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江州。
空間裂痕前,與此地等待的陳知行默默的體會著這種逐漸被一方世界厭惡的感覺。
很奇妙的一種感覺。
包含了氣運衰減,法則松動,生靈厭惡.被天厭棄。
當然,這只是一個開端,直覺告訴陳知行,如果他愿意現在就把那口棺材放回雪域高原的話,天玄界是可以給他一個既往不咎的機會的。
只是他為什么要放棄?
“耐心些,給我一些時間,我就把這件事物帶出天玄,想來你也不愿意體內一直存在著這樣的一個異物的吧?”
事實證明,規則只是規則,天玄界并不存在世界意識這一說,存在的只有規則糾纏后的本能,而這種本能并不會對陳知行的言語做出任何的反應。
換句話而言,這種針對他的排斥,依舊還在加深著。
“就這種加深的速度,三天后我估計就會遭雷劈。”
陳知行吐槽了一句。
他還是好奇,這黑棺里面曾經究竟是躺了個什么玩意,居然能讓世界意志這般的厭惡與打壓,甚至連裝過它的一口棺材,都被這般的去針對。
當天夜里,陳知行就不去糾結這個問題了。
沒別的愿意,只是白羽回來了,且與她同行的,還有著一共六位羽化仙宗的長生真君。
“陳知行見過諸位羽化高人。”
“我等見過星尊。”
第一次見面,雙方生分的很。
不過這些羽化的道人到是很有禮貌,沒有像是一妙似的一上來就代表大羅道地給陳知行一給下馬威。
當然,或許就是有了一妙這么一個先例造成了不太好的后果,這才讓這些羽化仙宗的長生真君們可以這般的去尊重陳知行這樣一個‘散修’。
是的,散修。
在三大圣地的長生真君眼中,哪怕是陳知行如今得了星尊這樣的一個名頭,本身還是世家出身,可其本質上依舊是一個散修。
因為其再往上,就沒有根了。
頭頂上沒有了更高一級別的大佬去庇護,身后也沒有可以源源不斷產出長生真君的組織,這樣的陳知行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跑單幫的,或許稱得上無拘無束且自由,可說到底這就是一個拳頭比較硬的散修長生。
當然,到了他們這一境界,散修并不算是一個貶義詞,這一境界還能做散修的修士,一個個都是手腕兇狠到令人不愿去招惹的存在,像是這樣的存在,一個打兩個圣地出身的長生境并不算什么問題。
所以,長生境散修就等于孤狼。
危險的很,無必要之事最好不要去招惹。
比之更加有趣的,則是長生真君們對陳志行這位星尊的定位,甚至還在一般的散修之上,因為陳知行之所以能過的這般瀟灑,是因為其在證道長生之前,就已經硬剛了三大圣地之一的大羅道地,且還活了下來。
這樣的戰績值得所有人都去尊重。
一番客套的閑聊過后。
趁著幾位長生真君差使手下弟子通過虛空裂痕前往環宇界探查的空隙,白羽抓過陳知行走到一旁小聲道:
“你別這么死板啊,就算你是打算拿他們當墊腳石,用他們去吸引敵人的火力,可在這之前你們也得處好關系啊。”
陳知行:“???”
白羽同志,這你是個羽化仙宗的長生該說出來的話么?
“你這么看我作甚?”白羽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隨即病怏怏的和他道:“就算你沒抱著這樣的想法,那你猜他們之所以愿意跟著我來,和伱這個外人一同探索環宇界,又是因為什么?”
陳知行:“.”
好嘛,那就互相坑唄。
陳知行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雖說他找這些羽化圣地的長生陣人來,本身就是抱著扯虎皮拉大旗的意思,可這種被人指名道姓的當探路石的說法從白羽口中說出來,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好笑。
虎無傷人意,人有嗜虎心。
說的不過就是這樣一種情況了。
“喂,別裝啞巴,說話!”
“哦。”
“你哦是什么意思!啊!”
“沒什么意思,就是告訴你我知道了,會提前做好準備的。”
“準備?什么準備?你又要做什么?”這一刻,白羽的眼中充滿了警惕。
“沒什么啊,就是覺得這一次對環宇界的探索,往來的各大州的長生境肯定不在少數,我的習慣你也是知道的,出了明面上不藏著噎著之外,也會保留一手底牌隨時準備翻盤。”
“啊,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什么叫不藏著掖著,又要藏一手地盤翻盤,你不覺得這話聽起來是沖突的嘛!”
“男人嘛,嘴里每一句實話是常態,你聽著聽著就習慣了。”
“我習慣不了”
這倆人就擱這兒明目張膽的聊著,聽的一旁的一眾羽化真君一陣無奈。
是,倆人交談時是壓低了聲音。
可大家都是長生境了,這么近的距離,你倆又不曾遮掩,他們這些人又怎么可能聽不到?
“咳咳,現在這些年輕人啊”終于,有一尊羽化圣地的真君聽不下去了,借著和身邊另一位真君交流的時候提醒道:“綺羅,咱們既然一同外出尋寶,就一定要精誠合作才行,不然離了天玄界,沒了宗門的庇佑,以個人之力終究是敵不過四面八方不斷涌來的危機的。”
“慈湖兄長說的是極。”
“該有的戒備應該有,可不要過量,若是同道遇到了危險,該出手幫忙的時候也一定要幫,如若不然,這結盟還有何意義,你說我說的對吧。”
“兄長言之有理,綺羅受教了。”
“嗯,就這樣吧,這次出行環宇,就按照這個路子來吧。”
“謹遵兄長之吩咐。”
這般說完,那位名為綺羅的女性長生,還頗有深意的瞥了眼這邊和白羽低頭交流的陳知行,帶笑的眉眼中滿含深意。
陳知行:“.”
如果他沒看錯,這個叫綺羅的想睡他!
眼色太過紅果,已經不是暗示,而是紅果果的明示!
相對而言,同樣發現了這一點的白羽,則像是被觸犯了領地的雌獅一般,轉過頭就瞪了回去。
“綺羅,我記得你已經與宗內的長葛結成道侶了吧,怎么這一次長葛居然放心讓你一個人外出環宇,沒有和你一起跟著過來?”
“白羽,你的忘性還真大,我與長葛師祖結成道侶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且在二百六十年前就已經與祖師堂分梨食果,如今長葛師祖可沒有庇護綺羅之心呢。”
分梨食果,還是在祖師堂。
好么,這位綺羅真君,是個離異少婦。
聽起來更有魅力了啊。
陳知行的思緒在飄,當然也只是在飄。
若是說讓他對白羽一般,分出一部分道行贈與綺羅,這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借用這種曖昧的關系,從而獲得一些好處還是可以的。
呃.大概?
望著又和綺羅唇槍舌戰起來的白羽,陳知行忽然覺得這一可能施行的幾率不大了。
別以為長生真君就不是人了。
雖然他們真的不是,可是因為需要讓自己保持有充足的人性來抵抗漫長歲月對自身的侵蝕,對大多數的長生真君而言,他們身上的‘人性’反而要比普通人還要多上許多。
或許遇到大災之年,你可以隨處見到把誕下的嬰孩扔進水溝的凡人,他們做完這些事情后,還會繼續當作什么都沒法生一樣的麻木茍活下去。
可是對這些長生真君而言,別說是自己的親子,就是一位認識的故人離去,他們都會悲痛許久,且做出許多讓正常人覺得沒法理解的怪事。
這其中,最為有趣的例子,就屬羽化圣地的這位綺羅真君。
其是幼年時就被羽化圣地收養,且一路在宗門的扶持下修行到長生境的女修典范,可是這樣一個出身悲苦的女修,修行之路自然也不會是一帆風順。
一千七百年來,她結過八次婚!
除去最后一任的那位羽化圣地的長葛真君之外,其余七人都是在其未曾證道長生之前,與她相濡以沫的故人,且都已故去了。
或許綺羅能修行到如今的境界,也有著一部分六位前夫遺產的余韻,可有意思的是,這位羽化圣地內女性長生真君,居然給她的六位夫君都修建了陵園,且六座陵園還都挨著,遇到逢年過節、又或者是某天心下有所感觸,綺羅還會跑去墓園里面和六位亡夫吐露衷腸 只能說.
那位長葛真君和她分梨食果,并非是沒有原因的!
當然,這種做人的特點,并不應該成為綺羅的缺點,只能說她的愛好不能讓大多數人所接受。
可從修士的層面來講,綺羅的這種心態,反而是令眾多長生境同道都為之羨慕的。
因為綺羅的人性保持的很好,且是相當的好。
就以與其年歲相等的長生修士來論,兩千歲,這樣的長生境,大多已經失去了探索未知的興趣,只愿意生活在自己所認知的范圍之內,日復一日的重復著自己早已厭倦,卻無法更改的日常。
他們的親友早已故去。
他們的朋友也死在歲月之中。
身邊熟人,出了幾位少有的同道,其余者既像是麥田里面的稻子,倒了一茬又一茬。
這個階段的長生真君,雖然與人相處時,依舊能夠保持著‘還算正常’的交流溝通,可實際上,他們自己都知道,他們真的已經腐朽了。
像是泥木雕塑,又像是一種血肉機械。
處理一切事情,都只會從自己過去的經驗里挑選出類似的案例,然后依照案例對應處理,可若是有一天,真的遇到他們過去不曾遇到的事情,那么他們要么‘死機’片刻后,惱羞成怒的殺死令他們出問題的人,要么既是會越過這個問題,當作什么都沒法生過。
用綺羅某次與墓園中的前夫們吐槽的話來形容,長葛真君是一個已經被時間定格在過去的人,與其成親后,她每一日都過日麻木且重復的日子,這讓她開始感到恐懼,因為她不知道與自己在一起生活的究竟是一個活著的人,還是一尊只剩下肉殼的故人。
比之這個更令綺羅恐懼的,則是一個埋藏在她心底的疑問。
這樣的一位早已失我真君,在落入靈界之后居然依舊會成為一尊她為之向往的金性生命。
那么,金性生命究竟是什么?
他,還是‘他’么?
同樣令綺羅恐懼的,還有另一點,綺羅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那副模樣,所以她開始嘗試用諸多方式來給自己的人性增添養料。
就比如這一次外出環宇的探險。
是的。
對綺羅而言,這一次對環宇界古神國度的探索,能夠得到什么是次要的,真正讓其動心的,反倒是這一次外出的過程,因為她覺得這種過程可以成為她寶貴人性的又一個錨點。
對比之下,綺羅是真的羨慕白羽。
可以在千年之交,在這個親朋好友開始逐漸凋零的時候,借助一次‘轉生’的機會,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徒弟’,且這個徒弟還證道長生了,可以在今后漫長的歲月里一直陪伴著她,為其保留一部分的人性。
可以和她吵吵鬧鬧,甚至有時還能令她吐露出害羞這種本應與長生境無緣的情緒。
而綺羅自己。
雖然也轉生過許多次,可每一次所遇到的人,別說是證道長生,就是修行到壽元千載的涅槃境,都是一道很大的門檻,達著撩撩,且無論之前相處的有多么的要好,在知道其真實身份后,既代表著迅速的與她開始疏遠。
是啊,一個個小小神游、真武境的修士,又如何敢,又如何能夠和長生境的真君成為好友至交呢?
哪怕綺羅愿意滿足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索取,可這種境界所帶來的疏遠,依舊還是不可避免。
而這,同樣是一種人性。
“人性啊”
虛空裂痕前,綺羅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天玄界,隨即輕笑著一步邁入星門。
“諸位道兄,綺羅先與對面探索一二,還望道兄們莫讓綺羅久候。”
于此同時。
環宇界。
又一聲女性輕巧如黃鸝般的妙音則是與九環天地中炸響。
“相比起從這方勉強維持的世界中剝離其本源,本座更希望能夠親眼見證其的破滅,畢竟,相比起永恒的殘缺,生命破滅的那一刻才是最為美麗的永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