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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薪火相傳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懸壺濟世,我只是想長生不老

  夏朝五十三年,王莽駕崩的消息,終究是傳了出去。

  與此同時,傳出去的還有他所留下的那一份詔令。

  堅守了夏朝五十三年之久的夏皇,離去之后,仍舊在考慮著這片土地上的夏朝子民。

  當日,有收到消息的百姓奔至街道,嚎啕大哭。

  多為上了歲數的老人。

  這些人或許沒有經歷過大月內部烽煙四起,群雄割據的混亂場面,卻曾親眼一步步見證著夏朝如何邁入強盛之中。

  作為皇帝,天下的惡他首當其沖,而天下的善,也理所當然有他一份。

  他們無比悲傷,痛失了這么一位圣君賢主。

  也有人會后悔,后悔在王莽剛剛登基之時,曾大肆辱罵過他。

  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過去了。

  人死不能復生。

  悲愴也好,歡喜也罷,這個世界少了誰,都會正常運轉。

  無論是推崇備至的圣賢,還是勤政愛民的圣君賢主,也一樣。

  死亡面前,眾生平等,無有差別。

  唯有那一個個閃耀在歷史中的名字,隱約間能夠依稀窺得幾分風采。

  王莽駕崩之后,新皇繼位。

  是他和許婉容的孩子。

  新皇并未忤逆王莽遺留的那份詔書,一切從簡。

  面對舉國悲愴的局面,新皇沒有什么動作,包括就連自己登基的事情,都未廣設祭壇去昭告天下。

  從這方面來說,他倒是也算識相。

  夏朝五十四年。

  新皇選了年號,承平。

  終王莽一生,都是未曾設立年號的,他的野心很大,希望后人提及夏皇二字時,最先想到的人會是他。

  而他的孩子,就不得不去選一個年號,來跟父輩區別開來,表示已經換了皇帝。

  此后再稱呼新皇,已經不是夏皇,而是承平帝。

  承平承平,承接太平。

  承平帝的手下沒有王莽那么多的賢人,除了荀軻之外,王莽還有公尚過、禽厘勝這樣的人為他所用,他若是想做出比王莽更高的事業幾無可能。

  承平二字,即是對先皇的認可,也是對自身的激勵。

  時移世易,大有不同。

  如今宗師在凡塵是極為稀缺的人物,起碼在夏朝周邊的土地上,哪怕有人晉升宗師,得知不周山脈的消息后,也會立刻趕過去,凡塵間的國度,根本沒有什么東西能夠吸引到宗師。

  此前只是因為大家都一樣,所以宗師去哪里也都差不多,畢竟故土難離,很多宗師便留在了自己的國度,安安穩穩混吃等死,享盡榮華富貴。

  如今有了更高的目標和追求,故土也只是一份回憶而已。

  問就是喜歡,留就是不行。

  宗師開始變得“珍貴”,物以稀為貴,人也一樣。

  而作為大宗師的荀軻,理所當然的比所有宗師更高一等,特別是在如今的局面之下。

  儒家在飛速壯大著。

  新的理念正在洗禮夏朝,荀軻推崇教化,因為他認為人性本惡,而惡中求善,便需要學習美好的品德。

  各地的私塾和書院紛紛設立,大行其道。

  用的教材,乃是荀軻所著。

  里面有各種各樣的寓言故事,民間傳說,甚至是曾經熟識之人的故事。

  比如墨子,比如公尚過,比如禽厘勝,比如王莽.這些人的事情,有些被他寫了進去。

  其中絕不僅僅有夸贊之詞,甚至隱隱間有所批判,但大體上,無疑是勸人向善的。

  如果寫這本書籍的人不是荀軻,恐怕會被人聲討到在夏朝都待不下去。

  但他是荀軻,是儒家的領袖,是墨子的徒弟,是夏朝的大宗師。

  所以,他有資格對前人品評,就算是承平帝也不能說什么。

  唯有一個人有資格提出不同的意見。

  “顧先生,您看。”

  愈發清凈的顧家小院中,荀軻將自己完成的著作遞給了顧擔。

  顧擔接過,不緊不慢的看了起來。

  看到那些熟悉之人的故事時,臉上也難免露出一絲笑容,可細細品評一番其間真味,卻發現有些地方,有待商榷。

  比如荀軻書寫關于墨丘的故事時,就提到墨丘創建墨家的時候,標準極高,天下英豪想要加入墨家,都被墨家幾近嚴苛至極的條例給逼退,留下的人寥寥無幾。

  當然,這也是事實。

  顧擔也是認同這一點的,墨家不是做的不好,而是做的太好,好到已經超脫出了這個時代,哪怕短暫的輝煌過,也難免會沒落。

  而禽厘勝又是一個死心眼的人,他堅定的沿著墨丘的路繼續前行,沒有修正,這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連顧擔自己都說不清楚。

  是該慶幸墨家沒有“墮落”,還是惋惜超脫了時代的墨家終究要敗于時代?

  只希望,禽厘勝臨走之前,他所說的那一番話,能給禽厘勝一些啟迪。

  相反,反倒是顯得離經叛道的荀軻,正在做著一件真正能夠改變夏朝的大事。

  教化百姓,求善求真。

  這是需要去扎根一地,不停努力的一件事。

  “還不錯。”

  最終,顧擔還是點頭,沒有覺得哪里有修改的必要。

  落冊成書。

  此后,這本書就會成為啟蒙無數夏朝子民的必讀書籍之一,從這本書上,去了解到夏朝初創,乃至創建前的一個個前輩們,是如何拋頭顱撒熱血,換來今日和平安穩的局面。

  承平承平,承接的不僅僅是夏朝,還有先輩們的理念。

  這,何嘗又不是一種薪火相傳呢?

  時間繼續向前,永不停歇的推移。

  顧家小院,靜謐了下來。

  已經很少會有人來訪,如今的荀軻忙碌的腳不沾地,小瑩也有太醫院和天下醫館的事情需要去做。

  此前經常來訪這間小院子的人,反倒是王莽那個小子。

  王莽故去之后,小院似乎也脫離到了塵世之外。

  一日,顧擔繼續去夏朝的藏經閣拿書看。

  卻是驚訝的發現,關于所有道藏的書籍,他皆已看完,倒背如流。

  竟然連書都有看盡的一天。

  仔細算一算,他扎根在這里,也已經七十五年。

  七十五年啊,這當真是一段不短的時光,漫長到與他同時代的人,已經紛紛凋零。

  唯有墨丘那一個宗師,理論上能夠陪他更久,卻也已經沉眠許久,沒有醒來的跡象。

  但墨丘的血肉完好,面色紅潤,并無宗師逝世后那樣喪失身體活力,并不像是真的天人永隔,更像是沉浸在一場無法言述的安眠之中。

  顧擔每一次青木化生訣有所進境之后,都會跑到白蓮傳承之地看一看他,為他再補充一下青木液。

  “墨兄啊,你要是再不起來,等你睡醒的時候,除了我怕是見不到任何一個熟悉的人了。”

  輕輕拍了拍棺材板,顧擔一聲嘆息。

  山洞空曠,他的聲音沿著山洞回響,層層疊疊,像是無數人在一同發聲。

  然而沒有回答。

  顧擔在棺材旁坐了一夜。

  時間來到夏朝五十九年。

  五年間并未發生什么大事,一切乏善可陳。

  承平帝也沒搞過大動作,非常老實。

  只不過朝廷上的官員換了一批,這倒相當常規了。

  稍值一提的是,荀軻的儒家越發興盛,畢竟連私塾和學堂中的教材都是荀軻出的,那些讀書人用他的教材,絕大部分自然也會承接儒家的理念。

  這就是隱形的好處了。

  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夏朝五十九年的時候,荀軻宣布要在天下學宮中講道,時間就定在夏朝六十年。

  上一次坐而論道,尚且要追溯到夏朝二十五年。

  轉眼間,竟又已經逝去了三十五年的時光。

  但這一次,是講道,而非坐而論道。

  很多人都覺得,這是荀軻準備宣揚儒家的“霸權”,昔日儒家的競爭者墨家,伴隨著墨家巨子禽厘勝的離去,已經一蹶不振。

  獨留下的些許墨者,根本沒有才能與荀軻爭鋒。

  天下學子用的教材都是儒家的,他們何德何能跟荀軻去碰一碰?

  放眼諸國,除了儒家,如今就沒一個能打的。

  就連宗師都幾近不可得見,好似只存于話本之中。

  在這個時候,誰還能和儒家針鋒相對,或者對儒家造成威脅?

  大抵是沒有的。

  所以這個時候荀軻的講道,意味著什么,怕是不言而喻。

  他要宣布儒家已經成為當世顯學,他要以禮制天下。

  好像已經沒有人能夠攔得住他了。

  夏朝六十年,悄然到來。

  皇都之地,無論是酒樓還是客棧,盡皆人滿為患。

  不僅如此,就連筆墨紙硯的價格都大幅上漲,一時間皇都紙貴。

  很多學子和才俊,都不遠千里的趕來皇都,想要瞻仰一下儒家領袖。

  并且借機書寫自己的種種治國、愛民之策,不求直接聞達天聽,只要能被荀軻賞識,能夠出彩,自然便有大好的前程在等著他們。

  這是一場儒家內部的狂歡。

  這場盛會,顧擔自然也沒有錯過。

  雖然這場盛會真正的主角荀軻尚且未曾登臺,但其實已經開始了。

  只不過這個時候登臺上場辯論的,都是荀軻的弟子。

  他們之間互相切磋,探討,為這場盛會打了一個前陣,畢竟哪里能一上來就讓荀軻技壓群雄呢?

  顧擔在這里聽了些許的時日,其間真有本事的才俊還當真不少,說是欣欣向榮也不為過。

  不是所有的天資都需要苦難去磨礪,這些被辛苦栽培起來的年輕人,也有著屬于自己的想法,雖然難免有些劍走偏鋒和異想天開,但也不失真有才學者。

  這場盛會,其實也是給這些新生代的年輕人,一個展現自身的機會。

  至于能否入得眾人的眼,那就全憑自己的表現了。

  終于,當這場開胃菜將近尾聲的時候,荀軻來到了這里。

  臺下已是人滿為患。

  天下學宮這些年幾度擴建,這處講壇的占地已是極大,周圍坐下千余人完全不是問題——不要覺得千余人很少,若不是宗師的話,后面的人想要聽到最前面之人的講話,都需要字條傳遞。

  更倒霉的甚至只能聽別人復述一遍,難免有些失真。

  為了占得一個好的位置,甚至有人半夜就過來想要占個好位置,然后就驚訝的發現,他來的還遠遠不夠早,好地方早就被占完了,還有直接在地上隨便鋪一層布就躺在那的。

  不過顧擔倒是沒有這個煩惱,他有自己的位置,就在最前面,也是最為接近講臺的地方,準確的說,應該就是在講臺上余留下了好幾個頗為特殊的位置。

  這些地方幾乎都是留給夏朝的達官顯貴去坐的,他們即是聽眾,也是裁判,若能得到他們的賞識,平步青云也不為過。

  這樣的日子,就連承平帝都會來此,以表重視,就如同當初王莽也曾觀摩過一樣。

  當眾人紛紛落座,外面響起了鐘聲。

  荀軻漫步而來,面對著下方無數道錯綜復雜的視線,表情平和,閑庭信步般說道:“今日,吾述道。”

  在夏朝,他已經沒有了對手。

  他不是過來辯論的,而是宣告勝利的。

  儒家在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打磨之下,已經足以登上臺面。

  就連當初無數人鄙夷不堪的‘人性本惡’,到了今日也幾無人再去挑刺,因為這么多年了,他們都辯論不過荀軻,碰了一鼻子的灰,哪里還敢過來挑釁?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說,儒家都是大勢已成。

  “吾言仁、義、禮、法。”

  荀軻沒有半點廢話,簡單而直接開口:“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紛亂理而歸于暴。須圣王之治,禮法教化,方能化性起偽,提升人格。”

  時隔三十五年的講述,說的似乎也是老掉牙的東西。

  畢竟儒家并非初出茅廬之時,它的骨架已經搭建,幾乎無所更改之處,剩下的更加細微的血肉與脈絡,無非是需要一代代去慢慢填充、驗證。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荀軻不用再字斟句酌的去解釋,而是簡單干脆的提出要如何做到‘化性起偽’,如何去惡存善,如何抵達圣人的境界。

  在荀軻的觀念之中,任何人都有機會成為圣人,后天的賢愚不肖的差別是由于“注錯習俗之所積耳”。

  后天的環境和經驗對人性的改造其則決定性的作用,通過人的主觀努力,“其禮義,制法度”,轉化人的“惡”性,則“涂之人可以為圣”。

  圣人者,人之所積而致也。

  荀軻的講述快速且簡潔,大宗師實力的加持下,他的聲音通達四方,絲毫不必擔憂會有人聽不清楚。

  在他的講述之中,無論是學子還是臺上的人,莫不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但不合時宜的是,外面忽然傳來了些許吵鬧的聲音,哪怕它很微弱,卻瞞不過顧擔的耳朵。

  顧擔扭頭看去,想要看看是誰敢在這個時候攪鬧。

  卻是驚訝的發現,那是一個老者,更精準的說辭,應當是一位已完全無法走路,只能依靠著兩位面容愁苦的仆人給抬進來的老者。

  他大抵是極老了,發絲都呈現出雜草般毫無光潤的色澤,枯白的發絲并未精心打理,反而是順其自然的垂了下來,像是一團浮萍匯聚在一起。

  在他的身后,天下學宮的侍衛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根本不敢對老者下手,只能憑空揮舞手臂,顯得相當無助和無奈。

  夏朝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尊老的傳統已經算是烙印在了方方面面,七十歲以上的老者見到皇帝不必行禮,若能活過百歲,便是貨真價實的人瑞,何止是不用禮拜皇帝,皇帝甚至要自己拜會。

  那老者的老人斑已是沁滿了大半的臉頰,橫生的皺紋密布在臉上,一看就很上年紀,連走路都成了問題,侍衛自然擔心自己這一攔,要是直接將人給攔死,那真是沒法解釋了,竟真的讓他們沖到了這里。

  當然,場地的安全還是不用擔心的,這樣的人若能做刺客,還能在大宗師的眼皮子底下行刺成功,夏朝還是趁早改朝換代去吧。

  還好夏朝的官員反應也很快,在他們進來的時候,立刻便有一位官員湊了過去,彎著腰問了幾句,原本凝重的臉色放松了不少。

  緊接著便不知從何處取了一段錦繡,鋪在地面上,讓已經無法自由行動的老人能夠有個棲身之地。

  那老人目光眨也不眨的盯著看臺上的荀軻,已近乎昏黃一片的眼眸中竟是爆發出了巨大的光亮。

  緊接著他目光四望,最終與顧擔對視。

  那渾濁的雙眼中竟是流下淚來,他嘴唇嗡動,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響。

  顧擔的聽力很好,他聽到了。

  “您還在這里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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