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爾達號魔能軌道列車已經在首都站停了一會兒了。
但車上的乘客暫時還不被允許下車。
對比起還會安撫乘客的首都衛戍軍，帝國特別行動處明顯態度更為強硬，雷厲風行，在進行搜查時不會考慮到民眾的情緒，更不在意輿論，講究軍機不可失。
紅隼尼古拉接過憲兵旅長官伯克中校遞來的調查報告，快速翻看了一遍就將其還給了伯克中校。
“所有乘客，全部盤查，有嫌疑的一律帶走，乘務人員與駕駛司機同樣不要漏掉！”
紅隼尼古拉高聲抬手指示，國內特務一科的干員們疾步走上列車，車廂門再度關閉，他們翻開了乘客名冊，從四號車廂開始，朝著兩端而去，逐一盤查車上的人。
“這次的事情很嚴重嗎？”
伯克中校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
因為這場事故本身算得上很嚴重了。
但是相對于列車襲擊這件事，如果襲擊者的身份還涉及到一切如今帝國上面的大人物們格外重視的反動勢力，那性質就又不一樣了。
被憲兵部隊的頭領伯克中校稱為“紅隼”的男人，尼古拉仍舊留在四號車廂的門邊，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回答了伯克中校的問題。
下一秒。
他的目光逐漸從伯克中校移到了蘭奇身上。
尼古拉不急著去其他車廂，因為重要人物其實就在眼前。
僅需一眼就能看出，被憲兵第二旅的長官所親自調查并護送的男人，定然是這次列車動亂事件的核心人物。
“這位先生，是一個人來的首都嗎？”
紅隼尼古拉將手放到胸口，微微向蘭奇行禮，再度看向他時問道。
“當然。”
蘭奇從容地應答，并有些好奇地看向尼古拉，似乎不懂尼古拉為何這樣問。
特務科長尼古拉的態度比蘭奇預想中要禮貌許多。
也許是因為看出了他此刻的身份蘭德里·瓦辛頓是貴族，當然也有可能，這個對內的特務科長本來就是笑面虎。
“也就是說你沒有同伙？”
紅隼尼古拉的笑意不再，聲音徹底冷了下來。
當這問題提出來時，蘭奇身旁的伯克中校表情一凝，似乎嗅到了氣氛的不妙。
“同伙？”
蘭奇滿是不懂地看著尼古拉。
塔莉婭只感覺心狂跳。
她不知道這個叫尼古拉的特務是怎么從短短片刻的觀察和細節信息就找到了破綻！
但明顯是蘭奇身上有問題，她和蘭奇都沒意識到。
她就說蘭奇不該總玩些極限的，她現在都有點想下車了，可蘭奇是她的宿主，她根本沒法跑！
“哼哼。”
紅隼尼古拉冷笑了兩聲，
“那我換個問法，你為什么要幫車上的刺客逃跑？以及為什么要害與你同隔間的乘客。”
尼古拉繼續咄咄逼人地靠近了一步。
他的眼神仿佛令空氣都變寒冷了幾分。
而有他在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審訊室。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
蘭奇一臉懵逼，反問道。
伯克中校在一旁保持著神色不變，同時也在分析著自己先前調查可能的疏忽點。
根據憲兵部隊先前在列車上的調查結果。
這位名叫蘭德里·瓦辛頓和黑發藍瞳貴族青年，與同隔間的老人洛維亞在博茨瓦納行省邊境上車，途中遭遇到了車上極端危險分子的襲擊，據調查是一名女性刺客，而她被見義勇為的蘭德里所擊退。
但是相應的，根據蘭德里的描述，恰巧與蘭德里同一個隔間的老人洛維亞就是女殺手的目標，最后蘭德里被女殺手用六階刺客的煙幕法術虛晃一槍，沒能抓住她，還被她帶走了那位老人。
仔細想來，這一切都能和調查結果所對上。
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蘭德里自己的獨白。
只要能圓上，那他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其中最關鍵的疑點就是女殺手為什么要掠走一個平平無奇的老人，還恰好就是蘭德里同隔間的乘客？
伯克逐漸也懂了紅隼尼古拉的懷疑之處——
如果從一開始，蘭德里就是犯人，那么一切的違和感都可以打消了，故事將被推倒并開始重塑。
“你不用再裝了，蹩腳的家伙。”
尼古拉似乎失去了耐心，向蘭奇的臉探出了手，就想要抓住他的額頭。
或是直接將他殺死！
然而。
當他的手快要碰到蘭奇的眼睛時。
蘭奇仍舊一動不動。
尼古拉的手也隨之精準地停住了。
“你為何不躲？”
尼古拉問道。
“因為不怕，我相信正義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蘭奇表情一成不變，眼神仍舊清澈如波。
這平淡的一問一答，讓一旁的伯克中校額頭上略微冒出冷汗。
如果帝國特別行動處在這里誤殺了無辜乘客，甚至是貴族，那這種惡性事故定然也會牽連到他們首都衛戍司令部。
還好尼古拉只是在試探。
“是我失禮了，蘭德里先生，剛才僅僅是我對調查者的慣用排查方法，職責在身，還請見諒。”
紅隼尼古拉收回了戴著手套的手，向蘭奇道歉道。
“呼，還真是嚇了我一跳，我說我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您這樣針對。”
蘭奇舒了一口氣，搖頭笑道。
“捏媽媽的，他想玩詐胡是吧？！”
塔莉婭現在算是懂了，尼古拉其實什么都沒看出來。
反正上來先摸個獎，萬一被試探者沒頂住心理壓力，表情露出破綻了，就可以直接結案了。
萬幸蘭奇這家伙唯獨心理素質不像人類。
他的心跳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加速。
“放心吧塔塔，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是正義，無論什么話語都動搖不了我。”
蘭奇感覺塔塔都被嚇壞了，在心里安撫道。
等等蘭奇。
你原來沒玩心理戰，你是真不心虛？
塔莉婭有點搞不懂了。
“不過蘭德里先生，能請伱再度描述一遍與你同隔間的洛維亞先生失蹤的經過嗎？我仍舊想不明白女殺手為何要掠走那樣一位無辜的老先生，你是在場的唯一目擊者，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盡管氣氛輕松了許多，但可以看出紅隼尼古拉依然保持著懷疑的心。
他瞇起眼睛，打量著蘭奇。
這番話似乎也讓一旁的伯克中校再度在意了起來。
“你該怎么圓啊，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這個謊撒得有點牽強了。”
絕望的陰霾籠罩在塔莉婭心頭，她現在只覺得蘭奇解釋越多就會錯越多，但不解釋同樣也不行。
而紅隼尼古拉絕不會輕易放過他，讓他糊弄過去。
“放心。”
在千鈞一發之際，蘭奇仍舊鎮定，在心里雙線程地陪塔莉婭聊著天。
“在此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先問問尼古拉科長。”
蘭奇看向紅隼尼古拉，說道。
“哦？”
紅隼尼古拉沒答應也沒反對，似乎是想先聽聽蘭奇的問題，或者說這個問題本身也足夠推斷出許多信息。
“在你看來，那個女殺手是什么身份？因為最開始是列車廣播通知我們乘客，車上出現了極端危險分子，也就是說應該是帝國特別行動處先得到了情報。”
蘭奇略微蹙眉，抬起手輕微抵著下巴，邊思考邊說道。
值得尼古拉這個國內特務一科的科長親自趕來調查，一定是有什么對內問題的大事。
“當然我無意打探軍情，只是既然尼古拉科長請求我推斷，那我也需要相應的信息作為補充，才足夠準確。”
蘭奇又補了一句。
紅隼尼古拉略微沉默。
就這樣過了幾秒。
“也不是什么大事，當然可以告訴你。根據我們的情報，今天車上的危險分子是銀月維新會的重要成員，也是一條大魚。”
他開口。
反正大魚已經跑了，時間也已錯過，這條情報的價值下降到了可以表明的地步。
“銀月維新會……？”
這回倒是蘭奇有些疑惑了，眼角都不禁顫了顫。
“你剛來首都可能不太了解這個組織，但是你只需知道，這個組織對帝國來說是絕對的危害分子，同樣也是上頭那些大人物們的心腹大患。”
紅隼尼古拉罕見地補充了一句。
“這個帝國特務沒說謊，帝國特別行動處的情報似乎真把尤妮蒂小姐認定為了銀月維新會的極端危險分子。”
塔莉婭在蘭奇心里提醒道，把鑒謊結果告訴了他。
“怎么，在蘭德里先生看來，她不該是銀月維新會的人嗎？”
紅隼尼古拉就像抓住了一絲細節，從蘭奇的反應中得到了這樣一個答案。
這位黑發藍瞳青年，也就是在剛才，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無比的遲疑情緒。
這般生澀說明了對方一定不是銀月維新會的人，相應的，他身上可能還掌握著別的關鍵信息。
“當然，我個人感覺，那人不太像你所說的銀月維新會。”
蘭奇坦誠地答道。
“那你覺得她是什么人呢？”
紅隼尼古拉的眼眉皺起，似乎覺得這個回答毫無價值，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今天的調查線索就此在這個黑發藍瞳青年身上中斷，那他會相當失望。
“女殺手更像是盟軍的間諜，而且怎么說呢，洛維亞老先生一路上與我相談甚歡，我不應該這樣誹謗他，但是，事實就是，洛維亞先生和那個女殺手交談了片刻，而且他們用的明顯不是帝國的語言，如果我沒聽錯的話。”
蘭奇繼續神色嚴肅地解釋道。
紅隼尼古拉聞言陷入了沉思。
而一旁的伯克中校則是表情變得震驚，瞪著語出驚人的蘭奇。
盟軍的間諜，那就是對外問題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嚴重性是和銀月維新會另一個維度的級別。
“你確定你說的話沒有錯？”
紅隼尼古拉對蘭奇一字一頓地問道。
雖然如果指向“洛維亞是盟軍的間諜”這一方向，那么一切就都明朗了起來，可能背后還存在著一個大案件。
但是，其本身有著一個先行條件，也就是洛維亞這個62歲的出版商是否真的有問題。
“當然。”
蘭奇確信地點頭道。
“好，謝謝蘭德里先生提供的情報，我們會跟進，以你說的洛維亞這個人為調查方向，如果你的情報有用，我會代表帝國特別行動處登門致謝，并為你申請表彰。”
紅隼尼古拉露出笑意，看著蘭奇伸出了手。
有這個答案就已經夠了。
他多年來的工作經驗，讓他始終覺得這個叫蘭德里的青年身上帶著謎團，或者說他打心底不想相信這個青年。
如果他們帝國特別行動處調查下去，發現洛維亞存在疑點，那么自然可以證明這個蘭德里·瓦辛頓的清白，順便，這也是大功一件，相比起來銀月維新會身份等級不明的危險分子跑掉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可若是洛維亞沒有半點問題，蘭德里就相當于自爆了，他會立即將他抓捕。
“客氣了，我們都是帝國人，在這個當口時局下能夠為帝國獻力，是我們的責任和義務，更是使命與榮幸。”
蘭奇握住了尼古拉的手，有力地說道。
蘭奇心里，塔莉婭再度變得不安了起來。
“蘭奇，他說的這句也是真話，他始終在懷疑你，接下來對你的調查也會無休無止！你不該這樣撒一個彌天大謊。”
塔莉婭提醒蘭奇。
她比蘭奇更能讀出紅隼尼古拉這個帝國特務科長的心思。
表面上這兩人還能笑著握手，但現在尼古拉反而對蘭奇的疑心更重了。
“沒事，這個事件就此差不多就能結束了，放心吧，在帝國我保證讓你每天吃好睡好，不用過提心吊膽的日子。”
蘭奇對塔莉婭傳念道。
接下來他只要把“洛維亞，克瑞瑅帝國北邊境格蘭威弗利人，六十二歲的出版商，稍微有點積蓄的邊境平民，想來帝都布利爾達做點生意，實則泊森王國多年前潛伏在克瑞瑅帝國的間諜”這一情報暗中舉報出去，讓帝國能夠順利查出洛維亞這個身份的問題，他蘭德里作為明面上的線索提供者就是大功臣了。
“你天生就是干這個的……”
塔莉婭讀完蘭奇的心思，一時間快要說不出話。
這一回可能是形勢所迫，蘭奇不得不這樣做，甚至可以說相當無懈可擊，往往懷疑得越深，發現自己其實是誤會了之后，因愧疚和釋懷所產生的信賴也會越多。
盡管這對紅隼尼古拉這種疑心極重的人來說可能不太奏效，他不一定會愧疚，甚至可能保持懷疑。
但讓蘭奇這樣繼續耍下去，紅隼尼古拉真可能會把蘭奇放進白名單。
這小子怎么一到帝國，就像魚回到了水里一樣……
這到底是演技還是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