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終究沒再與陸皓東說什么。
他很清楚歷史的進程,無論陸皓東是哪一方的革命黨,終究是失敗的。
華夏崛起,還不到時候,而陸皓東背后的勢力,想要借助資本的力量進行革命,也必定會走向敗局。
他沒有接受對方的好意,拒絕了前往香港避難的提議。
陸皓東頓時大急:“馮兄,何必如此,你在此地,恐有殺身之禍啊。”
馮驥輕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皓東兄,今日我教你一個道理。”
“什么?”陸皓東愕然。
“求人不如求己!”
“革命,須得靠自己,而不是外界的助力。”
“我在廣東,只有殺人,無人可以殺我。”
“馮兄,你……”
陸皓東張口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馮驥轉身走向自己房間,道:“我帶回來兩個人,伱幫忙照看一下,不需太久,兩三日即可。”
“你要去哪兒?”陸皓東急忙詢問。
馮驥聲音傳來:“找幾個朋友。”
黑夜之中,馮驥拎著自己的箱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陸皓東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總有一種風雨欲來之勢。
他心中微動,立刻轉身回到房間,熟練地連接好電報,噼里啪啦輸入文字。
“明日同文館相聚,請諸君務必相聚。”
震遠鏢局,盡管三更天,但是依舊燈火通明。
文彪神色凝重的看著桌上的海捕文書,問道:“有消息了嗎?”
一旁的陳家業急忙道:“我們找遍了港口,也沒找到馮大哥。”
陳亞德道:“師父,你說馮大哥躲到哪里去了?有人說他一個人,就殺了同孚行上百號人,是真的假的啊?他這么厲害嗎?”
陳家業:“現在外面都在傳馮大哥是大英雄呢,打了同孚行的人牙子,大快人心呢。”
面對兩個徒弟的好奇詢問,文彪沒有理會。
而是看向一旁的洪一虎,道:“洪兄,你那邊聯絡的怎么樣?”
洪一虎臉色陰沉,搖頭道:“廣州洪門的兄弟也派出去找了,還是沒消息。”
“如今官府到處搜捕他,恐怕他已經躲起來了,找不到是好事。”文彪拍了拍洪一虎肩膀,安慰道。
洪一虎一嘆:“只是惹了衙門,這件事情恐怕不會善了。”
一旁文彪義女小敏不禁道:“衙門只知道舔舐洋人,有什么好怕的。”
陳家業和陳亞德不斷點頭贊同。
“就是,衙門都是紙老虎,只敢對百姓下毒手而已。”
“對啊,真要碰上洋人,他們跪的比誰都快。”
洪一虎搖頭,嘆道:“據我所知,此次衙門派來一位新任提督,叫做納蘭元述,此人頗有能力,我了解到的消息,此人頗有才干,而且精通武藝,很不好惹。”
“報——總鏢頭,外面有人求見!”
忽然門外有鏢師進來稟告。
文彪詫異:“這么晚了,還有人上門?”
鏢師道:“那人自稱姓馮。”
“什么!”
“馮驥!”
“是我義弟?”
在場眾人頓時大喜,齊齊站了起來。
文彪立刻道:“快,快請他進來。”
洪一虎更是立刻奔向門口,喊道:“我去接他!”
當下一群人立刻跑向門口。
大門打開,卻見馮驥提著箱子,站在門外。
洪一虎大喜,急忙上前,狠狠抱住馮驥,拍打他的后背,激動道:“兄弟,你去哪兒了?”
馮驥笑了笑:“殺了一些惡人。”
“哈哈哈,殺得好,馮兄弟,同孚行一案,你當真是做的大快人心。可惜老猴子不在場,不然定要出出風頭。”文彪走了出來,大笑說道。
馮驥放下箱子,抱了抱拳,微笑道:“文師傅,好久不見。”
說罷,他又說道:“文師傅想要出風頭,現在也不晚。”
“嗯?此話怎講?”
“我欲滅掉十三行!”
“什么!”
“兄弟,你說什么?”
在場眾人,皆是大驚。
馮驥看著眾人,也不廢話,直接將今日所見所聞,所作所為復述了一遍。
聽聞同孚行拐賣婦女兒童,怡和行逼良為娼等等惡行,在場之人,無一不動容失色。
洪一虎聽完,猛地一拍桌子,怒氣勃發:“豈有此理,廣東官府,竟然就這么縱容這等畜生存在?”
文彪也是目露兇光,恨聲道:“這幫畜生,當真該死,合該千刀萬剮!”
陳家業和陳亞德兩個少年人,出自富貴家庭,人間險惡經歷的少。
此時聽完馮驥的描述,二人滿臉震驚。
“這……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惡心的事情?”
“這群畜生,怎么能干出這種事情?”
小敏更是忍不住喊道:“馮大哥,你要怎么做?我幫你!”
她是女子,更能感同身受。
想到那些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她內心就一陣發寒,滿是怒火,恨不能立刻提刀,跟著馮驥去砍殺這群畜生敗類。
文彪此時臉色也是極為一沉憤怒,他上前一步,握住馮驥肩膀,沉聲道:“你有什么計劃?我震遠鏢局這些兄弟,全聽憑你調遣,包括老猴子我!”
洪一虎也立刻開口:“賢弟,你需要多少人手?我立刻去通知廣州這邊洪門的兄弟們幫忙。”
“帶上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陳家業,陳亞德同時開口。
大廳里,鏢局的兄弟們,各個摩拳擦掌,滿臉憤慨,紛紛踴躍喊了起來。
“也算上我!”
“這群挨千刀的人牙子,早該死了!”
“媽的,我娘就是被人牙子拐走的!”
“殺光這群畜生!”
馮驥看著振奮的眾人,不禁由衷笑了起來,道:“好,有大家這番話就好,你們且等我通知,我要再去找一位故人幫忙。”
“你要找誰?我幫你。”小敏積極喊道。
她似乎對馮驥,有種別樣的感情。
馮驥沒有在意,只是道:“不用,你們好生休息,最遲不過一兩日,我便會動手。”
說罷,他放下箱子,交給洪一虎,道:“洪大哥,到時候把這箱子帶給我,告辭!”
天亮時分,馮驥坐上了小六子的黃包車。
小六子有些忐忑,低聲道:“少爺,城里到處都在貼海捕文書找您,您……要不帶個帽子?”
馮驥沒有理會,只是問道:“上次你說劉永福將軍被朝廷調往安南,那你知不知道,他手底下有一個黑旗軍大刀隊,這些人去了哪兒?”
“額,我聽說朝廷逼著劉將軍解散黑旗軍,但是劉將軍心有不甘,便請寶芝林的黃師傅出面,將黑旗軍改編成了民團,目前那些人好像都在寶芝林呢。”
馮驥頓時睜開眼睛,目光微瞇:“寶芝林……帶我去。”
“是,少爺。”
小六子貼心的拉起了黃包車的斗篷,遮掩了馮驥的身形。
一路拉著黃包車,迅速往寶芝林跑去。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神色匆匆。
白蓮教依舊每日敲鑼打鼓,宣傳教義。
有讀書人高舉游行橫幅,打起了反對李鴻章,反對《馬關條約》,支持京城舉人們公車上書。
亦有大量巡捕捕快,在街道上到處抓人巡查馮驥蹤跡。
還有幫派弟子,烏泱泱的一群人走街串巷,逼迫商戶請財神。
廣東亂象,已然愈演愈烈。
街道上,到處都有人談論同孚行、怡和行慘案。
不少人激動地直拍桌子,大罵同孚行、怡和行畜生行徑。
更多人滿口稱贊,殺人兇手是武林豪俠。
隱約之中,馮驥似乎聽人傳頌自己是什么北方大俠。
馮驥面無表情,思考著接下來的事情。
廣東十三行,背后勢力錯綜復雜,要殺光這些畜生不難。
難的是如何建立起新的秩序。
一個新的秩序,光靠他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完成的。
他需要人手幫忙。
震遠鏢局,洪門都是不錯的人手。
但是馮驥還有另外傾向。
那就是劉永福留下來的黑旗軍!
黑旗軍,是正兒八經的驍勇善戰的軍隊,軍事素質遠比幫派鏢局強。
而且他們都會槍械,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人懂得軍令,經歷過無數戰事。
“若是能以黑旗軍為根本,籌建一支軍隊,廣東之亂,不足為慮。”
劉永福的黑旗軍,驍勇善戰,在后世都極為有名。
若能得到這支軍隊,必能所向披靡。
正思考著,忽然就聽到前面傳來冷哼聲音。
“站住!”
小六子一抬頭,頓時心頭一緊,卻見迎面兩名捕快堵住了去路。
小六子急忙低頭,不敢答應,拉著車不但沒有停下,反而狂奔。
兩個捕快見狀,頓時眼睛一亮,察覺到了貓膩。
“他娘的,給我站住!”
“小兔崽子,老子叫你停下!”
兩個捕快飛奔跑來,破口大罵。
小六子拉著黃包車,速度自然不如二人。
但是好在他常年拉車,體力過人,速度也不算慢。
幾番追逃之下,進了一個集市。
集市人來人往,小六子的黃包車難以行進。
兩個捕快立刻追了上來。
一人一把抓住車把手,另一人拔出單刀,一把壓住小六子,喝罵道:“你大爺的,你跑什么?”
“沒,沒跑啊,捕快大哥,我不知道您叫我啊。”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嗓子都快喊破了,你沒聽到?車里什么人?”
另一個捕快一伸手,一把頭拽開了斗篷,露出了馮驥的身形面容。
兩捕快頓時一愣,其中一個捕快看清馮驥面容后,瞬間臉色一變。
他手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松開了車把手,穩了穩心神,道:“還以為你拉著什么呢,一個大活人你怕什么,跑個屁,滾吧。”
他退后一步,讓開身形。
另外一個捕頭不敢去看馮驥,也默默退開。
小六子頓時松了一口氣,正要道謝。
車上一直沒說話的馮驥,忽然開口道:“你們不抓我?”
兩個捕快瞬間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