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城,南門絞盤,立即開啟了一場大戰。
幾百名衛所兵,匆匆忙忙從兵營里跑出來,提起武器就往城門這里沖,有些人甚至棉甲都來不及披,僅僅只穿了一件布衣,更甚者還有光膀子的。
這種相對狹窄的地方,對于少數人來說正好。
固原邊軍士兵們在階梯上擺下矛陣,幾十把長矛對著階梯,下面的人根本沒法向上沖。
衛所兵的悍勇程度,可沒有達到能正面硬沖矛陣的水平。
一個弓箭兵爬上旁邊的城樓,想對著階梯上的邊軍放箭,卻見陳百戶抬起右手,手弩發出嗡的一聲響,城樓上的弓箭手仰天倒下。
“快把他們干掉!”鹽課司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他們守住絞盤,是不讓我們關門,外面還會有人過來的。”
他沒有猜錯!
剛才在遠處的夜色中,故意點起成千上萬的火把的,是陳百戶麾下的另外四百多名固原邊軍,現在他們正在用最快的速度,向著河東城殺過來呢。
只要陳百戶能將絞盤守住,不讓城里的人關上城門,那四百多人就能輕輕松松地殺進城里來。
而駐守在河東道里的官兵,總數有一千人,當然,大家懂的,號稱一千人,實際上就只有六百人,鹽課司吃著四百人的空餉呢。
一般的武官,吃了四百人的空餉,就會養兩百人的家丁兵,用家丁兵強大的戰斗力來保證缺失的戰力。
但是鹽課司并沒有養那么多家丁,這河東道平時也就管管鹽運,抓抓鹽梟,從來不打硬仗,鹽課司吃飽了沒事干去養那么多家丁?他才舍不得花這個錢呢。
他身邊真正能打的精兵,不到五十人。
但陳百戶麾下六百多人,全是能打的。
膽小怕死、士氣低落的衛所兵,平時拿拿鹽梟的回扣還可以,欺負一下鹽匠也是沒問題的,但現在面對著邊軍,根本沒有一戰之力,那小小的階梯硬是攻不上來。
兩邊的城樓上本該上去弓箭手,但有幾個弓箭手一冒頭就被邊軍射倒,別的弓箭手怕死,不敢上去了。
絞盤位置一下子就打起了拉鋸戰。
城外喊殺聲震天,另外四百多人正在急速向這邊趕來,鹽課司向著城外瞥了一眼,就看到大量的火把正在靠近,這一下魂都嚇沒一半。
大聲吼道:“田生蘭和翟堂呢?他們的護衛隊很能打,快去叫他們來幫忙。”
其實不用他喊,兩個晉商早就已經被喊殺聲驚醒。
兩人帶著自己的護衛隊從鹽課司的官邸里鉆出來,第一時間就向著城門的方向跑。
隔得還遠,他們看借著城墻上的燈光看清楚了,一支穿著大明朝官兵服飾的隊伍,正在據守絞盤,而鹽課司的人正在圍攻那群人,想要將絞盤奪回。
雙方打得并不算很激烈,因為鹽課司的人根本不敢沖。
翟堂冷笑了一聲:“田兄,這情況,我們摻合不摻合?”
另一個晉商叫田生蘭,笑著搖了搖頭:“當然不摻合!你看那只守絞盤的隊伍,很明顯的是一支強軍,配合有度,作戰勇猛。如果我所料不差,這應該是叛入流寇的邊軍。他們守住城門,很快城外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流寇大軍殺來,這小小河東城,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翟堂:“田兄所言有理,那咱們趕緊撤吧,撤慢了搞不好就被流寇大軍給堵在這小破城里了。”
兩位晉商立即率領護衛隊,向著河東城北門跑去。
這時候北門已經緊閉,守門士兵本來不可能開門,但兩個晉商把銀子往守門兵身上一砸,那守門兵便絞開了城門,兩位晉商立即揚長而去。
鹽課司苦等兩個晉商帶護衛來幫忙,卻等來了下人的回報:“大人,不好了,兩個晉商帶著人跑了。”
鹽課司:“我操!這兩個狗日的。”
鹽課司也想跑,但是他不能跑啊,拼命抵抗流寇也許還有一線生機,跑了的話,事后朝廷追究起來,咔嚓一刀就把腦袋給砍了,連一線生機也沒有。
鹽課司只好又對手下吼道:“最近的,能來救我們的官兵在哪里?”
手下道:“蒲州,蒲州守備邢紅狼。”
鹽課司:“我操,是個鹽梟。不過算了,管她是什么人呢,能救本官就是好人,快去叫她來增援河東城。”
手下心里暗想:蒲州城到這里,來回一百五十多里呢,等到我把邢紅狼叫來,黃花菜都涼了。不過算了,我借著這個機會跑出去也是好的,總比給鹽課司大人陪葬好。
手下開開心心地騎上馬,開西城門跑了出去。
城門口的交戰還在繼續……
陳百戶的兩百人,死死守住了絞盤,鹽課司手下怎么攻都攻不下來,接著,后面的四百多人到了,嗷嗷嗷的怪嚎聲中,四百多名勇猛的邊軍,從大開的城門洞里沖殺進來。
鹽課司還派了一百人在城門口抵抗呢,但是毫無用處,戰力低下的衛所兵,根本不可能擋得住悍不畏死的邊軍。
一波!
只沖了一波,后續的四百多人就殺進了城里來。
“殺!”
“殺了狗官,搶鹽啊。”
“還我血汗軍餉!”
“用這里的鹽來抵朝廷欠我的軍餉吧。”
固原邊軍當年就是因為朝廷拖欠軍餉才叛變的,現在喊起這樣的口號來,當真是深情又投入,根本不需要演戲,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戲。
喊著喊著,舊恨涌上心頭。
陳百戶用指揮刀對著鹽課司一指,大吼道:“兄弟們,咱們這些年,過得有多辛苦,都他娘的是貪官害的!我們在邊境上吹著冷風,這鹽課司卻在中原花花世界享清福,他娘的,我不服。”
邊軍們大吼:“不服!”
“剁了他!”
“剁了他!”
“亂刀剁成肉醬!”
六百多名邊軍匯合到了一起,戰意拉滿,對著鹽課司就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