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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西方正路,諸神引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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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老江湖是真的老了啊!”

  洋洋灑灑的雪花下,陳拙環顧一圈,除了依稀能瞧出幾張老掉牙的熟面孔,剩下的多是些年輕后生,不覺心生感嘆。

  他邁步進去,所有人才簇擁著跟上。

  身后。

  “若梅見過兩位嬸嬸!”

  宮若梅朝著古玉和梁朝云見了禮,杏眼一轉,又望向牽馬的陳白虎。

  自打上海精武會最后見過一次,陳白虎這些年一直伴在爹娘身旁,沒再見過宮若梅;此時一對眼,虎目隨著陳拙的習慣瞇了瞇,一股與生俱來的煞氣勃然而發,驚的身后馬匹都不安起來,只是那握韁繩的手卻似生了根,動都不動。

  跟著背后就挨了古玉一記重掌,疼的陳白虎齜牙咧嘴。

  “什么不學,偏偏學你爹這破毛病。”

  古玉穿著件絨領的黑色大衣,眼神一個勁兒的在宮若梅身上打量。

  十年未見,這丫頭出落的愈發脫俗,哪像個武門里的閨女,輕淡似煙的眉間揉雜著一抹從骨子里散出的傲氣,身骨瞧著柔弱,但立在雪地上如一樹傲而不驕的寒梅,含蓄,內斂,透發著一股堅韌沉著的神韻。

  “宮寶田生了個好閨女啊!”

  古玉和梁朝云都暗自贊嘆。

  心氣高是好事,武道一路必能迎難而上,不畏強敵,但太高了也不好,遇事只進不退,恐太過決絕。

  “好孩子,你一人在北邊顧得了自己么?”

  如今宮寶田接了中華武士會的擔子,又合并了形意門與八卦門,去了南邊,往后估摸著清閑不了了;北拳南傳陳拙已經做了,但還有南拳北傳,這是定下的,只是想法是一回事兒,做出來少說也得十年八載。

  老一輩要退,新人要出頭,趕上了新老交替,一個比一個傲氣,還得費些功夫。

  宮若梅呵出一口熱氣,輕聲道:“我爹常說習武之人有三個階段,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他還說讓我去國外走走,過了年就去。”

  “說得好!”

  古玉點點頭,這些年陳拙也領她們去國外走了走,不去不知道,一去才真是令人吃驚,也明白什么叫落后。

  梁朝云穿著件淡青色的大衣,妝容淡雅,柔聲道:“一個人去怎么成,讓白虎同去吧,不然再跟他爹練功遲早得練傻,而且他精通幾國洋文,正好派的上用場,多走走。”

  宮若梅與陳白虎相視一眼,都沒說什么。

  古玉瞧得心急,心里卻在暗罵陳拙。

  梁朝云瞧見二人這模樣也是搖頭失笑,然后朝閨女說道:“記得娘怎么教你的?”

  “宮姐姐!”

  小丫頭有些靦腆,卻是繼承了她娘的性子,穿著碎花小襖、鹿皮靴,梳了條麻花辮,取名叫陳月嬋,就是不喜歡練武,喜歡讀書。

  宮若梅冷霜似的面容柔和了不少。

  一行人且說且行,進了靈堂。

  瞧見二老的牌位和棺木,陳拙尚能自制,梁朝云已是淚如雨下,古玉連同陳白虎同樣目泛淚光,唯有陳月嬋不知何事,但瞧見爹娘抹淚,小嘴一癟,也哭了出來。

  二老乃是含笑而終,把臂同去。

  正是應了昔年義結金蘭之言,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李、程兩家也有家眷在此,拉著幾人一面抹淚,一面笑著安撫;比起那些病苦傷疾而死的宗師,二老走的平靜,走前還飲酒食肉,談笑了一番,特意叮囑了照喜喪來辦,無須傷感,走的坦然。

  見時辰還早,人還沒到齊,一群人似有說不完的話,圍爐而坐,聊著家常。

  江湖上的老前輩都走的差不多了,通玄之禍下來本就沒剩多少,活下來的要么精氣大損,要么留了暗傷,養的好還能多活些年頭,養的差便走的早些。

  剩下的多是年輕后輩,此行也是為了跟著門中長輩出來走動走動,結識一下同輩中人,順便認認他這位武林神話,都好奇的緊。

  別的不說,僅是前后分別行刺了西太后和袁世凱,只此兩件事兒,便足以名傳天下。

  爐中碳火燒的正旺,陳拙順手抓起一把旁邊烤好的花生,剝了一顆,慢聲道:“這十年我花了大半時間繞著中國走了一圈,見過不少有意思的東西,也遇過極為驚人的東西,攀過萬丈山,潛過汪洋海,始知天下之大……”

  徐三爺坐在一旁,穿著件厚實的熊皮大衣,摸出盒香煙,給一幫老弟兄都發上了,“洋貨!”

  陳拙見狀一笑,擺了擺手,這東西他上輩子沒沾過,這一世也沒興趣,順手取過火柴劃著湊了過去,可把小老頭嚇了一跳,但很快又無比開心的笑了,“哎呦,陳爺您抬舉,我徐三的面子今兒算是頂到天了。”

  陳拙輕聲道:“這東西傷肺,少抽。”

  徐三爺笑道:“陳爺,我能走到五爺后頭已經算是賺著了,想是閻王爺把我幾個兒子的命續我身上了,活的太長了。再者,人活一世不就圖個舒坦么,我孫子也長大了,功夫成了,我也沒啥遺憾了,如今又最后瞧上您一眼,就是現在讓我咽氣我也死的瞑目了……呵呵……”

  老頭抽著煙,受用極了,吞云吐霧,干癟的兩腮嘬了又嘬,鼓了又鼓,眼神迷離。

  只說一群人正聊著,外頭突見有人匆忙趕了進來,慌張道:“陳師伯,您快出來瞧瞧,薛師叔和傅師伯在外頭斗上了!”

  陳拙正嚼著花生,面頰一抖,已起身走了出去。

  一群人急匆匆的出門,但見鏢局外的空場上,兩道身影正拳腳往來;一人身法快如鬼魅,模樣癲狂,使的是猴形,雙手勾心掏肺,圍著另一人快攻如電,層層爪影攪的雪幕聚散無常,口中時發尖利嘯叫,打法毫不留情,狠辣絕倫。

  另一人則是以太極綿掌招架,雙手如封似閉,云手纏裹,以靜制動,腳下連連畫圓,棉衣膨脹起伏,激起漣漪層層。

  “這二位怎得又斗上了?如此卻是過了啊,李老可還在里頭躺著呢。”

  一瞧見場中二人,身后有宿老嘆了口氣。

  二人分別是薛顛和傅劍秋,皆乃李存義的弟子,只因早年間同門論武時薛顛落了臉面,輸了傅劍秋一掌,這些年便一直在外潛修;如今李存義亡故,哪想回來干的第一件事便是邀戰同門。

  這件事情是近十年內發生的,陳拙卻是不知,但如此毫不留情的打法……

  兩大宗師全力相斗,所過之處腳下石板無不是寸寸炸裂,就跟紙糊的一樣,且越斗越狠,只似有生死大仇一般。

  “住手!”

  平靜嗓音墜地,聽著溫吞,不帶怒意,然地上積雪忽翻卷似浪,朝二人裹去。

  眾人未見陳拙如何動作,只覺眼前一空,一道身影已橫移閃到二人近前。

  “來的好,正好試一試伱這武林神話!”

  薛顛非但不驚,反而刁手一勾,已抓向陳拙雙眼。

  “好膽!”

  陳拙滿頭長發呼的沖天而起,怒目陡張,張口便是一聲驚天虎吼,周遭屋瓦齊震,隱聞崩裂之聲。

  薛顛攻勢一止,縮身急退,只似受驚的瘋猴般不住搖頭晃腦,滿目兇光的瞪著陳拙,可下一秒他渾身寒毛倒豎,驚覺四面八方皆有無窮殺機如潮水撲來,如墜冰窟,如陷刀山劍林,天下之大已無處藏身。

  無上殺念。

  一顆拳頭,轉瞬沖進他的眼簾。

  看似簡單尋常的一招,卻讓薛顛瞳孔驟縮,一個激靈已從癲狂中醒來,臉色煞白,死劫臨頭。

  “陳師弟!”

  “師弟!”

  兩聲急呼陡起。

  一個是傅劍秋的;另一人正從不遠處大步趕來,身法奇快,沖破飛雪,隔著四五米已動拳擠進,半步崩拳似狂風驟雨般照著陳拙砸來,只求逼退。

  正是尚云祥。

  傅劍秋同時繞轉一進,綿掌招架,想要替薛顛擋下這一拳。

  薛顛亦是回過神來,咬牙起手,縮身下蹲,雙掌一攏如長蛇昂首吐信,襲向陳拙肋下。

  場外亦是發出陣陣驚呼。

  驚心動魄之余,四個人又都停下了。

  傅劍秋踉蹌后退,臉色蒼白,兩臂后揚,衣袖宛若寸寸飛灰,在雪中飄散。

  而尚云祥崩拳齊出,盡被陳拙單掌接下,拳掌頓在半空。

  薛顛的雙手也停下了。

  他臉頰淌下幾顆豆大的冷汗,蹲坐于地,不敢動彈分毫,只因額上正抵著一顆拳頭。

  “陳師弟,冷靜!”

  尚云祥像是連夜趕路而回,眼中隱有一抹疲態。

  陳拙面無表情,“同門情誼,竟比不得一掌輸贏?”

  薛顛臉色漲紅,卻無愧色,反倒面有不服,雙眼瞪著他,也不說話,倔性十足,儼然也是個心高氣傲之輩。

  這時,身后又聽喚聲。

  “爹,徐三爺……走了!”

  陳拙臉上沒有多少表情,收了拳頭,轉身回到鏢局。

  火爐旁,徐三爺縮在熊皮大衣里,面上帶笑,手里還夾著燃了半截的香煙,走的安詳。

  幾個已是中年的游俠兒正紅著雙眼,收斂著身子。

  陳拙默然許久,終是輕嘆了一聲,“都走了啊!”

  半個時辰后,源順鏢局大門一敞。

  陳拙一身孝服,當先引路,手中黃紙飄揚,在風雪中翻滾上天。

  他眼神恍惚的瞟了眼天地間的蒼茫大雪,當年入京的時候,似乎也是這般大雪。

  旋即一拔嗓子,蒼涼的高呼道:

  “起靈!”

  “西方正路,諸神引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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