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永夜消失。
所有人扭曲的五感和意識恢復。
才發現眼前的天地不知何時已經回復至最初的清明。
至高平臺上,那宛如滅世浩劫的百目冥鴉早已消失不見,巍巍天宮異象也蕩然無存。
天空中云霧盡消。
萬里晴空,碧藍如洗,不見半點云絮。
只有些許的金光從天穹上灑下,落在平臺上一道渾身正散發著淡淡白色光暈的人影身上。
給他原本就奇妙不可言說的身軀上再鍍上一層金輝,仿佛剛剛才從神話傳說的扉頁中走出。
是路遠。
路遠體內的蛻變還在繼續。
這蛻變很徹底,由內至外,從精神到體魄。
需要一定的時間。
路遠并不著急,他享受這個過程,同時也在看著他面前的一道人影。
吳巢。
天主吳巢。
此時的吳巢很平靜。
兩人身上都沒有什么氣勢流露出來,高臺上空氣正常流動,壺天高懸,霞光依舊。
一切都是那么風平浪靜。
就好像只是兩個普通人正在互相站著,簡單說著話。
“你正在突破的到底是什么境界?”
吳巢看著路遠的眼睛,詢問他。
“宗師。”
路遠回答。
吳巢眉頭皺起,搖頭道:“不可能,你是在跟我說笑嗎?”
“我沒有開玩笑。”
路遠輕吸一口氣,周身自然散發的白色光暈隨他的呼吸極有韻律地一下一下收縮擴張著。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現在體內那些肌肉骨骼血管飛快而又細致地重塑生長的過程。
“我突破的是真正的宗師。
而你們.都是虛假的。”
路遠向吳巢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五指緩慢收攏。
他的掌心位置,有細碎的白色光芒像雷電一樣跳動閃爍著。
他正在向吳巢展現著什么,吳巢也看得很認真。
逐漸便入迷了,眼神沉浸在路遠的掌間,像是深陷進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路遠五指徹底合攏,掌心白光消失,吳巢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沒想到我活了兩百三十二年,臨到死,才知道一直走的路是錯的,是虛假的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吳巢臉上滿是遺憾,反復不斷地感嘆著。
忽然,他眸光灼灼地盯著路遠,開口詢問道:“我的天宮流武道,伱記下了嗎?”
路遠微怔,但還是點頭,“記下了。”
“對你可有用?”
吳巢再問,專注看著路遠的眼睛。
路遠臉上泛起一絲奇異,但還是點頭:“有用。”
“那就好。”
吳巢似松了口氣,而后囑咐路遠:“如果沒記全也沒關系,我已經將天宮流武道的精要,全部寫下,就放在壺天秘境”
吳巢跟路遠細細說了自己將什么什么東西,放在什么什么地方,讓路遠回頭務必別忘了去取。
樣子就好像在跟人交代后事,處理遺物。
但明明在不久之前,兩人還是生死搏殺,欲除對方而后快的對手。
路遠似乎明白了什么,安靜地聆聽著,時不時點頭。
吳巢交代完一切,最后看向路遠,臉上浮現出平靜和安詳之色。
他看路遠的眼神也變了許多。
像一名真正的長輩看后輩的眼神,又像是在看某種求而不得的希望,看某種意志的延續。
“愿今日一戰,能對你有所裨益。”
吳巢看著路遠,輕輕說道:“屬于我的時代已經終結,接下來是你的時代 你能走的比任何人都要遠。
可惜我看不到了。”
說完,吳巢眼中的光迅速暗淡下去。
他的面容,身體,也快速衰老。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就從一個豐神如玉的中年男人形象,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百歲老人模樣。
路遠親眼看著他的頭發一根根枯白掉落,皮膚起皺,生出大塊大塊的黑斑,身形佝僂萎縮 老到最后,就好像完全腐朽的木屑一樣,被高臺上的風一吹..就徹底散掉了。
路遠看著地面殘留下的屬于吳巢的白灰,想到一代蓬萊天主,武林傳說,就這樣變成了面前的一坨.
一時之間,心中也生出諸多莫名的悵然和感慨。
“兩百年后.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在此之前,路遠從未考慮過壽命這個問題。
因為他才17歲,虛歲也才18。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就像早上七八點剛剛升起的太陽。
他還年輕,他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可以去揮霍。
不管他現在再怎么年輕,時間總是在流逝,他總有一天還是會老的。
“長生是永恒不變的課題.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干能力,能讓我活得比一般人更久嗎?”
路遠詢問自己,卻也找不到答案。
他很快就將這些雜念隨同吳巢之死帶來的幾分惆悵和感慨一同拋諸腦后。
這不是他現在該考慮的問題,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吧。
路遠收斂心神,抬頭向前方看去。
這處平臺因為他和吳巢一戰的緣故,已碎裂得不成樣子。
只有正前方的一處石階還保存著完好。
石階筆直向上,頂端沒入半空中一個形狀如壺的虛空缺口。
缺口處灑下大片的霞光,和路遠剛剛登上高臺時看到的一樣。
吳巢死了。
但霞光依舊。
這壺型缺口就是真正蓬萊的入口。
照吳巢的說法,蓬萊真正的名字是為——壺天秘境。
至于那道通往壺天的石階,應該就是所謂的——蓬萊登天梯了。
路遠遠遠的便能感受到那石階上流傳出的一道道駁雜而又微弱的意志波動。
據說蓬萊登天梯上留存著一百年內所有宗師的武道烙印,對突破宗師有極強的激勵效果。
路遠原本有一部分目的就是沖著這登天梯來的。
但沒想到上了島之后,還得先通關才能上這登天梯。
他已經成功突破了宗師境,這登天梯對他來說也沒用了。
路遠漫步朝那石階走去。
到了近前,瞇起眼睛。
然后在石階兩側看到一幅幅不同的異象。
每種異象都代表著一個大成的武道流派,一道宗師級的武道意志。
這些異象有的強橫,有的羸弱,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影影綽綽,看得讓人眼花繚亂。
這些武道異象和宗師意志互相交織,在石階上形成一股龐大的精神壓力,像海浪般一重重地拍打下來。
路遠輕輕一腳踩在登天梯的第一級臺階上。
霎時間.
所有的壓力煙消云散,石階兩側的異象也盡數消失。
路遠神色平靜地一步一步慢慢向著臺階上走去。
他看到石階兩側的巖壁上殘留著一個個掌痕,指印,拳印 伸手觸碰,就能清晰感知到印記中所包含的宗師武道意志。
他也不急,就這樣一邊走一邊看。
恍惚中有種閱覽夏國近代百年武道史的既視感。
吳巢死去,風化成灰的過程。
對于武圣島上一眾圍觀者來說.
就好像經歷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看那天宮聳立,又看那天宮崩塌。
許多人神色恍惚。
在他們當中很多人才剛剛踏足武道之初,天主吳巢之名就已震耀四方。
他們一步步地在武道上向上攀爬。
練皮,練肉,練骨,練臟,武師,真意,乃至宗師。
越是往上,越是能感受到這個名字的耀眼和威嚴。
就好像煌煌大日,只能仰望,而不可觸及。
然而現在,這輪懸在整個大夏古流武術界兩百年的大日落山了,熄滅了。
一個傳說的終結,另一個傳說的興起。
從今以后,將有一個新的名字取代天主,成為純武界無數人抬頭仰望,頂禮膜拜的新太陽。
無數人沉浸在這新舊神話交接的史詩氛圍內。
作為這足以載入武史的一幕的見證者,他們心情復雜,思緒翻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忽然意識到一點,冷不丁地開口提出:“他不是邪武盟的當代邪帝嗎?
怎么打到現在,一點邪力都沒有展現出來過?”
“嗯??!”
很多人驀然驚覺。
仔細一想。
是啊,路遠號稱“神武盟當代神帝”,氣勢滔天地打上武圣島來。
一路挑翻數十宗師,蓬萊五老,現在就連舊日武林神話天主吳巢都被他給打殺了。
但他自始至終用的都是純武,根本沒展露半點邪武者特有的邪神之力。
難不成這家伙打死了天主.其實實力還有所保留?!
這個推測結果讓一眾人感到匪夷所思。
之前滿腔的感慨也煙消云散。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
那他們今日所見的,壓根就不是一輪新日取代了舊日。
古流武術界唯一的大日被遮天蔽日的天災所吞噬,從此,古流武術界或許將迎來一段前所未有的漫長的黑暗時代!
“師傅,天主死了”
巖碎流這邊,一名巖碎流弟子剛呆呆呢喃開口。
忽然。
“嘭!”
他們身側的地面炸開,眼前似有一道黑影一掠而過。
一眾巖碎流弟子下意識轉頭望去——
只見領著他們來的巖碎流掌門銀發老頭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拔足朝小島邊緣跑去。
那瀟灑而迅捷的背影,和當初其迫不及待搶先登島時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把一眾巖碎流弟子全都看呆了。
“神帝千秋,一統蓬萊!神武才是真正的無上大道啊哈哈!”
邪武盟幾個護法此時應該算是場中最為興奮激亢的。
看到天主吳巢身死,蓬萊武圣島被路遠完全打穿。
邪武盟一眾心中積壓多年的郁氣也幾乎在這一刻盡數吐盡。
邪武盟自創立之處,就和純武界有著不可調和的理念之爭。
邪武盟創立這么多年,歷經數十位邪帝,但從來都只有被蓬萊制裁擒殺的份兒,還從未出現過像現在這樣——
當代邪帝憑一己之力硬生生打穿整個蓬萊的驚世壯舉!
連純武界傳說般的人物蓬萊天主都被打殺了,而且路遠甚至都還沒動用自己最為強橫的邪神之力。
邪武盟一眾護法心情暢快得簡直無法用言語描述,之前有異心的幾個,這會兒也對遠在高臺之上的路遠生出幾分死心塌地,誓死追隨的心思來。
一個個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邪能氣勢,仿若在為他們心目中的至強神帝搖旗吶喊,助壯聲威。
就在整個蓬萊武圣島因為至高平臺一戰的落幕而開始發生各種動蕩之時。
小島上空突然傳出一道無比強烈的邪能波動。
這波動如同突兀升起的海浪般朝著小島四方擴散奔涌。
一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然后每個人都聽到一個冰冷淡漠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吳巢那個廢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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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