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界是件大事兒。
大事兒嘛，對一般人來講，都沒什么存在感。
該吃吃，該喝喝，該修煉的修煉。
就像王霖。
已經不知幾個寒暑過去，一身修為已然達到涅槃第四重的他終于選擇出關。
“這么多年過去，黃泉升竅經已經被我修行到進無可進的地步了，正好趁著這次師傅在家，去討一本新功法。”
沐浴更衣刮胡須。
銅鏡前，王霖望著鏡面里自己那已經有一寸多長的胡須，眼中亦是閃過一絲茫然。
刀片自下巴上劃過，露出那已然顯得不在稚嫩的臉。
他閉關了多久？
走出院門，四周的護衛一一對王霖行禮。
“少山主。”
“嗯，我師傅歸來了么？”
“回少山主的話，世子殿下正與后山修行，若少山主需要拜訪，可詢問負責守護的暗衛。”
“我知道了。”
王霖點頭應下，隨即向著紫薇主峰行去。
對于自家師傅，王霖已然沒有什么印象了。
世間方一日，洞天已千年。
王霖的經歷或許稱不上這般的夸張，可是他來來回回也在那珠內小洞天里呆了差不多幾十年的時間，對于陳知行的印象卻依舊停留在少年時見過的幾面。
有印象，但已不在深刻。
不過王霖是個十分認得清自己身份的人，知曉自己能有如今的這一切都是從何得來的，心中對于陳知行這個師傅的認可，亦沒有少上絲毫。
緩步登臨紫薇山。
與后山前，與守在那里的雪魄打了招呼，過上片刻，山洞內傳來了一道讓王霖感到些許陌生的少年嗓音。
“進來吧。”
王霖見狀，對從山洞內走出雪魄頷首，隨即笑著走入山洞。
“師傅，霖兒來見你了。”
“嗯。”
這是王霖第一次走入紫薇山主峰后山，見識到紫薇陳家的底蘊究竟有著多么的寬廣深厚。
此處說是山洞，實際上已與洞天無異。
不存在什么山崖壁壘。
走入后見到的實際上是青磚綠瓦白玉雕柱，頭頂乃是大妖之丹所化之星辰，路邊流淌的乃是靈液所化之溪流，一路所見之花草皆是千年靈藥，若是定神去看，還會發現這些靈藥花叢中時隱時現的各式大妖 大妖。
涅槃境只是少數，絕顛境都在吃草。
遠處高臺上蹲著的一雌一雄兩只金雕，若是王霖沒認錯，那玩意應該被稱之為金翅大鵬。
靈液中游著的那條泥鰍還長著四只爪子。
這算是什么。
微縮的洪荒世間么？
以眼角余光掃視這些放在外界足以稱得上是驚世駭俗的事物，王霖收斂著心中之驚駭，與這真實空間已然和外界主峰差不讀的‘山洞’中，繼續前行。
足足走了十分鐘的臺階路，才終于登臨一座道宮門前。
紫薇恒 燙金的牌匾上三個銀霜落掛的大字雕在那里，下方足有一指寬的金星木門敞有一道縫隙。
王霖與這里止步，雙膝彎曲身體下浮。
“師傅，徒兒王霖拜見。”
四周的環境讓已然不再是少年的王霖，下意識的想要做的有儀式感些。
隨即，紫薇恒內傳出陳知行略顯詫異的聲音。
“嗯？剛剛不是說讓你進來了么？”
“喏。”
王霖起身，推開面前哪怕與如今的他而言，依舊顯得有些沉重的大門，見到了內里那位正靠在一張軟臥上讀書的少年。
少年的肩頭生有一條手臂長短的白蛇，白蛇與王霖對視少許，口吐信子并發出絲絲的聲音。
王霖見狀，微微一笑，再次行禮。
“師傅，徒兒王霖拜見。”
臥榻之上，陳知行放下‘連山’轉過頭來稍稍皺眉。
“誰教你這么干的，回頭叫他自己去領三十棍。”
王霖聞言苦笑一聲。
哪兒有人教他規矩，這些年來，他除了吃飯就是閉關，最多是閑暇時被師弟小石頭拉著與第三峰上閑逛一圈，余下的時間里都用來修行黃泉升竅經，若不然也不可能有此時的境界。
可這些話有必要對師傅去說么。
王霖覺得，還是自己回頭去家中領三十棍比較合適。
王霖心下這般想著，耳邊卻是又傳來陳知行的聲音。
“嗯，幾年不見，倒是長高了許多，這次前來見為師，可是修行上遇到了什么不解之處。”
“并無，只是，霖兒許久不見師傅，心中甚是想念。”
“許久未見？已經過去很久了么？”
軟榻上陳知行的聲音似是有些詫異，王霖見其掐指計算片刻后，再看向自己的目光，既變得有些玩味。
“卻是已經過去了四十年？”
“這”
王霖見狀苦笑應聲：“回師傅的話，霖兒的確是與那小洞天內修行了四十年的時間了，如今黃泉升竅經業已修行圓滿，此次前來拜見師尊，乃是請求師尊賜予后續修行之法門。”
“你倒是個修行的好料子。”
“師尊夸獎了。”
“沒夸你，實話，只可惜沒什么天資，就知道悶頭苦修，若是換做他人修行這黃泉升竅經幾十年，想來應該不需再來尋我，自可與這幾十年內領悟出功法之后續。”
王霖看著陳知行說話間臉上似是有些惋惜，面上亦是閃過一抹羞愧：“是弟子愚笨，勞師傅費心了。”
是啊，黃泉升竅境本就是根本大法，若是天資聰慧的修行到了他這個地步，后續功法自會領悟得出，也用不得去轉修其他法門又或求后續功法之類的。
“沒說你笨，只是說你沒得創新，不過與你而言，卻是夠用了。”
陳知行不覺得自家這位大徒弟笨，畢竟其又不是散修，背靠紫薇陳家，可一路修行到絕顛巔峰的功法有著上百種可選，自然是沒必要耗費精力去推陳出新。
他只是有些可惜，自家這個大徒弟若是繼續下去，可能也要被困在絕顛巔峰幾百上千年，最后最大的可能，既是與長生境無緣。
畢竟突破長生境，不是光有修行毅力就能做得到的。
想了想，高臺軟臥上，陳知行把剛剛看過的‘連山’和一本‘黃泉大羅經’隨手丟了下去。
“吶，這黃泉大羅經乃是為師這些年來觀黃泉升竅有所感悟，總結出的后續法門，足夠伱修行到絕顛之境，旁邊的連山則是這些年來少有的讓為師覺得讀越有味道的一本奇書，你一并收著，待到閑暇時分可以多多參悟，或可有意外收獲，對于你將來悟道長生亦有著不小的好處。”
高臺之上，陳知行的身影若隱若現，讓人根本觀謀不到實形。
至少王霖不曾見到。
實際上，從進入這座紫薇恒后，王霖所見到的，都只是那代表至尊身影的模糊白霧的肩頭，探出身形的那只白蛇。
至于師尊的真實相貌.
依舊是不得見。
“多謝師尊賜法。”王霖以大禮參拜，心中感慨師尊怕是已經功參造化，不知如今已達到了何等境界。
“你沒意思，算了，這些日子你先不要閉關，等過兩天為師叫你師娘幫你參悟幾個好人家的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該成親的歲數了。”
“哈？”
王霖傻眼。
師傅剛剛說了啥，成親，他？
“你瞪什么眼睛，若是再任由你這樣一直修行下去，怕是會讓你把自己修行成一塊石頭。”
軟榻上，陳知行打著哈氣。
此時正是他服用清凈溫神丹的藥力關口，嗜睡的很，與王霖聊上幾句就顯得有些乏了。
可自家這個大徒弟是真的蠢，讓他不得不去多費心的囑咐幾句。
“人修行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可以登高望遠，是為了讓自身變得更加圓滿，是為了有資格或許更好的事物來陪伴自己，是為了長生久視之時心中亦不留遺憾，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一門心思的只為了提升境界，別的什么都不想。”
“徒兒知錯，可師傅，成親之事是否可重新商議一番，徒兒覺得自己還小”
“小的屁，你特么骨齡如今已經快七十了，再不成親，等你修行再進步一些，就和為師如今這般，想要留下后代都做不到了！”
“呃我之前來時聽說，師傅不是已經有了小師弟.”
“就一個！還是個不省心的，要是可以，你師傅我還是希望多練幾個小號。”
“別糾結了，事情就這么定了，你師傅我還能坑你不成？”
人的一生不止修行二字，修行的目的也不過是希望有著更多的時間來享受生活。
這既是陳知行對于修行二字的總結。
比較起王霖的苦修，陳知行還是對于自家二弟子石昊的心態更加看好，平日里只是與山中追雞遛狗，修為就蹭蹭的往上提升，一顆道心如同赤子一般圓滿無暇，修為境界上亦是如他從前一般從無阻礙。
這種心境，既是修行人最為適合擁有的。
王霖不這樣想！
自紫薇山主峰歸家后，每當王霖想到自家師尊最后驅散周身迷霧流露出的真身，王霖皆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師傅的修行是不是出了問題？”
王霖不覺得有哪個修士修行到最后，會變成一個讓人一眼看去既看得通透的模樣，五臟六腑心肝脾肺，明明是一副正常人的構造，可其卻是在不斷與混沌氣流之間轉換。
皮膚是透明的！
內臟也是！
甚至連耳口鼻舌 想到最后，殘留在王霖腦海中的，只有陳知行那雙如同星辰一般璀璨的雙眼，特別是那鋒利如劍意一般的目光，讓王霖哪怕只是稍稍沾染，都感覺自家的求道之心都被斬了一劍。
“這就是絕顛之后的模樣么”
王霖不敢去想象。
可對于自家師尊讓他先留下后代的話語，王霖卻是相信了。
因為王霖也覺得，自家若是變成了師傅那副模樣后，可能也就留不下什么后代了。
心中這般想著，王霖就感覺腿上一重。
等他低頭一看，就看到自家師弟石昊正抱著他的大腿，笑嘻嘻的抬頭看他。
“師兄，你又老了好多啊。”
王霖：“.”
相比起眼前這個師弟，他的確已經稱不上年少。
把小石頭抱緊懷里，王霖帶著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出聲詢問。
“小石頭，最近山上發生了什么事情么，之前我聽說師娘給咱們生了個小師弟，可我一路行來怎么不見少師弟的身影？”
“小師弟被獅虎給丟了！’
“哈？”
“嘿嘿，還是丑丑叔和我說的，說是獅虎覺得小師弟是給妖怪，就把小師弟丟去北海填了海眼，為了這事，應婆婆抱著我哭了好久好久叻。”
北海？
海眼？
妖怪？
“這都什么和什么。”
王霖默默搖頭，感覺這事情有點扯。
雖說師傅如今的模樣的確像是個妖怪，可若是說生下來的小師弟是妖怪的話，他王霖還是不信的。
再者說，就算真是妖怪又如何？
有著他們的庇護，就是小師弟日食百人，又不是供養不起，師傅何必如此。
嗯，在王霖眼中，這個世間可能就沒有什么對錯，親疏與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對與錯。
“是真的叻，不光是聽別人說小師弟是妖怪，就是咱們獅虎，好像也變成了妖怪了。”
說這話時，小石頭一臉緊張兮兮的向四周張望，見沒人在看他后，才小聲的和王霖嘀咕：
“我和你說啊師兄，就我前幾天去見獅虎，就感覺獅虎好可怕，獅虎已經不是個了叻，我就看到一堆的氣兒擱哪兒飄著，可獅虎他自己還渾然不覺，和我說話，還探出一條氣流來摸我的腦袋，簡直嚇死人了.”
王霖：“.”
他知道自家師弟乃是天生神種，雙目往往能夠看到常人見不到的場景，再者說，他自己看到的師傅也覺得十分之古怪，好像真的是一團氣流，而非人身。
“真的是氣？”王霖的聲音有些干澀，難不成自家師尊真的走火入魔了？
“是嘞，是嘞！”小石頭連連點頭，似是怕王霖不信，又連忙道：“不光是氣，還在不斷的吞著東西，師兄，你見到獅虎身上的那條蛇沒，我和你說啊，我之前親眼見到那條蛇一個不注意，一口氣就給獅虎給吞掉了，然后那蛇似乎是怕我發現，就又吐出來一堆的氣流，重新捏出來了個獅虎。
活靈活現的，嚇死人的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