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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遇事不決問趙駿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人在大宋,無法無天

  宋代對于上書彈劾這件事情是極為看重的,特別是仁宗時期的官員們,多為清流。如果有宰相被人彈劾,即便沒有實質證據,也往往要上書請貶,然后自己辭職走人。

  這幾乎是宋朝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仁宗朝有二十三個宰相,其中十五位都是被彈劾罷相或者被彈劾自己辭職下臺,可見規矩之森嚴。

  所以呂夷簡被當眾彈劾,這個時候他應該做的是上疏自辯,然后向皇帝請辭,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呂夷簡是個權力欲望很大的人,歷史上他雖然與范仲淹進行了辯論,引發了轟動朝野的朋黨攻訐之事,可他并未上疏請辭,而是仗著仁宗庇佑,將范仲淹和支持他的人全都貶官。

  這一行徑使得他的風評急轉直下,受到朝野非議,以至于后世把他當成了奸臣。

  實際上呂夷簡并不壞,只是他權欲心太大了而已。

  此刻就在趙禎準備把范仲淹提為陜西路運轉使的關鍵檔口,范仲淹忽然彈劾宰相,令滿朝震驚,更令呂夷簡措手不及。

  他與趙禎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駭以及遲疑不定。

  現在怎么辦?

  還能夠繼續任命范仲淹為陜西路轉運使嗎?

  兩個人都在心里給這件事打了個問號。

  范仲淹權知開封府,是從四品。

  而他要去擔任的陜西路轉運使是正三品,屬于升遷。

  并且還不是散官或者虛職升遷,是職事官,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

  結果任命還沒下達,范仲淹卻公然率先彈劾宰相。

  要是硬著頭皮繼續把范仲淹提到陜西路轉運使的職位上,那呂夷簡還干不干了?

  這邊范仲淹剛彈劾了呂夷簡,朝廷就升他為陜西路轉運使,不提呂夷簡宰相的威嚴何在,單說這無疑會開個先例,讓人誤以為彈劾宰相就能升官。

  結果就是呂夷簡必然會被群起而攻,無數彈劾如雪花般飛到趙禎桌上,呂夷簡到時候也只能是黯然下臺的結果。

  也就是說,要想完成把范仲淹調去西北當轉運使的工作安排,首先得干掉趙禎的肱股之臣,還是一路陪他走來,情如師徒的呂夷簡,這讓趙禎怎么接受得了?

  可要是不罷呂夷簡的話,那范仲淹肯定就沒辦法去陜西了。至少得先貶他的官以示懲戒,然后才能以后再找借口把他調去西北。

  這怎么辦?

  “陛下!”

  呂夷簡權力欲望如此之大,自然不愿坐以待斃,立即反擊道:“范仲淹信口開河,胡言亂語,臣絕沒有任人唯親。”

  范仲淹說道:“陛下,西漢成帝信張禹,終釀王莽之亂。唐朝玄宗信李林甫,以令安史為禍四方。臣恐今日朝廷有張禹、李林甫也,若陛下不能定朝廷官員升降之次序,那這朝廷到底是丞相的朝廷,還是陛下的朝廷。”

  誅心之言!

  呂夷簡臉色大變,連忙反駁道:“自周公設百官,劃定職責,分掌天下事。百官各司其職,由宰相統領,效忠天子。天子不能親歷天下事,宰相及百官本就應為天子分憂,若有宵小好高騖遠,越職論事,禮制崩壞,則天下亂矣。”

  “周公設百官定禮制,天下人人守禮則天下安,然若大臣亂政,不守禮制,小臣定當盡節用命,以求陛下撥亂反正!”

  范仲淹向著趙禎拱手一禮,表情極為嚴肅。

  百官頓時議論紛紛。

  看這架勢,老范這是打算要和呂夷簡拼命了。

  唯有趙禎左右下不來臺,只好說道:“今日朝議到此為止,呂夷簡、范仲淹,你們各去左右內殿,諸相、同叔公,你們隨我來后殿。”

  說著起身,去了垂拱殿后殿。

  范仲淹看了呂夷簡一眼,冷哼一聲,拂袖往左殿去了,呂夷簡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去了右殿。

  此刻后殿內,晏殊急急忙忙地過來,對趙禎道:“陛下,今天早上我與趙駿聊范仲淹改制的事情,他說起范仲淹脾氣如牛,還曾公然彈劾宰相,我才知道百官圖的事,急急忙忙過來,卻已晚了。”

  趙禎焦躁道:“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范仲淹已經彈劾了呂相,若是把他遷為陜西路轉運使,豈不是讓天下人以為朕在支持他?呂相到時候被彈劾的劄子,要堆滿朕的桌案了。”

  “這......”

  晏殊一時遲疑,看向王曾等人。

  王曾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對晏殊的眼神視而不見。

  他和蔡齊是一伙的,都看不慣呂夷簡權傾朝野,歷史上景祐四年他們發生黨爭,最終跟呂夷簡以及支持呂夷簡的副相宋綬拼了個同歸于盡,全都給罷相了。

  所以呂夷簡遭難,他才不會管。

  至于王隨、盛度,差不多屬于庸官一流,基本上不干事兒,權力都被呂夷簡、王曾以及他們的支持者宋綬蔡齊搶占,也說不出什么東西來。

  見這一幕,晏殊給急了。

  事實上晏殊亦是呂夷簡一黨,他和呂夷簡曾經在劉娥時期共事多年,早有友誼,且之前惹怒趙禎沒被一擼到底,現在還能回來,全靠呂夷簡幫助。

  因此晏殊與呂夷簡關系非常不錯。

  甚至宋史記載,晏殊的女婿富弼,還曾經怒罵“晏殊奸邪,黨呂夷簡以欺陛下”,可見二人也屬于朋黨關系。

  現在呂夷簡落難,晏殊不能不幫。

  他很聰明,腦子靈活,幾乎是在這一剎那,就想到了一個主意,對趙禎道:“官家,我有辦法。”

  趙禎現在也不想失去呂夷簡,連忙問道:“同叔公有何辦法?”

  “遇事不決問趙駿!”

  晏殊說道。

  “趙駿?怎么問?難道問他朕要提拔范仲淹為陜西路轉運使,然后他剛好上了百官圖,朕又不想讓呂公罷相嗎?”

  趙禎自嘲一笑,這是歷史上沒有的事,那樣的話跟趙駿明著說他現在就處于宋朝有什么區別?

  晏殊沉聲道:“我觀趙駿對呂相評價還不錯,我們將趙駿的來歷告知范仲淹,帶他去范仲淹那聽聽趙駿對這件事情的評價不就好了嗎?若是趙駿覺得范仲淹不對,范仲淹也當心服口服。”

  王曾忍不住說道:“你之前還說趙駿覺得范仲淹是個牛脾氣,就算范仲淹能接受趙駿的意見,他現在已經上了百官圖,那還能收回來不成?”

  晏殊說道:“臣以為只要范仲淹接受,到時候先將他貶官,屆時再由呂相舉薦他為陜西路轉運使,范仲淹只要上書說當初錯怪了呂相,這豈不是呂相任人以賢,而非任人以親的明證?”

  宋綬也說道:“確實是這個道理,只有讓范仲淹明白他是錯的,讓他自己將彈劾收回去,哪怕將他一時貶官,將來再讓呂相提拔他便可,也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聽到這句話,趙禎大喜道:“同叔公不愧自幼便聰慧,傳呂夷簡范仲淹。”

  “傳呂夷簡范仲淹。”

  當下宦官王守忠便出去把在左右內殿的呂夷簡和范仲淹叫到了后殿。

  后殿內,趙禎坐在龍椅上,下方幾個人都站著。

  范仲淹雖然不明白為什么皇帝要讓他在內殿詳談,但他也不懼怕與呂夷簡繼續對峙,正氣凜然地進來行禮:“陛下。”

  趙禎認真地看著他,倏地忽然嘆氣道:“希文公,你與呂相皆為朕的肱股,又何必內斗呢?”

  范仲淹昂首挺胸道:“臣并不是想內斗,而是抨擊奸臣,以防奸臣誤國!”

  “那我問問你,呂相如何是奸臣了?”

  趙禎反問道。

  范仲淹回答道:“呂夷簡權傾朝野,任人唯親,這便是奸臣!”

  趙禎想了想道:“希文公,如果說,朕是說如果,要是有一個一千年后來的人,他熟知我們的歷史,知道你我所有人的結局,伱會相信他說的話嗎?”

  “陛下,此事過于荒謬。”范仲淹堅定地搖搖頭說道:“臣絕不會信。”

  “但確實有這樣一個人,是數日前在皇宮后苑發現的,不知道怎么從一千年后來了大宋。”

  晏殊說道:“他早上跟我說,范仲淹什么都好,就是脾氣倔,上百官圖,搞得自己狼狽被貶,還曾經寫靈烏賦,里面有一句“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我得知此事,急忙來垂拱殿,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靈烏賦?

  范仲淹一頭霧水,他自然不知道這是自己明年被貶去饒州之后才寫的東西,不過里面那句“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確實是他能寫出來的句子,令他很是動容。

  “這件事情之前只有朕和幾位宰相知曉,你可知道,原本朕是打算任命你為陜西路轉運使的,皆因那人說趙元昊很快就會發動叛亂,今陜西路轉運使范雍不通軍事,指揮失度,釀成三川口之戰慘敗。”

  趙禎看著他認真說道:“朕之后又遣夏竦為陜西經略安撫使,韓琦與你為副使,結果因你與韓琦有爭端,造成了好水川之敗。那人說韓琦不懂軍事,也不了解西北邊軍情況,冒然勒令士兵出擊,造成大敗。唯有你清楚地方問題根源,所以采取固守,防御住了趙元昊進攻。”

  “因而陛下才準備在事情禍起蕭墻之前,消弭于無形之中,委任你為陜西路轉運使,主政西北軍事民事,以令三川口和好水川以及后面的定川寨之敗都不曾發生。”

  呂夷簡補了最后一句,蒼老的面容并未有一絲波動,但語氣充滿了責備。

  要不是范仲淹搞百官圖,他至于這么狼狽嗎?

  范仲淹沉默許久,問道:“陛下,臣還是覺得此事荒謬絕倫,不可信。臣以為,這可能是有人招搖撞騙,或者敵國派來的內應。”

  趙禎擺擺手,覺得有些累了,示意晏殊道:“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他吧。”

  “是。”

  晏殊便開始跟范仲淹說起了趙駿的來歷,包括他的所有隨身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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