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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亞瑟爵士你這樣很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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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瑟聽到維多利亞的提問,嘴角忍不住輕輕一動。

  他就像是準備揭曉戲法的魔術師,已經提前知道臺下的小觀眾一定會驚訝著給他鼓掌了。

  “陛下,先前的幾部法律,不論是1829年的原案,還是33、34年的修訂,它們解決的都是同一個問題。那就是保證了警察制度的存在。”

  維多利亞眨了眨眼:“存在?”

  “是的。”亞瑟點頭道:“原先倫敦沒有統一的巡警隊,守夜人和巡邏隊都是由治安法官和教區自行組織,各區做各區的事,各家忙各家的案子。1829年的法案是把一盤散沙聚成一團,組成同一支隊伍。”

  “那33和34年的修訂案呢?”

  “它們讓警察從嬰兒變成了能獨立行走的少年。”亞瑟慢慢抬起手,比了一個向上的層次:“1829年建隊,1833年具體規定巡邏路線、記錄簿和考核制度。1834年賦予偵探部門合法地位,規定了警務訓練科目,并第一次允許我們進行正式跨區協作。”

  維多利亞輕輕點頭:“嗯……那就是基礎打好了。”

  “完全正確。”亞瑟露出贊許的目光:“以前的法案是為了讓警察能夠走路,而新法案,是為了讓警察不必在需要奔跑的時候被人打斷一條腿。”

  維多利亞茫然道:“具體的呢?新法案的核心是什么?”

  “新法案其實有兩種方案,一個更為激進,一個則偏向保守。”亞瑟把文件放在桌上,卻沒有推過去:“或者套用政界人士喜歡用的更體面的說法,一個是循序漸進的版本和一個是跨越式的發展。”

  維多利亞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第一種,是目前議會兩黨最容易接受的版本。”亞瑟向前傾了傾身子:“擴大警察培訓學校,讓巡警受更標準化訓練。增加偵探部門人員編制,同時保證它依然處于蘇格蘭場的主體框架下,避免引起針對建立國家秘密警察制度的政治恐慌。有限度的財政擴張,每年5的警務預算上調,保障基本裝備、巡警宿舍和薪資調整,正式設立殉職補助制度,由倫敦市政、慈善基金和內務部共同負擔。”

  亞瑟說到這里,特意頓了一下:“它的好處是穩妥,不會引起太大爭議,不會驚動激進分子,更不會激怒財政部那幫守財奴。”

  “那缺點呢?”維多利亞問道。

  亞瑟微微聳肩:“缺點自然也是同樣的,改革力度小,雖然警官們的生活有所改善,但也僅僅是有所改善罷了。”

  “那激進的版本呢?它的反對聲浪很大嗎?”

  亞瑟點了點頭:“全國的治安官、郡尉、地方議會……弄不好全都會跳起來反對。”

  維多利亞眉頭微微一蹙:“既然反對聲浪這么大,那這個激進版……到底有什么價值?”

  “價值?”亞瑟像是早料到她會問,他淡淡一笑:“陛下,它的價值就在于,警察部門可以在許多方面不再受其他部門的掣肘,進一步明確警察的權責。因此,從今往后,像是冷浴場事件這樣的悲劇,就很難發生了。”

  維多利亞輕輕抿唇:“您是說,目前法律給警察的權力太少了?”

  “給得太少,也給得太分散。”亞瑟解釋道:“比如說,激進版中最容易受到攻擊的條目——擴大蘇格蘭場的法定轄區、將偵探部門從臨時機構升格為全國協作機關。我敢肯定,到時候這一條肯定是議員們罵得最厲害的,可如果能夠落實,最后真正受益的,是那些在小街小巷追著罪犯跑的巡警和擔驚受怕的市民們。”

  維多利亞還是不明白兩者的關聯:“怎么說?”

  “舉個例子。”亞瑟解釋道:“一個東區的兇犯逃到薩里郡去了。蘇格蘭場想要實施跨界抓捕,薩里郡的治安官卻說‘這不在你們蘇格蘭場的權限內’。”

  維多利亞眼睛瞬間瞪大:“那怎么辦?!”

  “怎么辦?”亞瑟苦笑道:“那兇手就這么跑了,因為法律不允許我們追捕他。”

  “這簡直太荒謬了!”維多利亞脫口而出。

  亞瑟看見維多利亞真的被氣得不輕,趕忙趁熱打鐵道:“陛下,荒謬的還不止這一條。”

  維多利亞氣呼呼的捂著胸口:“還有什么?”

  “比如說……倫敦交通。”

  維多利亞一開始以為他要說馬路泥濘、道路狹窄的問題,但亞瑟的胃口還沒有大到敢和市政委員會搶城市規劃項目的地步,他看上的是另一項有助于擴大情報來源的項目。

  “陛下,您或許知道,蘇格蘭場對倫敦的交通負有全部責任,但是我們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權力。”

  “怎么會沒有權力?”維多利亞不可置信地問道:“倫敦的交通不就是警察在管理嗎?”

  亞瑟苦笑著:“所有人都這么以為。可真相是……我們現在連罰一個阻礙交通的出租馬車夫都做不到。”

  維多利亞震驚得睜大了眼:“為什么?”

  “因為目前倫敦所有的出租馬車,全都歸出租馬車登記處管理。這是個和蘇格蘭場完全平行的機構,由治安法官監管,倫敦市政府任命人員,由一群對交通一無所知的文員負責。”

  維多利亞皺眉:“那他們做什么?”

  “登記馬車,發執照,收費用。”

  “那……管理交通呢?”

  “從不。”

  亞瑟頓了頓:“每次遇到馬車夫橫沖直撞、故意闖道……我們的巡警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馬車撞到人以前,大喊一聲,慢點!”

  維多利亞聽得目瞪口呆:“然后呢?”

  “然后?”

  亞瑟聳肩:“大多數時候,馬車夫只會說一句:‘哦,我下次會注意的’。”

  維多利亞臉都白了:“他們不會被處罰?不會被吊銷執照?”

  “陛下,市政府管轄的出租馬車登記處可不會得罪馬車行業。”亞瑟笑了笑:“因為馬車行可是倫敦城內納稅最多的行業之一。”

  亞瑟說的這些話雖然都不假,但也不是真相的全部。

  因為警察雖然沒權力吊銷出租馬車夫的執照,但是他們卻有權力階段性封路,以控制繁忙時間段里各個交通樞紐車流量的方式減少交通事故的發生。

  只不過,不能吊銷駕照的交警終究是不完整的。

  況且,如果蘇格蘭場能夠控制出租馬車執照的頒發,那就等于掌控了倫敦城內所有的馬車行。

  而要問世界上哪幫人消息最靈通,放在21世紀初,那肯定是出租車司機,而在19世紀,那就是出租馬車夫了。

  有了馬車行的幫助,警務情報局的工作必然會更上一層樓。

  至于先前那項跨區執法權,除了能夠便利蘇格蘭場緝拿外逃罪犯,也方便了亞瑟這個警務專員委員會秘書長向外伸手。

  眾所周知,雖然警務專員委員會名義上對全國警務工作都有監督權,但亞瑟實際上只能在倫敦這一畝三分地上作威作福。各個自治市鎮近些年自行建立的警察局因為吃的是地方財政,所以總體上依然處于聽調不聽宣的狀態。

  如果蘇格蘭場能夠跨區緝捕,那么警務專員委員會就能通過蘇格蘭場,干預地方執法,好歹也能行使一定程度的管轄權。

  不過最好的情況還是財政部和內務部能夠接受亞瑟的建議,在新法案中通過那份《地方補助條例》,規定自治市政警隊如果能夠達成警務專員委員會規定的訓練與紀律標準,那么內務部將會按其年度預算的四分之一提供中央補助。

  自古以來,有奶便是娘,沒有人會拒絕送上門的錢。

  當然了,前提是得讓他們知道,錢不是白給的,財權是要換管轄權的。

  而對于他的這套小心思,亞瑟在維多利亞面前自然有著另一套說法。

  亞瑟輕輕嘆了口氣:“陛下,這份新《警察法案》里,有一條是最難讓內閣點頭,也是最難讓地方政府接受的條文。”

  維多尼亞拿起那份文件仔細端詳:“難點我知道,可是我還不太明白它的意義。”

  亞瑟看著她,鄭重其事道:“陛下,其他幾條您可以不明白,但是為了您考慮,這一條您今天必須理解。”

  維多利亞原本還對這條不以為意,可她聽到亞瑟這么說,不免提高了注意。

  畢竟她知道,如果這位英國最騎士的騎士這么說,一定有著他的良苦用心。

  “陛下,地方警隊的預算幾乎都來自市政廳,來自地方富商,來自地方議員。換而言之,他們服從的是付錢的人,不是中央政府,更不是您。在曼徹斯特,紡織廠主可以決定巡警在哪條街道巡邏。在利茲,地方議員可以一句話讓警隊把注意力從盜竊轉向罷工。而在利物浦……如果沒有中央政府干預,那座城市幾乎完全是由貿易公司統治的。”

  “您是說,要讓他們向中央負責?”

  “不僅是向中央負責。”亞瑟正聲道:“是讓他們向您負責。每一位警察在入職時,都是要宣誓向您效忠的,警察不是白廳的事務官,我們只對王室負責。”

  維多利亞聽到這里,背脊不自覺地挺得更直了一點。

  說到這里,亞瑟又換了一個更輕柔的口吻:“況且,陛下……我知道許多人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通常最需要警察的地方,也是最負擔不起警察的地方。不論是曼徹斯特的貧民窟、利茲的工廠區,還是紐卡斯爾的碼頭……那里人們每天都在受到犯罪的威脅。可他們的城市財政……一年的治安預算還不到倫敦的十分之一。如果僅僅依靠地方自治,那最有錢的地區自然會擁有最強的警力,而最貧窮、最危險、最需要保護的地區,卻只能把治安交給上帝。”

  亞瑟盯著她的眼睛:“但您可以改變這一點。”

  維多利亞輕輕吸了口氣:“我……能改變嗎?”

  “能。”亞瑟肯定道:“只要中央政府愿意提供補助,那些城市將會擁有充足的警力、完善的裝備和良好的訓練,并且提供數百個就業崗位。那些原本猶豫要不要建立警局的自治市鎮,或許也會因為中央財政分攤費用,而紛紛建立自己的警察部門。最重要的是,這能讓當地市民知道,您沒有忘記他們,英國沒有忘記他們。而全國都會明白,是您讓英國的每一條街道都變得更安全了。”

  “我……”

  維多利亞原本還凝著眉,但她微妙的情緒變化怎么逃得過亞瑟的眼睛?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動了一下,畢竟這種‘能為人民做事,能改變國家’的宏偉愿景,真的很令維多利亞感到激動。

  但這種激動只維持了短短幾秒。

  因為她想起了舅舅利奧波德的教導——永遠不要在第一時間做出決定。

  “亞瑟爵士……”維多利亞的聲音仍舊帶著余溫:“我會認真考慮您的建議。但我不能在今天、在現在給您答復。”

  亞瑟愣了一瞬。

  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他看得出來,維多利亞已經被說服了七成,就差臨門一腳。

  不過他倒也沒有太過失望,反倒有些高興。

  畢竟維多利亞耳根子太軟的話,那豈不是墨爾本子爵的建議她也同樣偏聽偏信?

  他微微躬身:“陛下,謹慎是美德。今天您能聽我說這么多,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維多利亞看著他,如果她拒絕的是其他人,通常不會給個解釋,但她拒絕的畢竟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維多利亞輕聲問道:“您不覺得……我這樣太猶豫了嗎?”

  亞瑟輕輕搖頭,嘴上的漂亮話一句接著一句:“恰恰相反。倘若陛下今日立刻點頭,我反而會擔心自己說得太多、太快,讓您沒有時間思考。”

  維多利亞這才放心,她笑瞇瞇的點頭道:“那就好。我會把您的兩份版本拿回去,逐條看一遍。我保證,明天的我,會比今天更清楚這項法案對國家的意義。”

  “當然。”亞瑟微笑道:“我會等待陛下的判斷。無論是怎樣的決定,我都相信那會是最正確的。”

  維多利亞說不出為什么,這一瞬她忽然覺得輕松了些。

  她的視線在桌面上停頓了一瞬,又很快移開,手指在象牙色禮服的裙面上輕輕摩挲,像是在找一個合適的切入口。

  “您的身體……最近好些了嗎?”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動什么。

  亞瑟已經習慣了這種語氣,那不是正式的“陛下語氣”,也不是少女的小脾氣,而是只有在私下場合,面對特別信任的人面前才會出現的、不太好意思開口的語氣。

  她多半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亞瑟幫忙。

  “陛下?”

  維多利亞咬了咬下唇,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

  “我……我最近注意到……”她的眼睛盯著茶杯的邊緣,聲音低得幾乎要吞進去:“艦隊街那邊……有些……不太友善的報道。”

  亞瑟的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沒有插話。

  維多利亞繼續道:“我不是說……我不是說您沒有管理好。畢竟您也只管得著帝國出版的業務,而且……我知道您最近病著,還要處理那么多事務,我當然不是在責怪您。”

  她說著說著,自己都急了:“只是我……我……”

  她停住了。

  因為她知道繼續往下說,就等于承認那些小報影射的對象是自己與墨爾本子爵。

  那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愿直接說出口的。

  半晌,她才換了一種委婉到不能再委婉的方式:“只是我……覺得那些報紙……寫得太不像話了。”

  亞瑟面上表現的極度關切,但是心里只是“噢”了一聲。

  但他看見維多利亞這副模樣,又忍不住想要逗她,老條子裝作什么也不知道似的,開口問道:“陛下,您說的是?”

  維多利亞的耳尖一下紅了。

  她不知道亞瑟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

  但是,畢竟亞瑟爵士是如此正直善良的人,維多利亞無論如何都不認為亞瑟會明知故問。

  她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道:“就是……最近有些小報……寫得不太……不太像話。”

  亞瑟誠懇又不失關切的問道:“不太像話?是說那些互相罵來的罵去的文章?還是陰陽怪氣的政論?我記得有家報紙前天還攻擊過內閣的貿易政策……”

  維多利亞輕咳著打斷道:“不是那些。”

  亞瑟抬眉:“那是寫外交政策的?比利時的?還是法國那邊的?”

  維多利亞緊張得連手指都攥住了裙邊。

  “是……寫宮里的。”她咬著字眼,“寫得……很不負責任。”

  亞瑟點頭,認真分析道:“寫宮里的……那就是影射您和肯特公爵夫人不和的那些文章?您放心,相關報道我之前已經給艦隊街的朋友們打過招呼了,他們今后會注意的。”

  這一下徹底戳中了維多利亞的軟肋。

  她眉頭立刻皺起來:“不是那些!”

  那雙藍眼睛幽怨地盯著亞瑟,像是在責備他為什么天真到這個份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用盡可能含糊的方式說:“就是……那幾篇寫我過度依賴政府首腦……寫得很不禮貌的文章。”

  “喔……”亞瑟恍然大悟,像是終于被點醒似的:“那些寫您與墨爾本子爵關系過密的文章?”

  維多利亞的臉噗地一下,紅到脖子根。

  “亞瑟爵士!”她瞪了他一眼,有點惱羞成怒:“您這樣很不禮貌!”

  亞瑟像是被她嚇到了似的,忽的一下捂住了心臟,面作痛苦狀。

  這下換維多利亞嚇到了,她趕忙上前攙扶:“您……您沒事吧?”

  “沒事……緩緩就好了……”亞瑟緩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其實……”

  “其實?”

  “其實那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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