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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公平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一人鎮守孤城,于人世間無敵

  曾經很多人說過——

  此生若不來一趟天空之城,死不瞑目。

  它是天道發源地,誕生修行法則;它是帝國京都,代表至高榮耀。

  天空之城又叫圣城。

  神圣不可褻瀆。

  但是。

  在一個平凡又普通的清晨,孤魂野鬼安靜佇立城口。

  天地凝滯。

  萬物無聲。

  迷霧籠罩巍峨的鎏金城墻,沉悶雄渾的聲音漸行漸近。

  就如同海域浪濤洶涌而來,又如天際悶雷緩慢卻無休止地一聲聲擊打著,帶著掃蕩風云鎮壓一切的無匹氣勢,慢慢迫近。

  一具具金箔雕像上各自屹立深淵圣人,其中頭生龍角、身披祭祀龍袍的女王遙遠注視黑霧,朗聲道:

  “黑夜掌燈久了,太向往光明,所以前往光明發源地。”

  “來朝圣么?”

  天神冕下親臨戰場。

  這一幕緩解了圣城窒息的氣氛,民眾從無邊恐懼中回過神來。

  有些人,不需要粉飾戰績,甚至不需要介紹事跡。

  單單一個名字,就足夠令世人喪膽。

  可他顯然狂妄過頭了。

  從來沒人敢挑釁圣城,西方教皇來了都要虔誠。

  你一具孤城野鬼,準備在消失之前燃燒自己,綻放絢爛的煙火么?

  顧長安一動不動,也未循聲而望,只是低頭笑道:

  “來講道理。”

  “咱們安西軍死守了六十五年,總覺得道理不該是這樣的,現在我來攻城,很公平吧?”

  隨著低沉聲音響起,整個天地之間,似乎也在瞬息之間變得無盡蕭殺。

  城內兵甲林立,縮聚成防守的魚鱗陣,一個個黃金騎士肌肉緊繃,死死攥住手中武器。

  尊嚴只在劍鋒之上,拳頭大就是道理,連普通孩子都懂的生存法則,孤魂不可能不知。

  拓拔天下面不改色,沉聲道:

  “公平。”

  “那就好。”顧長安笑容漸漸斂去,沉寂很久后冷喝:

  “安西軍集結,隨我反攻。”

  “起劍!”

  血劍懸停,存于意識的火種轟然碎裂,圣城上空陡現無比壯觀的場景。

  厭世殘酷的氣機籠罩七十里。

  這七十里之內,凡持劍者皆靈魂震蕩,配劍紛紛出鞘飛向云層下端。

  第一柄。

  第二柄。

  “鏘鏘鏘”劍鳴絲毫不因時間流逝而減緩,反而越來越響,沉悶的頻率慢慢跟上,浩浩蕩蕩,聲震云霄!

  仿佛雷神的戰鼓,這亦是殺戮的前奏!

  天道圣城的修煉者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七十里地足有五千個劍修。

  五千柄劍,品相不一,懸而不墜。

  劍幕遮天蔽日,驅散清晨曦光,黑暗降臨。

  “斬斷他的手掌!”

  修士聽到天神冕下威嚴而暴怒的聲音在天空響起。

  他們不由地抬頭,看到了女王陰郁的臉色,看到女王龍角爆射光束,歇斯底里的命令又一次傳出:

  “斬斷他的手掌!”

  這時候,無數修士才注意到孤魂有血有肉的手掌。

  孑然一身立于帝國圣城外,帶來的震撼前所未有,以至于忽略如此明顯的信號。

  毛骨悚然!

  不寒而栗!

  他……他能重鑄肉身?

  來不及細想,劍幕短暫的黑暗瞬間被各式各樣的氣機光彩所照亮,整齊劃一轟向孤零零的魂霧。

  被一陣陣密集氣機攢射后,顧長安手掌避無可避,出現無數個血色孔洞,自手腕到指甲漸漸化作齏粉。

  撕裂的痛苦直達意識深處,如果一定要具體形容,那便像是腳趾甲蓋里卡著一根細針,然后狠狠一腳踢在桌角。

  一次也就罷了,同時重復千次萬次。

  “真疼啊……”顧長安魂影飄忽不定,隨后輕聲呢喃:

  “落劍。”

  劍幕如鍋內沸水,劇烈涌動。

  五千柄劍砰然墜落,五千劍客渾身僵硬,抬頭眼睜睜看著屬于自己的寶劍就要弒主。

  每天洗劍擦劍,當寶貝一樣供著,怎么反過來殺自己呢?

  混淆無序的氣機直接撕裂,五千劍無情覆蓋而落。

  瞬死五千。

  連哀嚎聲都叫不出來,血霧迅速彌漫,濃烈腥味開始給圣城添加骯臟的色彩。

  天地氣機戛然而止。

  在一道道驚悚的目光中,黑霧生長手腕、手臂,肩膀,以及雪白袍袖。

  “繼續。”

  顧長安低聲說,聲音明明很微弱,卻像一把錐子刺穿天穹。

  無數修士脊骨發寒,孤魂遠比想象中的更恐怖荒謬!

  作為人,他一己之力屠戮帝國上萬精銳。

  瘋墮了,他扛著纛旗攪亂大軍后方,宰殺五萬眾。

  化鬼雄,面對陸地神仙安然無恙,成了天底下唯一的禁忌存在。

  原以為這些足夠驚世駭俗,已經可怕到無以復加。

  然而。

  現實告訴世人——

  離開家后,才是最極致的殺戮。

  “我說繼續。”

  墓窖般的沉沉死寂,顧長安重復了一遍,他從未有過如今天這般輕松。

  沒有使命。

  沒有牽掛。

  親人要么死完了,要么回到中原過上安穩日子。

  他真正孤獨一個人,不需要像從前一樣不停回頭看。

  家在遠方,現在不用掛念。

  “我讓你們繼續!”

  聲音逐漸高亢,每說一個字,都像擂鼓重重敲擊帝國民眾的心臟。

  怎么會感覺恐懼呢?

  偉大榮耀的帝國自成立以來,就從未有過一次防守經驗。

  東至朝鮮半島倭國,西至法蘭克王朝,南至群島,北至雪原。

  到處都是帝國征伐的痕跡,帝國本土歲月靜好,圣城更是歌舞升平,子民安逸傾聽教父朗誦的詩歌。

  可今天,天翻地覆!

  本土被侵略!

  圣城被踐踏!

  圣潔的天空之城橫陳五千具尸體,一道只有右臂的孤魂巍然不動,指尖滴落鮮血,在立足之地覆蓋雪花。

  拓拔天下臉色鐵青,紫瞳宛如淬了劇毒,迸射出殘忍的寒意。

  當漢奴出現在圣城,就已經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屈辱了!

  廣闊無垠的疆土,再嚴密的封鎖線,也攔不住一道隨風飄蕩的孤魂。

  如果圣城再被玷污,她拓拔天下將被釘死在帝國史的恥辱柱,往后無論做出何等豐功偉績,也永遠嵌進柱中。

  “誅敵!”

  歇斯底里的怒吼,一聲龍吟狂嘯深淵。

  遙遠的破空聲隔著重重教堂飄搖而至,低沉而有力,磅礴氣機就像洪水決堤傾瀉而出。

  圣人。

  萬騎。

  千陣。

  百符。

  “陸地神仙呢?”拓拔天下臉龐猙獰,抬頭竟看不到流光溢彩的半柱天門。

  “等。”婚紗老婦人眼神陰郁,死死凝望如飛蝗般撲涌而出的修行者。

  圣城法陣無效!

  世間任何人敢在圣城作亂,驅動法陣就能讓其灰飛煙滅。

  可唯獨孤魂不行。

  他來自舊世界,從未接受靈氣洗禮,氣機也是獨創,天道深淵的意志根本無法管轄。

  “這群人要坐視帝國子民被屠么?!”拓拔天下眼神幾欲擇人而噬,再多僵持一刻,恥辱成倍累積。

  “滅不了魂……城堡頂層已經在集眾力凝聚鬼像,必能一舉誅鬼!”

  “再拖延一會。”

  深淵使者掠空而來,臉色異常難堪。

  碰見無賴,你滅不了他的魂,出動再多陸地神仙也沒用,濁世塵埃還會污染道心。

  只能借旁門左道,試著凝鬼像鎮鬼。

  “奇恥大辱!”

  婚紗老婦人咆哮一聲,七竅滲血,血霧匯聚成虛幻的權杖,怒踏金箔疾于戰場。

  女王龍袍獵獵作響,可卻沒有半點動作。

  深淵使者敏銳捕捉到冕下游離不定的氣息,昔日不可一世的拓拔天下,如今也躊躇不前了。

  至暗時刻。

  城外暴雪劍氣降臨,一場場大雪覆落,顧長安靜靜望著迎面而來的萬千殺機。

  人真多啊。

  一劍只管遞出。

  逢山開山,遇河斷河。

  血劍橫掃氣浪,城外四面八方的朝圣子民驀然驚恐,無論是黑皮卷發還是白面長胡,無論是佩戴十字架的教徒,還是騎著巨象趕路的天竺僧侶……

  厭世氣機葬滅一切。

  所到之處都被吞噬了,無與倫比的劍勢和無與倫比的殺戮,數以萬計的子民掉進了絞肉機,在觸及劍氣的瞬間忽然燃燒起來。

  衣襟焚盡,通紅的血肉,烤熟的焦香。

  其實對他們而言,也就是在廚房里炒菜不小心被油濺到手,短暫的刺痛叫了兩聲,便渾渾噩噩殞命。

  上萬民眾倒下。

  大雪飄蕩中,黑霧又長左臂。

  “安敢屠殺帝國子民!!”

  近前的深淵圣人狠狠砸出一拳,眼底是滔滔震恐,難以想象孤魂如此歹毒殘忍。

  那都是朝圣百姓啊!!

  巍峨圣城瞬間陷入無盡悲鳴,黃金騎士攥緊雙拳,五臟六腑都在顫抖。

  拓拔天下紫瞳猙獰,再也按捺不住仇恨,雙指并劍,龍角沐光,直直殺向城外。

  “屠民……”城外幸存者無比恐懼,一頭喪心病狂的邪魔降臨光明領域,渾身每絲氣息都帶著罪孽。

  顧長安還是一動不動。

  無法躲避的兇狠箭矢,他就干脆以雙手撥開,任憑手臂血肉被毒液啃咬,也全然不顧撕裂痛楚。

  “很痛苦吧。”

  “一路走來,我見過十八座城空無一人,城內野狗興奮吠叫,血口叼著森森白骨。”

  “我見到子弒父、父食子的人倫慘劇,也看到不足七歲女孩下體血跡斑斑,她長得精致如瓷娃娃,也像瓷器一樣輕易就碎掉了。”

  “你們在邊境上用蜀地百姓的頭顱筑墻,墻長七百丈,每丈都是一家幾口的腦袋并排連串。”

  嘶啞的聲音在山崩地裂的喊殺中被淹沒,無窮無盡的氣浪撞擊魂影,雙臂發出沉悶的裂響。

  黃金騎卒只覺得如一陣陰風拂面,刀是劈出了,槍矛也有刺出,但就是無法成功誅滅霧氣。

  “我若是仁慈,便對不起飽受苦難的民族,也對不起世道公平。”

  肆無忌憚的大笑很清晰傳遍城外,更像是痛苦之下的“嗬嗬”嘶吼。

  城外滿目瘡痍,帝國最精銳的黃金騎士如無頭蒼蠅,四處尋找聲音來源。

  修行者頭暈目眩,感到一陣絕望。

  周而復始。

  他又站著。

  盡管霧氣很淺淡,但當暴雪倒懸,劍氣如虹的剎那,周圍視線逐漸模糊,幾秒后鮮血飆飛。

  顧長安咳嗽一聲,獰笑著注視自己又生長出來的右臂。

  這樣下去怕是很難重鑄肉身,或許魂身真會消亡,可他殺得痛快!

  “你們做鬼千萬別放過我。”

  黑霧身形實在太快,血劍掠過,黃金騎士連人帶馬一起被斬得粉碎。

  “如果能做鬼的話。”顧長安冷漠補充了一句,繼續在血肉磨場飄蕩。

  黃金騎士素來以穩固著稱于世,在步陣被劍氣斬出一條道路后,卻已經沒有勇氣補足缺口。

  絕望!!

  他們突然想到孤懸西域的龜茲城,隱隱理解了六十五年的白發老卒。

  彼時究竟多么無助和彷徨,怎么殺都殺不完,想退又不能退,為中原鎮守疆土的信念不能丟。

  此時此刻,何其相似?

  攻守顛倒!

  殺不掉孤魂,又無法逃,身后不止是帝國疆土,更是神圣帝都啊……

  “神明會懲戒你的,上帝會將你分尸!!”

  婚紗老婦人剜骨錐心般痛苦,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連同青石高聳的城墻都在震蕩。

  黑霧步伐放緩。

  當他停下,天地俱寂。

  連風聲都靜止了,暴雪消弭于無形,陽光依舊暖洋洋,照映在一張張驚恐的臉龐。

  修士注意到一具美艷絕倫的尸體,可她死了。

  圣城第一天驕愛麗絲!

  二十七歲的成道者巔峰,走到哪里都被尊為座上賓,阿諛之詞能夠聽得耳朵起繭子,她眾星捧月名揚四海。

  可惜在今天在此地,愛麗絲卻淪為最不起眼的螻蟻。

  死前沒有針尖對麥芒,更沒有火山碰隕石,要不是七彩頭發這個特征,甚至都不會知道圣城第一天驕已經死了。

  何其可悲?

  如此轟轟烈烈的大人物,也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人世間。

  拓拔天下拳頭錚錚作響,血紅的瞳孔冒著火光。

  帝國最屈辱的一天誕生了。

  是赫拉德斯的預言么?

  倘若還不是。

  這樣災難場面,這樣榮耀折斷的一天,都不足以給中原漢奴帶來七倍精神力量……

  她幾乎窒息,不敢想象!

  “帝國誓要讓東土寸草不生,以極刑處決東土漢奴!”

  聲如驚天滾雷,轟鳴不休,遙遠深淵驀然在白日升騰一輪血月。

  可非但沒有喚醒圣城戰意,反倒讓子民更恐懼。

  顧長安仰望月色,右臂駐劍而立,輕聲道:

  “華夏民族沒有了,還要世界做什么?”

  “做你們想做的,我也可以屠殺。”

  他一如既往地笑了笑:

  “很公平,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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