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寺內的菩薩,都是以海字輩為名的。
楊桉見過的菩薩,除了海殊外,就只有一個被關在無間獄之中疑似菩薩的家伙,另外還有一個在舉行歡龕會之時,搶了他戰果的海巳菩薩。
他可從未聽說過什么鼎菩薩,這又是何許人也?
莫非是大德寺內的某個禪師新晉升上了菩薩之位?但是也不可能啊。
大德寺的規矩是不會為一個人破例的,菩薩的尊名都是以法號為主。
除非……這是個假身份!
就像現在的他一樣,他不是什么菩薩,但是這些平民卻將他當做了菩薩。
在這些人的眼里,只要是救了他們的,那就是菩薩。
更何況如今這個情況,大德寺正在全力應對金縷閣,又怎么可能派人出來拯救這些無關緊要的平民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可能不是大德寺的人,而是大德寺之外的人冒充的。
本著好奇心害死貓的原則,楊桉在猜測到這些的時候,第一時間的預感就是最好不要去了解這件事的底細,不要去探尋那所謂的鼎菩薩是何許人也。
但底下一眾跪伏的平民,此刻都在眼巴巴的看著他,心中所想皆表現在了臉上,充滿了渴望。
他們想的是什么,楊桉也很清楚。
無外乎就是像那鼎菩薩一樣庇護他們,亦或者送他們前往鼎菩薩的所在之處。
但這兩點相比較起來,對于楊桉來說都是一件麻煩事。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也不可能一直庇護他們,他來此處是為了規避風險,同時找尋機會突破的,而不是以身犯險。
可是救了他們又將他們舍棄在這里,這些人還是會被后面趕來的妖魔殺死,這樣一來的話,救了也等于白救,白費力氣。
楊桉頓時陷入了猶豫之中,如果要選一個最好的辦法,那無疑就是將這些人送到能夠庇護他們的人手中,這樣的話他就能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菩薩!救救我們吧菩薩!”
下方的人也不知是否是看出了楊桉的猶豫,當即又接連不斷的乞求起來,聲淚俱下。
楊桉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于心不忍之下決定送這些人前往百里之外。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要隱藏自己的身份。
“我會讓座下的童子送你們前去。”
找了個理由,楊桉消失片刻又再次出現,只是換了一身衣服,同時臉上也戴上了自己在經叛會之中的面具。
鐫刻著光輪鶴頭的面具可以隱藏他的氣息,蒙蔽一部分天機,這個時候發揮這張面具的功能倒也合適。
底下的平民自然看不出來實際上他們眼前并沒有換人,只是看著那面具,楊桉在他們眼中也不如剛才那般莊嚴圣潔,臉上多多少少還是出現了畏懼的神色。
問清楚了所謂的鼎菩薩在什么位置,楊桉便帶著這一群人一起上路。
為了能夠盡快趕到目的地,楊桉動用了自己的術法,利用大光明佛金禪咒的金光編織出了一艘可以飛行的簡易大船。
在控制著不傷到這些人的情況下,這種方式自然是最快的。
在前往所謂的涅槃城路上,楊桉也順路救下了不少沿途的平民,金光船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數百,沒過多久就聚集了足有上千人。
區區百里就有這么多的人受難,足以見得,兩大統治級勢力之間的斗爭帶來的影響已經足夠巨大。
沒看見的楊桉管不著,但是看見了也就是順手的事。
殺妖,然后救人,對他來說耗不了多少的時間,只能說能救一個是一個。
不到一個時辰,楊桉就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靠近了所謂的涅槃城,從上空落下。
涅槃城這個名字有些古怪,但從上面看去,整個城池規模雖然不是很大,卻頗有建筑學的美感,街道勾連之間規規整整,就像是無數的紋路順沿著形成了一團火,無愧于涅槃之名。
帶著一眾人落下的時候,楊桉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城內有一道晦澀古怪的氣息。
感知上來看,那氣息有些飄忽,就像是隨時都可能會消失一樣,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但是在察覺到這股氣息的時候,楊桉很明顯的就是一愣,他竟然好似在什么地方接觸過這道氣息,竟然有些似曾相識。
不會真是大德寺的人吧?
楊桉心中一突,可還是覺得大德寺在這個時候應該不會來管這些事,這或許是一種偽裝也說不定。
但是不管如何,他沒必要去追尋這道氣息的幕后是誰,又是什么身份。
既然已經將這些人護送過來,讓他們進城就是,他也該離開這里。
“前方就是涅槃城,爾等這便進城吧。”
楊桉隨手解散了形成船只的金光,緊接著在知會眾人后便準備轉身離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此前感知到的那道隱晦的氣息卻突然快速的向著這里接近過來。
僅僅只是剎那的功夫,這道氣息便已離楊桉不足千米,同時楊桉也察覺到了一道突如其來的目光將他鎖定。
楊桉下意識回望了那道目光,入眼所見的是一個身穿黑衣的女人,頭上頂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銅鼎,就像是發冠一樣。
看到女人頭上的銅鼎,在眾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一根像是臍帶一樣的血肉連接著銅鼎的底部,另一頭沿著女人的衣服連接在她的肚子上。
這就是這些人所說的鼎菩薩?
只是一眼,楊桉就很確定,這人不是大德寺的人,因為大德寺內的佛修沒有女人。
但是在看到女人的面容之時,他卻有一種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女人的感覺。
修行者的記憶隨著修為高深也會越來越清晰,就算是幾百年前看到過的東西,也很容易就能回憶起來。
一個呼吸的時間,楊桉突然就想起來了什么。
他確實見到過這個女人,但也僅僅只是一面之緣。
當初在妙道門成立之后為了前去尋求金縷宗印,路上遭遇魔災,曾救下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當時就想要拜他為師,可因為女人似乎擁有某種克師體質,接連拜的三個師父全都死絕,因此當時的他想也沒想果斷拒絕然后跑路。
沒想到眼前所謂的鼎菩薩,竟然就是當初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女人。
回想起來,當初的女人不過是因為身上具有一個小鼎,依靠這件法器面前庇護屏蔽氣息,才躲過了眾多妖魔。
沒想到才這么一段時間未見,此刻竟然成了所謂的鼎菩薩,看樣子這個女人也得到了不少造化。
不過見過歸見過,畢竟沒什么交情,雖然對方不是大德寺的人,但楊桉也不想理會,當即就發動光影遁法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看著楊桉帶著一群人來到這里,又突然不告而別,如今已被尊為鼎菩薩的女人眨巴眨巴眼睛,那身影有些似曾相識,但她也沒放在心上。
可此刻遠在數千米之外,正準備離開的楊桉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正在消化螝道靈魂的弓娘突然傳出了詫異的聲音。
“小比崽子!停下!我聞到了那個老禿驢的氣息!”
“哪個老禿驢?”
聽到弓娘的話,楊桉停下了腳步,疑惑的問道,同時心中做好了戒備。
能被稱為禿驢的,就只有大德寺的人,他都沒感知到附近有大德寺的人,弓娘就已經察覺到了?沒想到在吞噬了螝道的靈魂之后,竟然變得這么厲害。
可是他想來又不對勁,如果是大德寺的人出現,弓娘也不會如此一驚一乍才對,也不會讓他停下。
回想起弓娘可能認識的屬于大德寺的人,似乎只有那個一個可能會讓弓娘產生應激反應。
“難道是……”
“就是禁厄老禿驢!”
禁厄!是禁厄!
楊桉也同時想到了禁厄,那位曾在弓娘曾經經歷的記憶之中,與他有過一樁交易之人。
禁厄許諾了他修行玉伽金剛身的七色微塵,但楊桉一直沒有等到,索性也沒等下去。
“你是說,禁厄在附近?”
想到禁厄,又在弓娘的口中確認了禁厄的存在,楊桉第一時間不是高興,而是更加的警惕。
鬼知道禁厄現在還是不是大德寺的人,萬一不是來送七色微塵的而是發現了他的蹤跡來抓他的怎么辦?
“就是剛才那個女人,她身上有禁厄的氣息,那個老禿驢也察覺到了我,他在呼喚我!”
是剛才那個女人?
楊桉突然意識到為什么那個女人會成為眾多平民口中所說的鼎菩薩了,看樣子那個女人也只是一個臺前的傀儡,真正的幕后者是禁厄。
“他在呼喚你什么?”
“他讓我們回去,他要履行交易!”
交易?毫無疑問指的是許諾給楊桉的七色微塵,聽到這里,楊桉心上松了口氣,那個家伙還記得交易,就說明此時的他就是曾經楊桉在弓娘的意識領域當中見過的禁厄。
不過楊桉沒有決定是否回去,而是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了弓娘。
弓娘曾經被困在無間獄之中無數載,相比起他,弓娘更清楚禁厄,同時楊桉也無比信任弓娘,如果弓娘選擇不回去的話,他立刻就會轉身走人。
相比起七色微塵,他更在乎自身的安全,有命拿也要有命用才對。
弓娘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接收某種信息,直到過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小比崽子,我們回去吧。”
“好。”
弓娘有了選擇,楊桉也沒有多問,當即發動光影遁法回到了先前離開的位置。
頭頂銅鼎的女人正領著楊桉送來的一眾平民進入涅槃城,楊桉的再度出現,當即讓她轉過身來看向楊桉。
從楊桉能夠主動送來這些被妖魔屠戮的平民就可以判斷,楊桉不是什么壞人,所以女人第一時間并沒有表現出什么敵意,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此人竟然去而復返。
“不認識我了嗎?曾經在天荊州,伱欲拜我為師。”
楊桉并沒有摘下臉上的面具,只是在清楚了這個女人和禁厄有直接的關聯后,主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這個身份而言,女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上發生了什么,猜不到其他的東西。
但是在聽到楊桉的話后,女人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師尊?!”
她手中掌握著禁厄之鼎這件法器,只要向這件法器許愿,不是太離譜的愿望也都會實現。
曾經女人就曾向禁厄之鼎許過愿,希望能夠再次見到楊桉,只是隔了這么長的一段時間都未曾見到,還以為這個愿望并沒有靈驗,卻不想今日竟然意外相見。
沒想到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女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楊桉頓時就垮下了臉。
他可自始至終都沒答應要做女人的師父。
“弟子柳蜚蜚見過師尊。”
女人激動的飛了過來,最終停在了楊桉面前數米之外。
楊桉想了想,索性懶得理她,他的目的是為了來見禁厄,既然弓娘說了禁厄的氣息在柳蜚蜚的身上,那就說明禁厄就藏在這附近。
“大師別來無恙?”
楊桉突然莫名其妙的開口,柳蜚蜚有些懵逼。
涅槃城外那些遠道而來的平民終于都進入了城內,這時柳蜚蜚的頭上的銅鼎突然飛了起來,牽連著一根長長的臍帶,最終停在了楊桉的面前。
“他說:你終于來了。”
弓娘的聲音在楊桉的耳中響起,她在轉述來自禁厄的消息。
“大師成啞巴了?”
楊桉下意識問道,弓娘竟然做起了翻譯的活。
“他現在和我是一樣的狀態。”
弓娘解釋了一句,楊桉就懂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禁厄同樣也只是以靈魂的形式存在,而非真實。
但話音剛落,眼前的柳蜚蜚突然頓住。
那銅鼎之上突然毫無征兆的張開了一只眼睛,連接著銅鼎的臍帶把柳蜚蜚拉了過來。
柳蜚蜚的衣服裂開,臍帶的連接處下方,白白凈凈的腰腹處肚子上撕開了一張嘴,卻不見有任何血液流淌出來,反倒是里面露出了整整齊齊的牙齒,正在向著楊桉做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那形似口腔的空洞之中,甚至還能十分清晰的看到正在蠕動的腸道和一部分臟器,頗為邪乎。
大嘴上下開合,發出一道熟悉的聲音。
“老衲已恭候施主多時,今日一見,只問施主是否還需要當初的交易之物?”
從聲音聽起來確實是禁厄沒錯。
柳蜚蜚的面容神色看起來就像是陷入了某種魔怔的狀態,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雙掌合十,如同一個虔誠之人。
如此詭異的一幕看起來雖然有些奇怪,但是比這還奇怪的事楊桉也見過不少,已然見怪不怪。
他猜錯了禁厄這家伙現在的狀態,禁厄現在更像是寄生在了這個名叫柳蜚蜚的女人身上。
在弓娘已經確認禁厄身份的前提下,楊桉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禁厄。
“施主記得就好,既然如此,請跟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