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趙駿都在逛街。
內城繁華似錦,人流穿梭,確實是一番盛世。
而且很大,到處都是高門大院,到處都是商業街道,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
他走走停停,餓了就買點小吃,渴了還有湯水清茶,幾乎每走幾米,就有各種各樣的茶鋪、小吃鋪以及飯莊酒樓。
他站在清風橋上看風景,有穿著輕紗絲綢長衣的小姐打傘擦肩而過,手拿折扇的儒生士子吟詩作對,挑著貨柜的貨郎叫賣聲在耳邊回蕩,一切都這么寧靜祥和。
甚至連治安都很好,逛了大半天,沒有沿街乞討的乞丐,沒有鄰里之間的糾紛,更沒有沒有打架鬧事的潑皮,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和諧得過分。
曹修已經走了,他畢竟是皇城使,皇城司的勢力范圍雖然只在汴梁,但皇城司的察子數以千計,每天要處理各類信息,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因此身邊只有狄青以及他剛入伍帶班的幾個弟兄。
至于身邊還跟著多少暗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小郎,那里就是汴梁有名的樊樓,聽說樊樓是汴梁七十二樓之首,里面的美食、歌舞,還有小姐都是一絕。”
狄青指著遠處一棟高樓說道。
金河岸楊柳飄飄,那高樓在參天樹木的綠茵當中若隱若現,隱約間似乎還能看到三樓凸出的欄桿邊有秀麗身影閃過。
最重要的是這棟樓據說只是樊樓其中一棟,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連樓成棟的屋院,宛若宮殿。
“狄青啊。”
聽到狄青的話,趙駿就問道:“你說的這個小姐,是我理解的那個小姐嗎?”
狄青撓撓頭道:“不知道小郎說的小姐是什么?”
“就是那個.算了,沒事。”
趙駿搖搖頭。
他其實知道小姐這個稱呼大概就是從五代十國至北宋時候開始。
有兩個意思,最初就是稱呼達官貴人的女兒。
但因為五 代十國戰亂不休,常有俘虜敵人官員的家屬送去當軍妓或者官伎,慢慢地這個稱呼自然也就變了味。
旁邊石玉笑著說道:“小郎不去見識一下嗎?汴梁東角樓街巷、馬前街、各瓦子大小勾欄五十余家,每家都有不一樣的風采。”
“你經常去嗎?”
趙駿笑道。
“倒也不常去,咱們當差能有幾個錢。”
石玉嘟囔了一句,別看大宋每年要為軍隊花四五千萬貫,算上去好像八十萬禁軍加四十萬廂軍,每個人每年能分到四十多貫。
實際上每年能到手個四五貫就算不錯了,畢竟這四五千萬貫層層吸血,層層盤剝,到手已經是十不足一。
“沒錢就不去了,那些地方也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問問,外城也這般繁華嗎?”
趙駿問。
“外城就差了許多。”
狄青說道:“那邊多是民居,人也多。”
“下次去那邊看看吧。”
趙駿瞧了瞧天色,已經是下午,按照約定今天王曾會過來教他行文,該回去了。
劉慶納悶道:“小郎,內城不好玩嗎?非得去外城。”
趙駿搖搖頭道:“內城不是我想看的地方,這里只剩下紙醉金迷,整日待在這種地方,就會覺得大宋到處都是歌舞升平,看不見人間疾苦。”
“我覺得內城也挺人家疾苦的,比如說明明內城到處都是好玩的地方,但我兜里卻比臉還干凈,哪都玩不了。”
李義捏了捏自己干癟的錢袋,自從跟著狄青從外圍的御馬直調到殿前司后,收入是高了點,但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且還得養老婆孩子,實在沒多少錢供他們享受。
哥幾個還以為跟了大人物身邊,為大人物介紹點酒樓歌院勾欄,能跟著他去見見世面,哪知道大人物居然不好這口。
但他們卻不知道,不是趙駿不想去,路過一家勾欄的時候,他還多看了幾眼。
對那種地方好奇的心理 更多一些。
可前段時間還喊著口號要振興大宋,結果剛出皇宮就直奔勾欄妓院,就實在離譜了點,而且這種地方以后有的時間去看,雖然好奇,卻也不是耐不住性子。
趙駿上午逛了內城兩處坊市,也見識到了大宋最繁華的地區,這里的確如司馬光說的那樣“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
若整個大宋都是如此,那大宋將是一片樂土,人間仙境,哪里還需要他來振興呢?
可惜的是一路走來,趙駿看到的不止是歌舞升平,還看到了各坊市縱橫交錯,街道上有禁軍、衙役維持秩序,有角樓、望樓觀察四方,治安和經商環境自然非常好。
就是外城是不是也如這樣一般。
一行人便打道回府,趙駿回家之后,自己去了書房看書。
書房內擺滿了書籍,都是大儒注釋的經典著作,他專注于《孝經》,就拿了本初唐大儒孔穎達注釋的書看起來。
等到下午申時三刻,王曾散值下班,徑直被轎夫送到了他的住宅外,趙駿親自出來迎接。
在他家當護衛的皇城察子們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下來。
王相公居然來了?
“這位小郎到底是什么人物?王相公竟然親自到訪?”
“誰知道去,咱們只管聽令行事就行。”
“上頭的事情還是別管。”
幾個護衛察子為首的叫周辛,是探事司的押班,聽起來像個普通衙役,實際上還是武職六品親衛官,屬于皇帝親軍。
他早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皇城司雖然被那些文官們忌憚,時常上奏折喊打喊殺,要官家將衙門裁撤掉。
但因為深受官家倚重,所以皇城使的地位不低,尋常人哪有資格讓他陪著過來,且還留下察子當護衛。
現在又來了位相公,這證明里面的那位顯然有驚天大的身份,這讓原本因被無故派來留守,像坐牢一般的察子們頓時精神起來,認真做好護衛工作。
趙駿也沒管他們,畢竟才第一天認識,都不熟,就讓他們做好分內工作就是,自己親自領著王曾進入了書房。
“駿小子,這里呆的怎么樣?還習慣嗎?”
王曾進來打量了一下他的房子,雖說小是小了點,比不得他在御街州橋外的王家大宅,但勝在離皇宮近,想進宮還是很容易。
趙駿整理了一下筆墨紙硯,笑著說道:“還行吧,有個住的地方就行,我是農村出身,不太挑地方。”
“嗯,那就好。”
王曾看到趙駿桌案上已經擺上了孝經,似乎有翻動的痕跡,滿意地點點頭道:“看來你已經開始在學習經義了。”
“那有什么辦法,讓伱們幫忙你們又不幫,只能自己學了,總不能繞開科舉,官家直接給我冊封吧。”
趙駿試探性地開了句玩笑。
王曾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起來,說道:“趙駿,人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地為好。”
“呵呵。”
趙駿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句。
“今日我來教你行文格式,我帶了幾張卷子,是我以前寫的,你先抄一遍看看,熟悉這種行文。”
王曾走過來從袖子里拿了幾張卷子出來。
趙駿接過來掃了一遍,然后自己準備了紙筆,拿毛筆在硯臺里新倒的墨上沾了沾,就坐下開始抄寫。
王曾看到他握筆的姿勢就皺起眉頭道:“你難道不會用筆嗎?”
“不是不會,是很久沒用了,生疏了。”
趙駿說道。
他是學過毛筆字的,現在義務教育下,基本上只要不是特別偏遠的農村,普通小鎮的小學都有毛筆課,一直從三年級學到六年級,學了三年。
之后到了高中,提倡素質教育下,文科生每周也有一節書法課,當年趙駿的書法居然還不錯,寫得有模有樣。
問題是他大學四年都沒摸毛筆,手勢自然沒以前那么熟練。
寫字就好,慢慢來吧。”
王曾點點頭,然后指著卷文上面說道:“你看,一篇策論要分為三種,分別是策頭、策項以及策尾,策頭是策文的開頭,可分為“啟對語”“導引語”“收束語”,起到引導整篇策論題意的作用,至于這策項.”
趙駿用毛筆抄王曾的策論,剛開始抄得磕磕絆絆,畢竟幾年沒拿毛筆,肯定是不如從前。但慢慢地也掌握了節奏,字寫得差了些,不過勉強能認出來,倒也不成問題。
考科舉不是考書法,基本上只要字不是特別離譜,潦草到考官完全認不出來,在內容足夠強悍的情況下,大抵是可以過關。
而王曾講述的就是寫策論的行為格式,趙駿一邊聽著他的講解,一邊覺得怎么那么熟悉。
又一邊抄寫一邊聽著,忽然就想到。
這tm不就是作文嗎?
語文作文不就是先確定主題,然后立意,再闡述真理,最后點題呼應,也就是俗稱的開頭、中間和結尾。
果然。
千百年來寫這玩意兒一直是一個套路。
把這種行文格式理解成作為之后,倒是一下子讓趙駿的腦子清晰了許多。
他繼續聽著王曾的講解,對策論行文的了解也深了不少。
就這樣過了三個多小時,到酉時三刻,也就是晚上八點鐘的時候,趙駿對策論行文就已經有了個概念。
現在只需要再深化理解一下,然后學會用古人的語氣以及少部分需要用到的繁體字,并且把毛筆字重新拾起來,大抵就能寫出一篇策論了。
“這就是策論的一些要點,看來你學得很快啊,離鄉試還有二十多天,我明天會讓人多拿一些我當年寫的策論過來,你先可以照著模仿寫,爭取十天之內寫一篇屬于自己的策論。”
王曾看著趙駿領悟速度很快,已經對策論行文有了一定了解,不由得感嘆后世之人真是聰慧,當年自己學了很久才學會的東西他一眼就看懂。
卻不知道趙駿 高考作文是58分,就差2分就是滿分,扣分的原因還是時間不夠,寫得太急,寫了兩個錯別字。
“多謝王公了,不知道王公的宅院在哪里,下次我去拜訪拜訪。”
趙駿停了下手中的筆。
他現在又找回了一點狀態,筆跡已經比剛開始好了很多。
王曾隨口說道:“在御街鼓樓一側,離相國寺倒是不遠,那邊風景不錯,就在汴河邊上。”
“是那棟占地數十畝的豪門大院?”
“是的。”
“王公家還真是有錢。”
“呵呵,我們都是一樣,普通家庭,最多房子大了點。”
王曾以為趙駿是嫌棄自己住小屋,他住豪宅,心里有些不平衡,就應付了一句。
“呵呵。”
趙駿也報以笑容。
片刻功夫天色暗了下來,王曾就離開了。
趙駿回到房間,現在終于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間,他開始細細思索。
其實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試探宋朝這些士大夫們的底線。
剛穿越過來,他確實有想過趙禎會不會直接賜他什么官。
畢竟只有擁有官職才有直接發號施令的權力,否則的話就只能間接給那群人下指令。
問題是以后改革是要革這些士大夫,呂夷簡王曾他們就是這個群體,又怎么可能革自己的命?
所以如果他不做官的話,那么推動革新,下場依舊跟王安石一樣,下層執行會不到位,最終也只是黯然收場。
只有入官場,糾集一批志同道合者,如范仲淹這樣,才能夠積蓄力量,打敗這群頑固守舊派。
但當他聽到趙禎只是給個賜同進士出身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不管是大宋皇帝還是大宋官員們,都不會讓一個連科舉都沒有參加過的人直接進入官場身居高位。
雖說有門蔭的說法,可他們也有底線,那就是門蔭入仕者當不了最高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