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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圣人有錯,墨家之弊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懸壺濟世,我只是想長生不老

  養心殿。

  荀軻和小瑩住的地方離皇宮并不遠,很快便到了。

  顧擔便又對小瑩提起了他準備編撰天下醫書的事情,以及關于需要她幫助的真正原因。

  給人接生,乃至是照顧孩子!

  不要覺得這是一件小事。

  皇帝為何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這其中好色只占了一小部分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孩子太容易夭折了!

  沒錯,夭折!

  在這個時代,便是皇室,誕出十個孩子,能夠平安長大七八個便算不錯。

  不多娶幾個,皇帝若是絕嗣了怎么整?

  皇室尚且如此,何況是民間呢?

  越是窮苦的人家,越是會拼命的生孩子,一個孩子長大些會成為勞動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民間孩童的夭折率極為恐怖。

  他們給不了嬰兒多么好的照顧,也沒有那個條件,生了病更是全靠熬,無奈之下,只能多生幾個,數量多了,總有能夠平安長大的吧?起碼機會大一點。

  顧家三代御醫,到了顧擔母親那一代,也還是生出孩子后去世,御醫都沒辦法,可見風險之大。

  普通人家生孩子,更是基本靠著全憑自己摸索的“接生婆”來幫忙,她們的能力參差姑且不論,反正絕對和專業兩個字沾不了邊。

  如果有人能夠給出總結出專業的技術,并且推廣開來,是完全可以惠及千家萬戶的,用萬家生佛來形容都絕對不為過。

  編撰醫書、在各地建設醫館是大方向,對于接生和嬰兒的照顧方面也絕對不能落下,這兩件事是相輔相成的。

  但,前者顧擔可以一并操勞,后者多少有些不太方便了。

  雖說諱不避醫,但若有的選,誰會希望給自己媳婦兒接生的人是個男的?

  連皇室都還會在太醫院中培養一些女醫士呢!

  另一方面來說,這個時代的女子地位不高,或者應該說較為低下。

  培養出足夠多的女醫者為人接生,多少也是個營生,不說婦女能夠頂半邊天吧,也算是多給了她們更多的就業機會。

  這部分的事情,顧擔準備交給小瑩去做。

  認真聽完顧擔所說,小瑩連連點頭道“顧叔叔說的沒錯,我自己就生過一次孩子,非常明白生孩子的危險。三天沒能下地不說,七天的時間都非常虛弱,對什么都沒有食欲。民間的情況遠不如我,對她們而言,是真真正正過一次鬼門關。”

  “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不僅需要組織一群女子學習如何接生,還必須傳授給她們足夠多的照顧孩子的經驗、需要注意的東西,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顧擔提醒道。

  “顧叔叔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好的!”

  小瑩極為認真的點頭說道。

  她如今的醫術已經相當不錯,便是擔任御醫都完全沒有問題。

  所需要的無非是今后專注另一方面,只是側重點有所不同而已,醫術將不再是她需要努力的重點,管理也同樣重要。

  單憑一個人的努力,所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度的,哪怕是在擁有個人偉力的世界,偉力不夠強大之前,還是必須要聯合所能聯合的力量,才能夠成事。

  將這件事交給小瑩之后,顧擔的目光看向荀軻,問道“這幾年,你這里怎么沒什么動靜了?”

  幾年前,荀軻還想著定天下之禮,當時還和墨家鬧的很是僵硬。

  顧擔既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

  可最近幾年,這方面卻又沒有了什么風聲。

  “我快要沖擊宗師了。”

  荀軻說道“我準備晉升宗師之后,再去做這種事情,如果沒有晉升,那也可以放手去做。”

  “哦?那倒也不錯。”

  顧擔輕輕的點了點頭,目光自荀軻身上一掃,不難發現他已經快要完成氣血見障了。

  宗師在他面前雖然多少顯得有些謙卑,可扔到凡塵,那還是相當有重量的。

  不成宗師就想和墨家打擂臺,多多少少有些不夠明智——哪怕不提墨家這么多年所積攢下來的名望,禽厘勝自己也是貨真價實的一位宗師。

  你什么身份,就想跟宗師掰一掰手腕?

  道理不分等級,可同樣的道理,宗師說出來總會顯得更有重量一些,更容易爭取到支持者。

  這很現實,但也是事實。

  就像當初墨丘也是晉升宗師之后方才成立的墨家,這才沒有直接被官府給清算一樣,你自身的實力不夠,支持者便是想要支持,也得多考慮考慮。

  “助你一臂之力。”

  顧擔輕輕揮了揮手,三滴青木液便落入荀軻身體內,默默蟄伏下來。

  待得他開始用真氣擢升自身血肉之時,青木液便會化作源源不斷的生機來滋養他的身軀。

  這是青木化生訣又一次晉升后,為顧擔帶來的隱形提升。

  如今便是青木液離體,他也能夠更加細致的將其操控,不會再像是先前那樣,要么不用,要么一口氣用個干凈。

  除此之外,青木液還有別的變化。

  自從青木液能夠形成身內化身之后,如今離體而出的青木液,可以當做他自身延伸出的一部分頗為特別的感官。

  在青木液沒有消耗完全之前,他可以憑借著這其中的聯系,感知到青木液容器的情況,相當于另一種方式的‘內視’。

  也就是說,如果荀軻突然被人打成重傷,那無需誰去通報,顧擔自己就能夠通過青木液知曉這個狀況!

  怎么說也花費了他五萬載的壽元,這些更加得心應手的變化,理所應當。

  保險起見,顧擔給荀軻、王莽、小瑩、蒼幾個人身體內都留了幾滴青木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備無患嘛。

  在幾人閑聊的功夫,禽厘勝也終于來了。

  他身著短褐,腳踩最為廉價的草鞋,渾身上下所有的東西加在一起,怕是都不值幾文錢,若不是他的肌膚并不算黑,身材也沒有那么高挑出眾,看著他顧擔甚至會以為見到了墨丘。

  “顧先生尋我?”

  禽厘勝單刀直入的問道。

  最近墨家剛剛發生了大事,非常忙。

  可既然是二十多年都不管事的顧擔突然要見他,那定是有事情要說,所以禽厘勝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

  顧擔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是認認真真,從上到下的掃視了一遍禽厘勝,又往他身上留了幾滴青木液,方才開口說道“關于墨家,我和想你談談。”

  “哦?”

  禽厘勝略顯訝異。

  顧擔好像從未對墨家有過什么過多的關照,但也從沒有真正指揮過墨家,對于墨丘留下來的組織,顧擔的意思一直都是自行發展,不多過問。

  “墨家出了問題,或者說,墨家從創立初始就有問題,只是到了如今,才終于開始顯露出來。”

  顧擔說道。

  此話一出,不僅是禽厘勝,連王莽的臉色都變了。

  如果單說墨家出了問題,那還能說是禽厘勝管理不當,可顧擔說的是墨家創立初始就有問題。

  那問題就出在了墨丘的身上!

  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墨丘至圣先師之名可謂是如雷貫耳、深入人心,連他國學子都要不遠萬里前來朝拜,狂熱一些的人甚至還要一步一叩首。

  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說過,乃至敢說墨丘的壞話了。

  更不要說,當初墨丘倒下的時候,最為憤怒的那個人,便是眼前這位惹不起的存在。

  而且,在場之人都與墨丘頗為牽連。

  禽厘勝是墨丘的弟子,王莽當初學武藝也是跟著墨丘所學,雖然如今覺得墨家不太對,卻也從沒將問題放在墨丘的身上過。

  伴隨著年齡的增大,掌握的權利也愈發深重,越是能夠明白當初墨丘的不易,在王莽的心中,墨丘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圣人,絕無一星半點的虛假。

  圣人,怎么也能有錯呢?

  唯有荀軻,面色不變分毫。

  墨丘何嘗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和恩師呢?

  他也并非是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

  但對墨丘最好的報答,絕不是費盡心力的吹捧,而是讓世道變得更好。

  哪怕這種讓世道變得更好的方式有悖于墨家的道義,也必須要去做。

  顧擔語出驚人,卻是一點也不含糊的說道“當初墨家創立的時候,我就在場。那個時候,是因為宗明帝想要修建萬壽仙宮,就是如今夏朝皇宮之所在。

  墨兄不忍百姓遭受如此苦楚,但一人之力為短,眾人之力為長,便創建了墨家,招攬志同道合之士,想要做世間的清流,以此來洗滌一番民間的風氣,我說的,可有差錯?”

  “沒有差錯。”

  禽厘勝點了點頭,應聲道。

  “最初墨家的核心,乃是明鬼和天志,墨兄想以此來規勸宗明帝,世間神神鬼鬼之流盡是虛妄,不要再去追求虛無縹緲的仙道,可有差錯?”

  “沒有差錯。”

  “再后來,宗明帝不改其心,四國聯軍攻伐而來,忍無可忍的墨兄在宗明帝六十壽辰那天宰了宗明帝,隨后帶著墨丘前去支援羽州、揚州。

  陣斬屠城的大青指揮使劉軒啟后,定下了如今墨家十義中新的核心,兼愛、非攻。可有差錯?”

  “沒有差錯。”

  三問三答之間,道盡了墨家這么些年來的變化,也是最后的變化。

  自確定兼愛、非攻為核心之后,到現在為止,墨家再沒有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讓人不得不佩服禽厘勝,這家伙真就能完美的適應墨家,將墨家維持住了原本的面貌。

  更讓人不得不惋惜。

  這么多年了,禽厘勝,還在走墨丘未盡的路。

  但,時代變了。

  “那么問題來了。從明鬼、天志,再到兼愛、非攻之間的轉變,墨家巨子可否為我解答一番?”

  顧擔再次詢問道。

  “明鬼、天志是為了勸人莫要追求虛無縹緲的仙道,兼愛、非攻是為了引人向善,不要進行無義的攻伐。”

  身為墨家巨子,禽厘勝當然不可能不清楚,立刻說道。

  “很好。”

  顧擔輕輕點頭,“墨家的問題也由此而來。此時夏朝已沒有了戰亂的困擾,‘非攻’二字便可姑且不談。于是,墨家的所有力量,幾乎都用在了兼愛上。

  兼愛,愛無等差,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四海之內皆兄弟,無謂親疏遠近之別,自然也就沒有了矛盾、戰爭、吵鬧,這是墨丘最高的愿景。墨家的墨者,也一直以來奉行這兩個字,始終將其貫徹在自己的身上。”

  說到這里,顧擔輕輕嘆了口氣。

  他很喜歡墨家。

  絕不是因為愛屋及烏,而是墨家把夏朝所有為了理想不顧一切的家伙,都招攬了進去,且身體力行的做到了。

  這樣的一群可愛的人,如何讓人不喜歡呢?

  可問題是,兼愛兩個字,是最完美的暢想,與大同之世不相上下的難度。

  人間是大同之世么?

  當然不是。

  以如此之高的標準要求自己,幾乎是一種折磨。

  吹捧墨家的人從來不少,你拉十個人出來,了解之后十個人都能夸上幾句。

  可墨者的數量,卻又始終不多。

  那些夸贊墨者的人,有多少愿意去做墨者的?

  或許短時間內很多人可以按照墨者的標準來暫時要求自己,十年如一日,始終不改其心的,又能有幾個?

  而且,無償的幫助固然很好。

  但時間久了,對世道的影響,卻不見得好。

  一個人的德行再如何高尚,也沒辦法再去超過墨丘和墨者了吧?

  連他們做好事都不要名利不要錢財,你怎么好意思要的?

  長此以往下去,甚至會讓人產生幫助別人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甚至會將墨家這種無私奉獻當做本該如此!

  林凡之死后所產生的輿論,已經有了這樣的趨勢。

  最初那群從苦難中窺見希望的人,已經紛紛故去。

  新成長起來的這一代人,沒有經受過戰亂中的苦難和折磨,他們生來就瞻仰墨丘的光輝,聽聞墨家的事跡,乃至將這些東西當做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墨者,幾乎要化作一個符號,而非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所組成的。

  墨者也有家庭,也有長輩,也有血肉。

  林凡之死,只是將這件事徹底引爆罷了。

  既然要有一番動作,墨家的事,顧擔也不能再視而不見,這對墨家是一種傷害,對世道,也是一種傷害。

  “兼愛很好,但.不是現在。”

  顧擔看著禽厘勝,一字一句的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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