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毛躁如同干枯茅草一樣，上面附著了不少污穢的長發擋住了碑中男人的面容，但是一雙眼睛透過縫隙看向了楊桉，那眼中似乎充滿了疲倦和絕望，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光芒。
楊桉脫口而出鹮的身份，也是因為第一時間看到石碑上鑲嵌的那張破碎面具，這才下意識喊出。
作為在仚源之地的深層世界之中遇到的第一個補界人，鹮給楊桉留下了極其深厚的印象。
而碑中人在聽到楊桉的聲音后產生的回應，卻是第一時間承認了鹮這個身份。
他真的是鹮！那個曾經地仚道宗的補界人之一！
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又為什么變成了這幅模樣？
意識到叫出鹮的名字，沒來由的暴露了自身所知的信息，楊桉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一開始如果覺得地魔崖內的螝道大妖魔只是一個普通螝道的話，那他不會產生什么情緒。
但現在知道這個家伙竟然是鹮，楊桉的心中也不免有些驚愕，但更多的是防備。
鹮很強，身為地仚道宗的補界人之一，和鶴是一個層面的人物，他必須要小心對待。
“我見過你，不，準確的說，我見過那張面具。”
面對鹮抬起頭來的詢問，楊桉開口緩緩回道。
“在一副來自中洲的畫像之中，上面記載了你曾是地仚道宗的人。”
什么畫像自然是胡謅的，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一個欲蓋彌彰的理由才行，楊桉說起謊來一向臉不紅心不跳，早已習以為常。
至于為什么沒說出他補界人的身份，只說了他是地仚道宗的人。
是因為楊桉之前在仚源之地中就有猜測，從未聽說過什么補界人，或許這是關于地仚道宗的某種秘密，他不能再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聽到楊桉的回答，鹮沒有沒有光的眼中，又迅速的被濃郁的空洞覆蓋，緩緩沉下頭去。
“這樣嗎？你在哪里看到的那副畫像？”
他問道，語氣中卻充滿了一種似想問又沒什么興趣的矛盾情緒。
他的身體被封印在石碑之中，好像除了雙手和頭顱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動彈，整個人已經累到極致。
楊桉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當即將話題引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伱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成了所謂的死主？”
地魔崖是妖魔群聚的地方，鹮會在這里，很大可能也是以妖魔的身份生存。
修士與妖魔本就同源，就算是失去理智墜魔后成了妖魔也不奇怪。
所以對于鹮為什么會成為這幅模樣，楊桉并不是很好奇，他更在意地仚道宗發生了什么，身為補界人之一的鹮不在中洲，竟然會出現在這里？
可就在這時，原本已經低下頭去的鹮突然再次抬起頭來，眼中的神色突然有些變化。
“不！不對！你為什么會知曉鹮這個名字？你不應該知道鹮！不應該！
你到底是誰？！”
他似乎是在某個楊桉沒有發現的問題上起了疑心，一下子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他的身體在石碑之中用力的掙扎，但是石碑卻如同扎了根一樣，穩如泰山，任憑他如何掙扎，石碑就是沒有任何一點動靜。
楊桉的心中頓時一緊，看樣子這個家伙應該是發現了什么，但是看著石碑在鹮的掙扎之下紋絲不動，他也微微松了口氣。
正當他在心中快速的閃過各種念頭，準備將鹮這個問題再次搪塞過去之時，鹮又繼續大喊了起來。
“你也是補界人對不對？你也是從上古時候想方設法活到今天的家伙！你是誰？”
聽到鹮突然情緒激動的呼喊，楊桉注意到了這個十分關鍵的字，但現在的鹮明顯很不對勁，楊桉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來這里是為了找死主的。”
鹮的心中似有怒火想要發泄，但又很快的熄滅了下去。
在掙扎了一番都無論如何無法離開石碑后，放棄了癥狀，再次冷靜了下來。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不斷的緩和著心中的情緒，直到徹底安靜下來，又變回了剛才那有氣無力的樣子。
“你為什么要來找我？”
“我需要一個螝道大妖魔的靈魂。”楊桉對這一點并沒有任何的隱瞞，他本就為此而來。
“回去吧，或者去其他的地方……
你殺不死我，也殺不死這里的任何妖魔。”
楊桉能聽得出鹮疲倦的語氣中，并非是對于他實力的否定，反而更像是在闡述著一種既定的事實。
“為什么？”
他不解的問道。
“這里的一切，都是最先遭受污染的墮落者，我們一直在茍延殘喘，卻又無法寸進，無法生也無法死，無法離開這里，只能等待著與世界一起滅亡。
待在這里太久，殺不死我們，你也遲早會成為我們的同類，不如早點離開。”
鹮的語氣十分平淡，聽起來就像是已經認命，同時竟然意想不到的想要奉勸楊桉離開這里。
楊桉聽到他的話則是不禁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是此前在深層世界接觸過鹮，他未必能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么，但是現在他的心中卻有了些許的猜測。
第一次在下楛之中看到鹮的時候，他的手指已經沾染了濁，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被濁所污染了。
五大天宗避世不出，中洲封閉，鹮又出現在這里，他已經成為了異類，莫非是被地仚道宗逐出了中洲？
不過涉及到地仚道宗的事似乎會引起這個家伙的情緒失控，楊桉沒打算問出這個問題。
他認識鹮，但鹮卻不認識他。
這就說明原界的現實世界和地仚法碑之中的仚源之地，確實已經成為了兩個單獨的世界，或許曾經有一條共同的時空線，但后續已經完全不一樣。
他也更加確定，自己在深層世界之中看到的，或許只是那個時代的原界所留下的某種“影像”。
這樣一來的話，現實世界是未來，深層世界是過去。
或許他可以通過未來的結果，反其道而行之去窺探過去的秘密，從而了解這之間發生了什么。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先讓弓娘恢復，才能再次進入深層世界。
當然，如果鹮是一個可以交流的人，也興許能更直接的知道曾經發生了什么。
而此時鹮的話語，無一不是在透露著一個信息：
這里的妖魔，已經習慣了無法死亡，正是因為如此，這里的一切才會顯得如此反常。
果然他先前沒有依照那些妖魔所說的去做是對的。
“為什么無法殺死你們？”
楊桉有些懷疑。
如果是別的修士，或許是真的沒辦法殺死這些妖魔，但他不僅掌握了大量的光類術法，現在還掌握了光類的規則之力，未必不能殺死這里的妖魔。
在光芒的映照之下，萬物都會被消融，就算是天災也不例外。
“你可以試試……
這里有很多人來過，如今的南域竟然是被一個曾經我都沒聽過名字的勢力占據，他們就像是一群煩人的蒼蠅，明明都殺不死我們，偏偏妄想成為我們的一員，這太可笑了。”
是金魂教嗎？鹮口中所說的那些蒼蠅。
楊桉心想著，但就在這時，周圍的濃霧之外，有幾道身影緩緩走來，向他靠近了過來。
不是修士，而是剛才那些追趕他的妖魔其中幾個，它們似乎是在無形之中受到了召喚而來，停在了楊桉的數米之外便沒有了任何的動作，像是在靜靜的等待著什么。
楊桉看到這幾個妖魔，立刻就猜到了鹮的用意，讓他用這幾個妖魔試試，能否殺死他們。
“永生的代價是徹底沉淪于此，無法逃離，但這里之外的地方，又何嘗不是一個更大的牢籠呢。”
鹮在自言自語著，甚至都懶得看楊桉接下來會有什么動作，因為結局已經注定，沒有人能殺死它們。
楊桉打量了進來的這幾個妖魔一眼，都是長得十分奇形怪狀的家伙。
如果不是鹮剛才說，他們都是曾經最早遭受污染的墮落者，也就是曾經的修士。
很難想象修士會被扭曲成這個樣子，甚至比妖魔還要更加妖魔化。
它們靜靜的站在那里，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就連眼中都沒有任何期待，似乎只是在走一個簡單的過場而已。
真的沒辦法殺死它們嗎？
楊桉懷疑著，隨后抬起手，猛然握拳。
無形之中，一道白色的光瞬間洞穿幾個妖魔的軀體。
也就是在這光芒出現的瞬間，石碑中的鹮突然一震，猛然抬起頭來。
“等等……”
但他的話已經說得太晚！
光芒穿過了幾個妖魔的軀體，瞬間化作無數的粒子風暴，將妖魔全部吞噬。
這幾個不過都是肉殐境的妖魔，甚至還沒能反應過來，還沒有任何的神色變化，陡然之間就在突然爆發的光芒之中灰飛煙滅。
這個時候，楊桉才聽到鹮傳來的聲音。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地面，周圍的濃霧都在剛才的光芒爆發之下被大量驅散，那幾個妖魔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就連氣息也消失得一干二凈。
楊桉轉過頭去，看向鹮，正好對上了鹮從污穢的頭發中露出的眼睛，好似在說：
你特么在逗我？說好的無法殺死呢？
鹮也同樣看到了這一幕，污穢的長發根本無法擋住他臉上露出的愕然之色。
剛才他瞬間就感知到了楊桉所發動的術法氣息，那是光的氣息！
本來應該在這個世界徹底被污染之后，為這個世界所禁忌的力量，現在竟然出現了！
之所以反應慢了半拍，就是鹮也無法確定，現在已經成為禁術的光類術法是否能夠殺死它們，他在猶豫，在懷疑。
但現在看到那幾個妖魔就這么沒了，地魔崖中也沒有出現它們的氣息，永遠也回不來。
它們……真的被殺死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鹮有些不敢相信。
但還沒等楊桉回答，他又再度激動起來。
“你再試試！再試試！”
話音剛落，這次竟然有十多個妖魔進入了這里，從外圍的濃霧中靠近過來。
“快！殺了它們！”
鹮變得迫不及待起來。
楊桉沉默了一下，但還是抬起手，發動了無形之中擴散的靈光之網。
就算沒有使用他融合的規則之力，但只要在靈光之網的范圍內，殺死一些肉殐甚至是殭神，對他來說都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罷了。
下一刻，大量的光芒再度閃爍，光能暴動，瞬間將那些妖魔全部吞沒。
僅僅只是眨眼的功夫，又是十多個妖魔死在了楊桉的手中，什么都沒留下。
“哈哈哈哈！是真的！是真的！”
鹮再度見識到了楊桉確實擁有能夠殺死它們的能力，兩只手猛然的抓住了石碑的側面，似乎想要不顧一切的從石碑之中出來，卻無法做到。
他的眼中開始出現興奮之色，似乎等待著無數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天的到來，幾乎是以一種乞求的姿態，瘋狂的對楊桉呼喚。
“求求你……殺了我！快殺了我！”
不僅僅是他，在感知到接連兩波數十個妖魔進入濃霧之中，竟然剎那間就失去了所有的氣息。
濃霧之外的妖魔也在這一刻意識到了什么，轉眼間也抑制不住的興奮起來，群魔亂舞，控制不住就向著濃霧之中沖來。
等待著這一天的又何止是鹮，他們也是如此。
“滾出去！還輪不到你們先死！”
鹮勃然大怒。
下一刻，周圍的濃霧好似受到控制，猛然之間席卷而起，形成一道劇烈的風暴。
凡是想要沖進來的妖魔，都在剎那間被這股恐怖的風暴撕扯成了粉碎，化作無數的肉糜落下，方圓數百米內充滿了濃郁的血腥氣息。
楊桉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鹮和這些妖魔的一舉一動，沒有任何動作。
出乎意料的是，這些想要沖進來的妖魔，都死在了鹮的手中，在風暴的撕扯下死亡。
楊桉正疑惑著，鹮這一手明明也殺死了大量的妖魔，突然發現周圍的血腥氣息很快消失不見。
他當即注意到那些七零八落的肉糜也快速消失，只留下一道道黑色的黏稠液體，在眨眼間揮發成為黑色的霧氣，消弭于無形。
與此同時，他的感知當中，地魔崖的各個角落里，遠處近處，原本剛才被風暴撕碎的那些妖魔，它們的氣息竟然再度出現，再度向著這里飛速趕來。
他很確定，先前被他殺死的那些妖魔，沒有再出現。
但是剛才被鹮殺死的妖魔，它們就像是重生了一樣，去而復返。
原來它們真的無法被殺死，只有他能做到殺死它們。
“求求你，殺了我吧！只要你殺了我，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鹮又再度對楊桉發出了呼喚，態度低下到了極致。
楊桉卻是緩緩的瞇起了眼睛。
殺了你？
“殺了你，你還怎么告訴我秘密？
不如這樣，你們如果能讓我滿意，我就考慮考慮殺了你們，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