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綏巡撫陳奇瑜,正在一個叫做骨都寺的荒廢寺院里休息。
幾日前,陳奇瑜點起兩千衛所兵,加上他自己的家丁兵,出兵救援延長縣城。
本來是走的官道,但是走著走著,就碰上了小股流寇。
見寇當然要剿!
陳奇瑜揮軍一追,就糟糕了。
賊軍將他引來引去,就引進了延長縣那溝壑縱橫的郊野之中,接著,陳奇瑜就陷入了和高家村民團一樣的麻煩里。
不派斥候是不敢在這樣的溝壑地帶里面亂穿的。
但斥候派出去之后未必回得來。
不少斥候連一句示警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賊兵暗算,死在了山溝之中。
有的斥候好不容易費力爬上了山坡,沒想到坡頂鉆出一群流寇,大石頭往斥候頭上一砸,可憐的斥候就慘死坡下。
這仗是真難打!
別說陳奇瑜難打了,后世的國x黨在這里,碰上我黨的“陜北游擊隊”,也一樣被打得哭爹喊娘。
在科技不夠發達的時代,想克服地形劣勢,哪有這么容易?
陳奇瑜麾下的還不是什么精兵,只是一群士氣低下的衛所兵,一旦碰上這樣的困難,整個軍隊的士氣崩裂得極為嚴重。
全軍都生出了畏戰情緒。
不少人現在只想趕緊回延安府,不想繼續去延長縣了,管他延長縣是死是活呢。
“巡撫大人,咱們不如干脆撤回延安府吧。”參將羅希開口道:“那延長縣城就憑咱們是救不下來了。”
陳奇瑜怒:“胡說!咱們只要能退到官道邊,再沿著官道去延長縣城即可。”
羅希:“官道也得穿過這樣的丘陵溝壑地帶啊,咱們就算回到官道上,情況也不會變,一路上過去,都要被賊寇伏擊。士兵們早就已經沒了戰意,這樣下去死路一條。”
陳奇瑜:“!”
兩人正說到這里,遠處的山坡頂上,突然響起一聲慘叫,一個被安排在坡頂的斥候,中箭倒下,然后順著山坡滾了下來。
又一個斥候被偷襲了。
兩人剛想到這里,就感覺不對了,這一次可不只是偷襲斥候了,北方的山溝里突然響起了喊殺之聲,一大群流寇從山溝里沖了出來。
早早就被安排在這條溝里的斥候居然半點也沒有傳回消息,看來,流寇是伏殺了斥候之后,從這條溝摸過來的。
陳奇瑜刷地一下跳了起來:“迎戰!”
但他剛喊出這兩個字,就發現身邊的士兵們并不是在對著敵人迎擊過去,而是在向著反方向潰散。
陳奇瑜心里咯噔一聲響:糟糕了!士氣沒了。
參將羅希大吼一聲,羅家的家丁兵圍了過來,將羅希和陳奇瑜都護在其中,陳奇瑜自己的家丁兵也一樣圍了上來。
兩人的家丁都在喊:“老爺,快退!”
“衛所兵崩了,就靠我們兩家的家丁,頂不住的。”
陳奇瑜氣得不輕,但卻毫無辦法,只能在家丁的保護下向南方撤退。
剛撤了沒多遠,南方的山溝里又響起一陣吶喊聲,又一支賊軍殺了出來。
正在向南方潰散的官兵一聽,嚇傻了,掉頭就往西邊的溝里跑。
但是西邊也響起了流寇的喊殺之聲,接著東邊……
一時之間,四面八方,到處是喊殺聲。
荒破的小小骨都寺,自它建成以來,都沒見過這么多人。
寺里那個被砸壞了一半的佛像,斷頭的脖子仿佛都在咧嘴大笑。
陳奇瑜:“有沒有搞錯?這么多賊軍包圍過來了,我們的斥候一點也沒反應的?”
參將羅希:“在這個破地方,我們的斥候根本沒用。巡撫大人別罵了,快跑吧,靠著咱們兩家家丁的戰力,選一條賊少的山溝殺出去,也許能行。”
衛所兵雖然崩了,但羅陳兩家的家丁兵沒崩,依舊還是很勇猛的。
兩人選了賊勢最少的東南方向猛沖。
家丁們悍不畏死,一陣亂砍,向前拼命沖殺。
但是,哪怕是賊勢最少的山溝里,賊軍的數量也依舊很多,層層疊疊,堆滿山溝。
家丁雖然悍勇,但要殺出去也不容易。
而前面的流寇不清理開,后面的追兵就會圍上來,兩邊夾擊吧,陳羅二人只有死路一條。
兩人心里慌得不行。
就在這時候……
前方山溝里突然響起了火銃的聲音。
“呯呯呯!”
一陣亂響,接著,前方的流寇亂了。
羅希大喜:“有人從前面殺過來了,是來幫我們的,現在反而是我們前面的流寇腹背受敵了。”
陳奇瑜也精神一振:“這個時候來的,肯定是河津守備,石堅。”
羅希精神一振,下令道:“沖,快向前沖,盡快與援軍合流。”
家丁們卻大汗:“老爺,沖不得,援軍在用火銃打賊呢,咱們對著賊群里沖,會被自家人的火銃打倒。我們現在結陣守一會兒就好。”
羅希:“呀?”
陳奇瑜發現了,這貨還沒自己的家丁會打仗。
家丁們也不亂跑了,就在小山溝里前擋后據,死死守住。
火銃聲從東南方向過來,呯呯呯的一直在響,而陳羅二人前面的山溝里的賊兵則越來越慌亂。
他們背后有高家村的火銃隊過來了,根本沒人能擋火銃兵一招半式。而向這邊跑,卻被陳奇瑜和羅希給擋住了。
這些賊兵就像自己給自己挖了個陷阱自己鉆進去似的,完全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活生生的給包夾在里面。
一大群悍匪丟下了武器,跪在山溝兩側的墻邊,投降,不敢再反抗。
而那些不肯投降的,在一聲聲火銃響聲中,接連倒下。
不一會兒,陳奇瑜終于看到了援軍的樣子,不出他所料,來的人正是河津守備石堅率領的“官兵”。
這路“官兵”可不得了,人人手上都拿著火銃。
仿佛秋風掃落地一般,將山溝里的流寇一掃而空,只留下一地跪在山壁邊瑟瑟發抖的降賊。
石堅縱馬來到了陳奇瑜面前,拱手道:“巡撫大人,末將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