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場中的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
朱飄零愣了愣,心中暗罵:我擦,我奉天尊之命來做好事,結果反而成了拆散鴛鴦的壞人了?
李道玄也僵了短短一瞬間,好在現代人嘛,兼容并包,接受能力很強。他心想:這姑娘看來是和知府有真情,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強行買走她了,讓她留下來和蘇州知府湊成一對也是好的。
李道玄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朱飄零能聽到的聲音道:給她選擇權,讓她自己決定去留。
朱飄零得到了“最高指示”,馬上就精神一振,開口道:“咳!原來如此,你們兩人原來有感情了啊?咱們秦王府可是很講道理的,尤其是世子殿下,是個最講理的人。我看這樣吧,雪兒,愿走愿留,就交給你自行定奪吧,你愿意留下,秦王府就不買走你了。”
蘇州知府大喜。
朱飄零轉向老鴇:“這姑娘我看挺漂亮,你得退我八十兩。”
老鴇開始掏錢……
然而,就當人人都以為雪兒會選擇留下的時候,那雪兒臉上哀傷的表情卻突然一收,刷地一下恢復了平板臉:“賤妾愿意進秦王府。”
“啥?”蘇州知府大驚:“為什么?”
朱飄零也懵了:“為什么?”
就連李道玄都大感意外,這什么鬼情況?
雪兒臉上的表情十分淡定,剛才的哀傷和深情,看來全是裝的,她轉向蘇州知府,擺起撲克臉道:“知府大人,您剛才也說了,咱們兩人相好多年,然而……你卻一次也沒想過給賤妾贖身呢。”
蘇州知府:“!”
眾人:“!”
雪兒:“賤妾每日要在這梨園接上好幾批客人,給他們唱曲兒,陪她們喝酒、寫詩、作畫,終日里陪著笑臉,仿佛狗一樣的活著。知府大人真的覺得,伱與別的那些客人有何不同嗎?若是真有不同,你給賤妾贖身啊,納我做你的妾室啊!雪兒要求又不高,不敢爭那正妻名份,只想不再強言歡笑的陪客人,只想要離開梨園,去您知府后花園里做個乖巧的妾室,卻也不能。”
眾人一時無言。
雪兒攤手道:“本想離開之際,給大人留個美好的記憶,讓您認為,就算分開了,世間也有個女子是愛慕著您的。但您最后演這一出,是要鬧哪樣啊?”
她面無表情地道:“好不容易,賤妾能離開梨園,去王府后花園里過些安寧日子了,只要賤妾不與別的妾室爭寵,不在后院豎敵,下半生應該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琴棋書畫了此余生,那不是挺好嗎?結果……您居然還想把我留在梨園,等你偶爾想起我時,便來看我一眼。想不起來時,便讓我繼續在這里討好別的男人么?”
蘇州知府啞然,嘴唇顫抖,半響嗦不出話來。
旁邊的三十四位姑娘,臉上的表情也全都古古怪怪。
朱飄零愣了好幾秒,突然“哈”地一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玩,有趣!本……我又上了一課呢,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他是真的感覺到開心,走出來看世界果然是對的。
不出來一趟,哪會知道一個青樓姑娘的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呢?現在聽到她一番控訴,仿佛打開了新世界。
難怪天尊要我拯救這些姑娘!
這些姑娘是真的需要救的。
她們在青樓里活得再光鮮,那也只是表面光鮮。
那些口口聲聲愛她們的達官貴人,有幾個是真心喜歡她們?
就如雪兒所說,真喜歡的話,你給人家贖身啊,你他娘的別光是口嗨啊。你真喜歡一個人,你忍心見她天天陪著笑臉接待別的客人?你不吃醋的?不覺得腦袋上有點綠?
你能接受,只是因為你沒把她放在心里。
朱飄零語氣轉兇,對蘇州知府喝道:“滾一邊去,再敢窺視雪兒,信不信我一本參上去,皇上把你革職拿辦,丟到寧夏去養馬。”
蘇州知府嚇了一大跳,蹬蹬蹬連退了好幾步。
連那京中來的太監,也不禁搖了搖頭,用鄙視的眼視看了一眼蘇州知府,心想:咱們這些做太監的,如果在宮中與某個宮女做了“對食”,也會好生憐惜對方呢,所有好東西都恨不得全拿出來給宮女,哪像你這家伙一樣虛情假意。
雪兒對著朱飄零盈盈一福:“多謝管事先生為雪兒出頭。”
朱飄零:“你這女人好生厲害!我要是世子殿下,還真不敢納你為妾,只怕用不了多久,后院的妾室就全被你干掉了。世子妃的位置也得換成你來坐。”
雪兒低聲道:“管事先生說笑了,剛剛雪兒還說了呢,絕不會在后院爭風吃醋,只想安安靜靜,了此余生。”
朱飄零:“嗯!你想要的,肯定能實現。”
雪兒這么一鬧,三四十個青樓姑娘也不裝了,刷刷刷,全跑到了朱飄零身后。
朱飄零站起身來:“咱們走!”
“嗯!”
一行人大搖大擺,走出了梨園。
蘇州知府一臉死灰在后面看著他們漸行漸遠。
走出老遠之后,膽子最大的雪兒,才對著朱飄零問道:“管事先生,咱們現在是要去哪里呀?要乘車馬去陜西嗎?”
朱飄零嘿地一聲笑:“乘車馬去陜西太要命了,咱們先去安慶,在那里混個大船去陜西。”
“坐船啊?”
姑娘松了口氣,這年頭中原大亂,坐著車馬穿過中原去陜西,和找死的區別不大。何況她們全是美貌女子,戰斗力幾乎為零,就算奮起反抗也只會“歹徒興奮拳”,落到流寇手里只怕比死還要難過。
姑娘們開始憧憬以后躲在王府后院里,不用應付三教九流的客人,只需要應付世子一個人,該多輕松。
不過,在這一大群姑娘里,只有陳圓圓一個人,注意力根本不在王府那邊,而是全在朱飄零胸前的刺繡像上。
她躲在一大群姑娘中,一直偷眼瞅著那個刺繡。
剛才,就在雪兒和知府演感情戲時,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刺繡好像在說話,而朱飄零似乎在傾聽……只是她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