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小雨壓抑的抽泣和秦洛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幾分鐘,也許是半小時。
張依依那慘白得如同紙片般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
緊接著,她那濃密如蝶翼般的睫毛,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掀開了一條縫隙。
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剛從無邊的黑暗深淵中掙扎出來。
“我…我這是…在哪…”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帶著濃重的虛弱和茫然。
“陰間…嗎…”
“依依!依依你醒了!!”
小雨猛地撲到床頭,淚水再次決堤,卻是喜悅的淚水!
她緊緊抓住張依依冰涼的手,聲音梗咽得不成樣子。
“你沒死!你沒死!是秦洛!是秦洛救了你!你怎么這么傻啊!為什么要做這種傻事!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張依依的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小雨哭花的臉,又感受到手腕處傳來的劇痛和身體極度的虛弱感。
她…真的還活著?不是夢?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劫后余生的慶幸與那沉重的絕望交織在一起,讓她鼻尖一酸,淚水無聲地滑落。
秦洛緩緩收回手掌,長長吁了一口氣,額頭的汗珠更多了。
看著張依依醒來,他心中也泛起一絲波瀾。
這個在酒吧里敢用酒瓶爆頭紈绔、眼神像受傷母豹般兇狠的女孩,內心竟被逼到了如此絕望的境地?他原以為她很堅強。
“醒了就好。”
秦洛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失血太多,需要靜養。”
然而,這劫后余生的溫情氛圍,卻被一個尖利刻薄的聲音瞬間打破!
“醒了?!哼!醒了就趕緊收拾收拾!別在這兒裝死躺尸!”
蔣卿芳叉著腰,站在門口,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惜和慶幸,只有毫不掩飾的嫌惡和煩躁!
她指著那被鮮血浸透的昂貴地毯和床單,聲音尖銳刺耳。
“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弄得到處都是血!腥死了!這地毯是意大利進口的!這床單是埃及棉的!全毀了!這得花多少錢?!晦氣!真是晦氣!死也不挑個好地方!傳出去,這房子還怎么住人?房價都得被你拖累掉一大截!”
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張依依剛剛復蘇的心!
她的淚水瞬間洶涌而出,身體因極致的屈辱和悲憤而劇烈顫抖起來!
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小雨更是徹底被點燃了!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如同被激怒的雌獅,死死瞪著蔣卿芳!昨天晚上,張依依在她懷里哭訴的種種委屈和這個后媽的刻薄惡毒,瞬間涌上心頭!
“你給我閉嘴!”
小雨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顫抖,她指著蔣卿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
“蔣卿芳!你還是不是人?!依依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你不關心她的死活,就關心你的破地毯?!關心你的破房子?!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不!你根本就沒有心!依依媽媽留給她的一半股份,你是怎么搶走的?這些年你是怎么虐待她的?逼她嫁給不喜歡的人換貸款!現在又為了巴結陳家,逼她去給那個畜生糟蹋!你把她逼到自殺!你還有臉在這里說這種話?!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積壓的怒火徹底爆發!小雨失去了理智,她猛地從床邊站起來,幾步沖到蔣卿芳面前,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揚手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地抽在蔣卿芳保養得宜的臉上!
蔣卿芳被打得一個趔趄,捂著臉,徹底懵了!
她完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丫頭,竟然敢動她?!
“媽!”
一個十六七歲、染著黃毛、流里流氣的少年尖叫一聲,從人群里沖了出來!
他是蔣卿芳的寶貝兒子張浩。
看到母親被打,他頓時紅了眼,掄起拳頭就朝小雨臉上砸去!
“臭婊子!敢打我媽!我弄死你!”
拳頭帶著風聲,眼看就要砸中小雨!
“砰!”
一聲悶響!
張浩的身體比沖出來時更快地倒飛了回去!如同一個破麻袋,狠狠撞在后面的博古架上!
“嘩啦”一聲,架子上幾個價值不菲的瓷瓶摔得粉碎!張浩躺在一地碎片里,蜷縮著身體,發出殺豬般的慘嚎,痛得滿地打滾!
是秦洛!
他甚至沒挪動腳步,只是隨意地抬腳一踹!動作快得沒人看清!
整個房間,瞬間死寂!落針可聞!
蔣卿芳捂著臉,看著自己寶貝兒子慘嚎的樣子,又驚又怒!
她尖叫一聲撲過去。
“浩浩!我的兒子啊!你怎么樣?!”
她猛地抬頭,怨毒無比地瞪著秦洛,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你…你敢打我兒子?!我跟你拼了!”
蔣卿芳狀若瘋婦,張牙舞爪地就要撲向秦洛!
秦洛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冰冷,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視螻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蔣卿芳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滿腔的怒火和潑辣瞬間凍結!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攫住了她!
她僵在原地,牙齒咯咯打顫,別說撲上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那個眼神…太可怕了!
“依依需要輸血,必須馬上去醫院。”
小雨壓下怒火,扶著虛弱的張依依,焦急地說道。
張依依嘗試著想站起來,但失血過多的身體虛弱得如同面條,雙腿根本使不上力。
小雨用帶著淚光和懇求的目光看向秦洛。
“秦洛…幫幫我…我抱不動她…”
秦洛看著張依依蒼白如紙的臉和手腕厚厚的繃帶,眉頭微蹙。
他本不想過多沾染張家這攤渾水,但看著小雨那無助的眼神和懷中女孩脆弱的樣子,終究還是心軟了。
“麻煩。”
他低語一聲,卻已邁步上前。
彎腰,手臂穿過張依依的腿彎和后背,輕輕一用力,便將那輕飄飄的身體打橫抱了起來,動作輕松得如同抱起一片羽毛。
張依依猝不及防落入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一股清冽好聞的男性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她下意識地伸出虛弱的雙臂,環住了秦洛的脖子以保持平衡。
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感受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和溫熱的呼吸拂過額角…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瞬間沖散了身體的冰冷和絕望,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蒼白的臉頰也悄然飛起兩抹極淡的紅暈。
秦洛抱著張依依,大步向外走去。
所過之處,無論是傭人還是張家人,都被他剛才那雷霆般的手段和冰冷的眼神震懾住,紛紛驚恐地后退讓路,無人敢攔。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踏出四合院那扇朱漆大門時,一個身影擋在了門口。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緊身T恤、黑色工裝褲的平頭青年。
他身材精悍,眼神冷漠,雙臂抱胸,如同門神般堵在門檻中央。
他的目光越過秦洛,落在被他抱著的張依依身上,聲音平板無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人可以帶走治傷。但傷好之后,必須把人送到陳少那里。這是陳少的意思。”
張依依的身體在秦洛懷中猛地一僵,剛剛恢復一絲血色的臉瞬間又變得慘白!
她緊緊抓住秦洛胸前的衣服,聲音帶著恐懼和絕望的顫抖,在他耳邊低語。
“秦洛…就是他…他就是陳天少派來的…就是他早上來我家逼我后媽…后媽才逼我去…我才…”
“陳天少的老媽是什么人?”
秦洛低頭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女孩,聲音平靜地問道。
“是…是抖音的總經理…叫陳錦華…”張依依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
“我家…我家做的是羽絨服…主要市場都在抖音平臺…她一句話…就能斷了我家所有的流量和推廣…我家…根本得罪不起…”
抖音總經理?陳錦華?
秦洛微微一怔,隨即,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玩味而冰冷的弧度。
“哦?抖音的總經理?”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來。
“呵呵…有意思…真是太巧了。”
那平頭青年見秦洛不僅沒回答,反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臉上頓時浮現出不耐和兇狠。
“喂!小子!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五天后,必須把人完好無損地送到陳少指定的地方!否則…”
“否則怎樣?”
秦洛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驟然變得如同西伯利亞寒流般凜冽刺骨!話音未落,他抱著張依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一步!右膝如同攻城重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頂向平頭青年的腹部!
“呃啊.!”
平頭青年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巨力狠狠撞在自己的小腹上!五臟六腑仿佛瞬間移位!
他眼珠子暴凸,發出一聲凄厲到變形的慘嚎,整個人如同煮熟的大蝦般蜷縮起來。
“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捂著肚子,痛苦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豆大的汗珠瞬間布滿額頭!
秦洛抱著張依依,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蜷縮在地、痛苦抽搐的平頭青年,聲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風,清晰地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
“回去告訴你主子陳錦華.”
“讓她爬著來見我!”
粉紅色的MINICooper一路疾馳,最終停在了燕京協和醫院氣派的急診大樓前。
小雨工作的醫院就在這里。
“去我科室的VIP病房,那里安靜,條件好,我也方便照顧!”
小雨跳下車,一邊招呼著,一邊快速聯系科室同事安排病房。
秦洛抱著依舊虛弱、但精神稍好的張依依,跟著小雨輕車熟路地穿過人流,進入一棟相對安靜的高干病房樓。
小雨在這里顯然人緣極好,很快安排了一間設施齊全、環境優雅的單人病房。
“我去血庫取血!”
小雨安頓好張依依躺下,立刻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她學護理出身,又在自己地盤,效率極高。
很快,帶著涼意的血袋掛在了輸液架上,暗紅色的血液順著細長的輸液管,緩緩流入張依依蒼白的血管里。
她躺在柔軟的白色病床上,蓋著溫暖的被子,失血帶來的冰冷和絕望感似乎被隔絕在了外面。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透過虛掩的病房門,落在走廊上那個倚著窗邊打電話的挺拔身影上。
秦洛。
這個名字,這個人,此刻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他到底是誰?身手強得不像話,連倪鐵牛那樣的兵王都甘愿拜師;醫術神奇到能把瀕死的她拉回來;面對陳天少那種惡少,說打就打,毫不留情;更讓她心驚的是,他竟敢對陳錦華那樣的商界巨鱷口出狂言,讓她“爬著來見”?
好奇如同藤蔓,纏繞著她的思緒。
她收回目光,看向正在給她調整輸液速度的小雨,聲音帶著一絲探究的虛弱。
“小雨…秦洛他…到底是誰啊?他…好像很厲害…也很神秘…”
小雨正專注地看著輸液管里的液滴,聞言動作一頓,俏臉“騰”地一下紅了,眼神有些躲閃。
“啊?他…他就是個…就是個朋友啊!普通朋友!真的!”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強調著,但那含羞帶怯的神情,哪里瞞得過心思細膩的張依依。
“哦?普通朋友?”
張依依蒼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點揶揄的笑意,眼神里寫滿了“我信你才怪”。
“哎呀!你別瞎想!”
小雨的臉更紅了,作勢要捂她的嘴。
“趕緊休息!輸完血還得觀察呢!”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一個穿著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但眉宇間帶著濃濃疲憊和一絲畏縮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果籃和一些營養品。
是張大偉,張依依的父親。
張依依臉上的那點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神變得冰冷而疏離,甚至帶著一絲厭惡。
她別過臉去,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