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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抱歉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一人鎮守孤城,于人世間無敵

  月如霜。

  闃然空空,萬籟俱寂。

  顧長安把玩著佛龕,外壁祥瑞彩畫,內壁纏繞復雜紋絡,下雕蓮花寶座,金漆佛置于其中。

  平平無奇。

  于殺戮中綻放的孤城,放一座佛龕能驅散血腥味嗎?

  他笑了笑,將佛龕輕輕放在望樓角落,突然盯著遠方。

  月色下,一男兩女朝著孤城走來。

  為首者身穿一襲醒目的紫色長袍,腳下云履一塵不染,右手拉著韁繩,牽著匹通體如雪的白馬。

  馬背上有一枝桃花。

  “大師兄,必須殺他?”隨行的武服女子遙望孤城,眼神有一抹憐憫之色。

  “嗯。”扶殤頷首,淡淡道:

  “于公,他觸犯帝國尊嚴;于私,咱們需要折蘭裁決者欠恩情。”

  “可惜。”另一位冷酷師妹搖頭。

  距離孤城三十丈,他們靜靜注視血色深淵,劍劈萬物不足為奇,但滔天煞氣委實驚悚。

  明明感受不到顧長安的內力波動,為何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威力?

  “桃花真美。”

  城頭傳來溫潤的嗓音,顧長安端詳著桃花枝,他這一世從沒見過桃花。

  前世稀松平常的東西,如今卻遙不可及。

  “是啊。”扶殤將桃枝揚了揚,微笑道:

  “中原采摘,養在圣城,圣城水土更適合它。”

  顧長安倚靠憑欄,“說到底也是搶來的。”

  扶殤不置可否,盯了殘敗腐朽的城墻片刻,沉聲道:

  “上天賜予的東西,中原不知珍惜,總不能讓它凋零吧。”

  “姓顧的,快投降!”武服少女揚起巴掌大小的精致臉蛋,惡狠狠威脅道:

  “師兄出劍,你想留全尸都沒機會!”

  “神洲東土拋棄了你,中原七國上位者誰知道你,你繼續抵抗就是不可救藥的愚忠!”

  顧長安面色古井無波,盡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可他又怎能后退半步。

  “動手吧。”

  聽到冷靜的三個字,扶殤一步步踏向城門,手中桃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瓣瓣綻放,一瓣兩瓣緩緩伸展,枝椏赫然掛著幾滴露珠。

  無端煞氣襲來,猩紅宛若血液灼燒的木劍飆射而出,帶著直取頭顱的氣勢。

  “回去。”

  扶殤閑庭信步,伸出食指,不等血劍近身一丈,就彈飛出去。

  “鐺!”

  清脆的反震音,劍刃嵌進望樓城墻,滲出血液在磚石流淌。

  顧長安瞇了瞇眸,黑發隨風漫舞,左手猛拍墻壁,血劍以不緊不慢的速度飆血,血液化成劍網,朝著城外覆蓋而下。

  這是血紅天地,血珠如蛛網密集般墜落,每一滴都能灼焚。

  扶殤笑了,他敬佩顧長安的精神,不代表能容忍對方班門弄斧。

  劍不是這樣的。

  他背著一只手,寬敞袍子如戲伶抖水袖,行云流水,桃花枝與劍氣血網始終保持三尺間距,不遠一尺不近一毫。

  突兀!

  一片桃瓣迅速枯萎,與此同時拍爛了血劍所綻放出來的濃烈煞氣,煞氣四散炸開,哪怕讓扶殤雙鬢發絲肆意吹拂。

  他也只是緩緩伸手,竟以掌心推在了血劍劍尖,五指成鉤,攥緊血劍,冷聲道:

  “我在新世界里,你卻還活在舊世界,迷惘且無知!”

  隨手將血劍丟回城墻,恰恰好好落在顧長安身前。

  這是一場天差地別的對決,后者沉默很久,肩骨里的火種嗡嗡作響。

  殺手锏會贏嗎?

  他不知道。

  今夜混沌暗夜那一絲朦朧的曙光,怕是要滅了。

  兩位女子冷眼旁觀著這場一邊倒的較量,本就在意料之中。

  師兄能獨身迎戰三千悍卒嗎?

  不能。

  這或許是顧長安與生俱來的天賦。

  但此時此刻,在單獨較量中,顧長安猶如困獸猶斗。

  正如師兄所言,現在是新世界!!

  圣城深淵是天道眷顧的世界中心,一切都顛覆了,借天地之力才是武學基礎。

  而顧長安還在舊世界里不甘掙扎,帝國給他叩開大門的機會,他卻要為大勢已去的舊王朝殉葬。

  可悲的末路英雄。

  “拿酒。”扶殤盯著望樓,話卻是對師妹說,他面容恬淡:

  “此來殺你無關恩仇,各為其主罷了。”

  “折蘭裁決者說伱是舊王朝的殉葬品,我卻認為你是自身信念的殉道者。”

  兩壇酒拋了過來,其中一壇丟進望樓。

  顧長安持血劍穩穩接住,眸光寡涼淡薄,扭頭環顧著寂靜的龜茲城,似乎想多看幾眼。

  “敬你。”

  大抵江湖人杰都有古典浪漫情懷,扶殤御枝拔地而起,懸停在半空,這是他的極限,但也觸手可及城頭的纛旗。

  顧長安眸光凝滯。

  腦海里陡然綻響驚雷,敏銳捕捉到對方點地而起的氣機,細致到無形力量的運轉。

  他屠殺過數不清的敵寇,可從未遇過如眼前人這般恐怖的懸空。

  淺薄的知識讓他愚鈍,沒人教導讓他迷茫。

  可這一刻,他看穿了新世界。

  以前守城只能依靠體內火種,卻忽視了己身的能力。

  原來我也會!

  見他一動不動,扶殤淡淡道:

  “你在等什么。”

  顧長安平靜回答:

  “等風來。”

  忽而狂風大作,席卷黑夜孤城,仿佛十萬里沙漠的風暴悉數聚集于此,漫天黃沙籠罩天地。

  顧長安巍然矗立,學著對方流轉氣機的方式,他的視線里似乎出現彩色斑斕的門戶,模糊又恢宏,轉瞬而逝的剎那,如地獄般的深淵畫面在識海里閃爍。

  過往十余年積蘊的信念,一次次絕望過后的勇氣,獨自在黑暗彷徨的孤獨,手刃無數敵寇磨礪出來的煞氣。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盡數爆發,化作洶涌內力。

  突如其來的風暴異景,讓兩個女子面面相覷,扶殤仍舊氣定神閑,手中那壇酒不曾晃蕩。

  “煌煌青史會遺忘你,但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你顧長安。”

  小抿一口酒后,扶殤指尖的桃枝動了動,一朵朵桃花盛開,像世間最恐怖絕倫的劍雨,美麗又危險。

  面對即將到來的堙滅,顧長安平靜的像一具僵硬雕塑,只是將血劍洞穿肩骨,每寸肌膚傳來的疼痛讓他有興奮的快感。

  這種快感證明這座孤城能守住,死神的鐮刀今晚落不到他頸上。

  拔出血劍的瞬間。

  轟隆隆!!

  自顧長安圓心以外數丈,就是一座人間煉獄,到處是彌漫的血霧,手持纛旗仿佛能斬掉閻王!

  相比上一次摧毀火種,這一次有了內力加持,空中血霧竟呈條條溪流。

  武服少女圓睜的瞳孔恍如驚鳥,她駭然盯著一旁的深淵,黃土在裂開,深淵在擴張。

  “斬!”

  扶殤神情冷冽,指尖桃花枝飛進血霧,他驚訝地看著自己不停顫抖的雙手,不相信這一刻自己竟然開始軟弱畏懼。

  “我愿在舊世界沉淪。”

  顧長安勉強撐起身子不搖晃,注視著滔天血霧籠罩桃花枝。

  血劍猶如新生,猩紅再度深刻兩三分,氣勢如虹,越過桃花枝悍然穿透紫袍劍客。

  扶殤在半空一個急扭身,可身體卻直直墜落黃土,他盯著自己胸口血窟窿,像極了一朵灼灼綻放的紅色牡丹。

  “大師兄!!”

  兩個女子面色蒼白,歇斯底里的嘶喊,冷酷師妹持劍飛奔而來。

  扶殤仰望蒼穹,牽動嘴角艱難地笑了笑。

  為何一切如此倉猝就發生了,卻又如此倉猝就結束了?

  在這個死寂炎熱的夜晚,在這個黃沙覆蓋的沙漠之中,他竟會走到他人生的最后一步。

  一劍毀滅他的所有。

  太痛了。

  顧長安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打開那壇酒,酒香醇厚,淺嘗一口低沉道:

  “這座孤城就是我的命,抱歉。”

  冷酷女子攙扶師兄,通紅的眼眶殺機熾熱,卻被扶殤抬手按住,他苦笑道:

  “別讓我死在敵國疆土,帶我走吧。”

  “愿賭服輸,江湖很公平。”

  渾身血肉焦黑,劍氣攪碎五臟六腑,生機黯淡近乎奄奄一息。

  二女淚流不止,攙著師兄上馬,一騎白馬在沙漠奔襲,冷酷師妹好幾次回頭,怨毒悲慟的眸光死死盯住龜茲城。

  孤城恢復往日的寂靜,除了城外深淵更寬闊,地上多了一株桃花枝,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顧長安咳嗽個不停,像是把肺個吐出來,白袍衣襟到處是黑血,破碎的火種又出現在肩骨位置。

  只是更小,這回是偏下一點。

  他還沒有能力懸空,只能扶著城頭踉踉蹌蹌走下去,將桃花枝小心翼翼栽在城外,希望來年桃花盛開。

  “羨慕白衣仗劍走江湖,可我更喜歡這座城。”

  “我還沒死呢。”

  “我顧長安還沒死!!”

  他朝著遠方大喊,隨即孤獨躺在深淵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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