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國事聽到羅希這一吼,也想起來,好像是有哪里不對勁,今天這一仗,我站在后面都看不明白,若是寫成奏章給皇上看,皇上肯定不會信吧?
那豈不又成了胡言亂語,欺瞞圣上?
練國事有點無語。
趕緊轉移話題:“話說各位,你們抓了這么多河南賊,該當如何處理呢?全部殺掉有傷天合,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我們也管不了這些人啊,莫要將它們送回河南,交給河南巡撫樊尚燝?我看……樊尚燝應該也接不了這么多降賊吧。”
鄭狗子轉過頭來:“這些降賊,我們打算抓去做苦工。”
“哈?”練國事有點懵:“做苦工?”
鄭狗子:“修路搭橋,需要不少人力呢。”
練國事明白過來:“做苦工倒是不錯。可是,要讓他們做苦工,就得讓他們吃飯。這么多人吃什么,是個大問題啊。”
“沒事,這種小事情,巡撫大人就不用擔心了,咱們會處理得好的。”鄭狗子拍了拍羅希的肩膀:“羅參將是山陽縣首富,天柱山腳下的良田,幾乎全是他家的,頗有家資,拿點糧食出來救濟這點點人還是勉強能行的。”
練國事轉頭看向羅希。
羅希心想:我養活一萬個鬼差不多,一萬人的口糧我到哪里弄去?
但是,鄭狗子一邊拍著他肩膀,一邊對他使眼色呢,羅希現在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應該跟著這邊混,不能再跟著朝廷混了。這是一種直覺,或者說,是經歷了最近這些天的事情之后,利弊權衡之后的選擇。
羅希馬上嘿嘿一笑,順著鄭狗子的話道:“巡撫大人,這事就交給我吧。我家那附近的天柱山西坡,有個小礦山,最近幾年礦工全都逃亡了,連個挖礦都人都沒有,荒廢好一陣子了。這些流寇我打算抓回去,每天給口稀飯不讓餓死,然后就讓他們給我狠狠的挖!”
練國事聽到這話,心里也不禁發毛,心想:你這是要把這一萬流寇全都變成你家的騾馬啊?好狠好狠!當武官的就是狠啊。
這種事練國事大抵上是做不出來的,很想罵一句:別這樣亂搞。
但是,這一萬人自己也接不下來啊,羅希既然愿意接,自己也沒理由非要伸手,就給他吧。
這時候,趴地兔從旁邊探出頭來:“巡撫大人,流寇們都向南跑了,那個方向,是鄖西吧?”
練國事點了點頭:“是的,那邊是鄖西,那邊就不屬于本官管轄的范圍了,本官只能追到這里為止……”
趴地兔:“那邊是誰管呢?巡撫大人趕緊修書一封,請他出兵,我們兩邊向中間包夾的話,說不定能將流寇夾在兩地邊境線上。”
練國事:“那邊是鄖陽撫治蔣允儀管的地盤,本官趕緊派信使過去,通知蔣大人吧。”——
鄖陽撫治蔣允儀,此時正在寫奏章。
內容很簡單:“束手無策,上書請死而已。”
寫完這條簡單粗暴,連君臣之禮都懶得再計較的十個字,蔣允儀放下了手里的筆,推開窗,只聽到窗外的鄖西城里,到處都是喊殺之聲。
“莫要走脫了蔣允儀!”
“把蔣允儀抓出來殺掉!”
“莫要走了狗官。”
城里到處都有人在喊叫,“闖”字大旗在城中飄揚,大群的流寇與衛所兵正在交戰,衛所兵連城墻都沒能守得住,又哪里守得住街道?
巷戰全面敗北,鄖西城的陷落,只在轉瞬之間了。
蔣允儀長長地嘆了口氣:“上書請死好像都沒啥必要了,輪不到皇上來殺我了。”
拿出一把匕首來,準備對著自己的喉嚨扎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群家丁沖進來,奪下了他手里的匕首:“老爺切勿輕生,先走為上。”
家丁們護住蔣允儀,往外沖殺。
家丁兵的戰斗力甩衛所兵三十二條街,一陣巷道血戰之后,家丁們帶著蔣允儀,沖出了重圍,狼狽不堪地向著城外去了。
身后的鄖西城里開始冒出火頭,到處都濃煙滾滾。
蔣允儀回頭看了一眼城池的慘樣,黯然落淚……——
崇禎六年,流寇兵分兩路,一路先一步南下,連破鄖西、上津、房縣、保康諸縣。
“直走空虛無人之地,捷若風雨之至。”
明鄖陽撫治蔣允儀:“束手無策,上書請死而已。”
而另一路流寇滿天星、掃地王、橫行狼、一斗谷、瓦罐子等八營欲再次入陜,洪承疇檄調郃陽駐軍迎頭堵截。但洪承疇調的兵還沒來,這路流寇就遭遇陜西巡撫練國事與前參將羅希的攔截,兵敗,轉而南下,連破洵陽、紫陽,平利、白河,向著四川挺進。
不過,他們剛剛走進四川地界,就遭遇川中白桿兵的攔截。
在四川的山林里沒人玩得過白桿兵,流寇被打得滿頭是包,但流寇聲勢浩大,白桿兵的兵力卻并不多,雙方在山林里陷入了拉鋸戰,流寇入川之勢被阻,卻也沒能被徹底擊退——
一萬降賊現在成了問題。
這些人是必須送去監獄的。
但是黃龍山監獄有點遠!
從這里走到西安再換乘火車去黃龍山,得用上好幾天時間,火車都得跑上十來趟才能送完,這期間,一萬人不能沒有監管,高家村民團得一直押守著他們。
那一來一回,就得耽擱很多時間。
李道玄皺著眉頭,這時間有點耽擱不起。
如果高家村民團現在押著降賊回黃龍山,一來一回十幾天過去,流寇搞不好又要再次返身沖進武關,直撲西安城郊。
這是李道玄無法接受的。
他在史書上查到,闖王將會在崇禎七年,攻打澄城縣。
很明顯,如果沒有他的插手,流寇這一次入陜又會遍地開花,明年就會攻打澄城縣城,又要造成多少人妻離子散。
他必須在這里擋住流寇,不能讓他們再次跑回陜西蹦迪。
那么,民團最好是不要撤回,一步都不要撤回,必須死死守在商州附近。
那這一萬人,怎么押送好呢?讓練國事去?
李道玄正在琢磨呢,就聽到不遠處的羅希正對鄭狗子道:“鄭兄,上次我糊弄巡撫大人時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鄭狗子:“啥話?”
“挖礦呀!”羅希一臉的興奮:“我家有個礦,就在天柱山下,你分點青壯年的降賊給我,我拿去挖點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