特殊的手段,能以弱勝強。
但若是相國府鐵了心要殺他,哪怕其逃得天涯海角,也能將之碎尸萬段、令其形神俱滅。
“孩兒也不知為何,那些畫面不甚完整,但那林凡本身,的確不凡,他有前世宿慧在身,有大氣運相伴……”
“父親、母親你們見此物定能知曉。”姜瀾道。
他隨手一揚,伴隨著咣當一聲,一柄帶著些許斑駁痕跡的古樸長劍,便掉落在地。
“這是那林凡的伴生之劍,他死后被我留了下來……”
兩人見狀,隨手一招,長劍落入手中。
雖然其靈性消散,但依舊能感受到其恐怖的鋒芒之意。
光是鍛造的材料便不簡單,僅僅是一眼判斷,還無法知曉到底有多少年頭。
姜臨天試圖一捏,但劍身卻絲毫不動,其上連一絲輕顫都未發出。
要知道他的實力,隨手一捏,便是什么神兵利器,也會瞬間斷裂。
可這么一柄看起來普普通通、毫無特點的長劍,卻能毫發無損。
一個余邑城蘇家贅婿,得此劍伴生認可,定然不會是簡單角色。
“孩兒并未給那林凡成長的機會,既然他未來要覆滅我相國府,那我便先想辦法,解決了他。”
“當時,事急從權,無法向父母你們解釋此事,也怕那林凡機警,察覺不妥,趁機逃走,徒留大患,我才借機設局……”姜瀾繼續解釋道。
這些說法,他在回相國府的路上,早就已經想好了,他父母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屹立在這方世界巔峰的至強者。
尋常的說辭,只怕更會引得他們懷疑,如此一來,反倒是適得其反了。
所以他這話,半真半假,既能打消他們的一些顧慮懷疑,又能解釋自己的動機。
畢竟他做出這一系列事情來,早已和原身多年來的性情習慣相悖,他父母除非真的是傻子,不然又怎么不會懷疑?
解開心結?
無緣無故如何解開心結?原身經歷過的刺殺、危險什么的也并不少,便因為余邑城的事情,他就忽然茅塞頓開,一下子想通了?
父母兩人哪怕是沒有察覺到他被奪舍的異常,也會懷疑,是不是他們一種所不知道的手段……
而歲月長河這種說法,無疑是姜瀾認為,最合適,也是最容易解釋理解的。
若是他母親沒有在他原來的識海中留下封印,姜瀾還可以說是因為那部分封印被意外沖開了,他明悟了事情起因,于是決定痛定思痛,幡然悔悟,重新做人……
但很顯然,那部分封印有沒有被沖開,他母親很清楚。
說起來,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父母兩人并非是普通人。
他們的眼界和實力注定了他們知道的隱秘比尋常人多,想隨便糊弄他們,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歲月長河一事,牽扯頗深,瀾兒你切記不要再和任何人提及。”
李青姝和姜臨天兩人,很快也從剛才的復雜震動心緒中回過神來。
畢竟歲月長河這種事情,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反倒是會引起不少的麻煩。
至于姜瀾所說的這些起因緣由,他們倒并未懷疑,因為兩人一直疑惑的點也在這里。
若姜瀾是被人所奪舍附身了,他們所留的諸多禁制手段,定然會有反應。
可從結果來看,他并未出現這種問題。
而這種偶然間看到一角未來的事情,卻是他們從來沒有預料想過的。
姜瀾這樣解釋下來,再加上這柄來歷不凡的神秘長劍,讓他們都確信了他的說法。“
這本身就是一種大造化和機緣,瀾兒命不該如此,上天憐幸,化解了他這一心結。”
兩人心頭諸多疑慮消解,此番心頭也是無比的舒暢振奮。
“孩兒心里有數,所說這些,也只是怕你們擔心。”姜瀾道。
經此解釋之后,后面他所行之事,也將更簡單從容。
而父母這邊,肯定也會給他以最大的幫助。
姜瀾的最大目的,也是在此。
與此同時,京陽城。
鎮北王府。
一片修建得極為恢弘的別院之中。
一名年輕男子,正在堆積如山般的書卷中,翻閱查找著什么。
他眉清目秀、五官端正,身形也很是挺拔。
著一身淺灰色的錦袍,腰間系著一枚圓潤配朱色的古玉,給人一種俊朗非凡的感覺。
而在他的周圍,也似隱隱有一層霞光籠罩。
呼吸間有靈氣波動彌漫,顯然是修為有成,連眼眸開闔間,似有了一道道的精芒閃過。
“古有鳳凰棲梧桐,蒹葭體內有凰族血脈,若能尋得一塊梧桐木,對她如今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可惜,如今這世間,想要找到真正的古梧桐,卻是難之又難,若是還找不到的話,恐怕只有去天機閣,花費大價錢詢問了……”
年輕男子,一邊翻閱著眼前的諸多書籍經卷,一邊口中喃喃自語。
他名叫蕭騰,乃如今大夏鎮北王蕭河的三子。
在整個大夏帝都京陽城,也屬赫赫有名的年輕天驕,實力強絕,天賦異稟,同輩難尋敵手。
而就在他翻閱著眼前這些書籍,試圖尋找到和梧桐相關之物記載時。
院落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
一名丫鬟模樣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趕來,氣喘吁吁地大喊道,“三少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蕭騰眉頭微皺,問道,“采兒,何事如此慌張……”
“三少爺,謝家出事了。”
“謝家出事?”
蕭騰一愣,而后霍然站起身來,忙問道,“到底是怎么了?”
“采兒也不知,只是剛剛在外面聽到消息,說謝家出大事了,要被抄斬,所以便急忙趕來給三少爺您說。”
名叫采兒的丫鬟,急忙回道,也滿是著急。
她知道謝家那位小姐,和自家三少爺間有著聯姻,兩人互有來往。
三少爺對其也似情根深種,經常主動幫其一些大忙。
蕭騰面沉如水,急忙起身離開這座院落,去找他父親詢問何事。
鎮北王蕭河一身便服,身形魁梧壯實,面龐上有著一道很是顯眼的刀疤痕跡。
他帶著諸多侍從,剛從府邸外回來,尚未來到主殿,便見蕭騰急匆匆地趕來。
“父親,我聽聞謝家出了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蕭騰急忙出聲詢問道。
蕭河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此刻見蕭騰趕來,便知道他所問為何。
他嘆息一聲,回道,“謝家已經倒了,自從老太傅病危之后,謝家便大不如前。”
“而謝慶作為御史,更是私自篡改史記,暗中勾結魔人,盜取皇家珍藏秘典,被相國昨日上奏稟告,此罪查明,群臣震怒。”
“夏皇陛下圣明恩義,看在曾經老太傅的臉面,以及謝家往日立下的汗馬功勞上,破例特赦,并未株連全族。”
“但會將謝家上下,廢除修為,貶為庶民,男丁發配邊疆,充當雜役,女眷則送去劍宗劍池洗劍……”
“什么……”
蕭騰聽到這話,只感覺自己腦袋嗡嗡的,實在是難以置信。
尤其是最后一句,女眷送去劍宗劍池洗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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