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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引誘人心的魔鬼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不列顛之影

  市長家中餐廳的桌上擺著一盤厚實的黑麥面包,外皮酥脆,內部松軟,有一種發酵后的酸味。

  旁邊是切成薄片的火腿和香腸,色澤鮮艷,散發著煙熏和烤肉的濃郁香氣。

  還有一大盤烤土豆,外脆內嫩,搭配著些許洋蔥和香草,足以讓人胃口大開。

  一碗熱氣騰騰的牛奶粥端上來,粥中漂浮著小塊的黃油和濃郁的奶香,看上去溫暖又誘人。

  餐桌的一角是酸奶油,白皙如雪,旁邊有一些腌黃瓜和腌菜,這類酸味的配菜是俄式早餐的經典搭配,既能開胃又能解膩。桌上還有一小盤切成薄片的奶酪,奶香撲鼻,與面包和火腿一同食用,口感十分豐富。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壺冒著熱氣的紅茶與佐茶的蜜餞,在它們的旁邊,還擱著一小碟糖和一壺牛奶,供客人根據口味自行添加。

  亞瑟抿了口紅茶,放下茶杯,回味著那一口紅茶的溫暖和香氣。在他看來,俄國的茶葉無論在口感上,還是香氣的持久性上,顯然都要優于英國的茶葉。

  俄國與英國都不是出產茶葉的國家,因此兩國的茶葉基本上都是通過對華貿易購買的。

  但俄國主要通過陸路直接與中國進行貿易,這使得茶葉的供應量與質量都得到了保障。

  而英國則依賴海運,從廣州將茶葉送往倫敦等大城市,由于運輸和存儲條件相對較差,這自然導致了茶葉的質量難以保持在最佳狀態,高品質的全葉茶價格常年居高不下。

  當年亞瑟還在格林威治當臭腳巡的時候,喝的都是售價每磅1先令的粉茶(茶葉末)。

  即便后來升了警督,也只是換成了每磅2到5先令的混合茶(將來自不同產區的茶葉按照特定比例和配方混合的茶葉)。

  而當《英國佬》步入正軌,與羅斯柴爾德開展的生意也初見成效后,亞瑟才終于開始喝上Keemun(祁門紅茶)和LapsangSouchong(武夷正山小種)等等動輒每磅10先令起步的高檔貨色。

  然而,這幾種唯有英國上流社會才能見到高檔茶葉,居然能出現在德魯伊斯克這樣偏遠的小城,甚至亞瑟還曾在餐廳的一角發現了頗受英國淑女熱捧的茉莉花茶。

  不得不說,至少在喝茶方面,俄國人的待遇確實要比英國人更優厚。

  亞瑟拿起一塊夾雜著酸梅、杏仁和橙皮的蜜餞,用帶著濃重約克夏口音的英語沖身旁的休特大尉問道:“理查德,我一直有個疑惑,你怎么會跑到莫斯科公司去任職呢?通常來說,這可不是個常規選擇。你在俄國生活了多久?四五年?或者比這更久?”

  休特喝了口茶,凍得發紅的鼻頭里噴出一股濃重的白色水汽,他凝視著窗外飄散的雪花,眼神平靜,仿佛在回望那些已經遠去的歲月。

  “算上今年,這已經是我在俄國的第十五個年頭了。我十二歲那年,我父親突然找到我,跟我說明天不用去文法學校了,他認識一個莫斯科公司的朋友,讓我跟著他去做學徒。其實說白了,就是家里沒什么辦法,只能讓我自己出去謀個生路。我父親的生意并不好,母親也早早去世,家里根本養不起幾個孩子。弟弟妹妹都還小,我是家里的老大,我這個當大哥的,總不能讓那幫小屁孩兒替了我吧?正好莫斯科公司提供了一個機會,所以我沒什么選擇,只能去。剛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這么多,一個十二歲的毛孩子懂些什么?我只知道倫敦切爾西那頭有個公司會教我些俄語和算術,好讓我有資格在莫斯科或彼得堡做些事。那時候的我,完全不懂商業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掙錢能讓生活變得更好。”

  說到這兒,休特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在思考那個年紀的自己。

  “那半年時間,我學了不少俄語,也算學了些表面上的東西,像什么業務談判、合同細則之類的。但一切都只是皮毛。真正的經驗,得從走到那些地方開始。去彼得堡的時候,我才知道真正的俄國是怎么運轉的。那些官員、商人和貴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而他們之間的博弈,這些大人們之間的齷齪勾當也遠比我想的復雜的多。

  接下來的幾年,去莫斯科、喀山,都是一樣的。到處都得學會規矩,學會如何不讓別人看出你并不完全懂這些事。我不是那種能在人群中炫耀自己的人,但你得安靜地觀察,做出對的選擇,抓住對的機會。再過幾年,我學會了和這些人打交道,明白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也知道了商業背后那些藏在暗處的東西。”

  他輕描淡寫地繼續道:“在俄國,日子過得并不容易,尤其是對一個沒什么背景的人。早早地離了家,公司代理人的考核向來嚴苛,俄國的生意人也不會因為你是個孩子就對你有什么憐憫。所以,在這里,萬事都得靠自己。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活就是個磨人的過程。如果今天不是您提起來,我差點都已經忘了這已經是我離家的第十五年了。”

  “十五年……”亞瑟輕輕重復著這個數字,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茶杯的邊緣,休特的言語雖然簡單,卻如一根無形的絲線,拉扯著他內心深處的某些情感。

  算算時間,這已經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多少年了?

  亞瑟強迫著自己別去想那些事,他轉而問道:“那你這幾年回過英格蘭嗎?倫敦這幾年可是一年一個變化,帕丁頓通了火車,新倫敦橋也通車了,西區的劇院開了一家又一家,至于東區嘛……東區還是老樣子,只不過違章建筑蓋得越來越多了。”

  休特搖了搖頭:“沒回去過,雖然莫斯科公司受雇員工的房租都是可以找公司報銷的,但公司給我們開支的薪水并不多。再加上日常在這里的花銷,如果我每年都要回一趟倫敦,那可能一兩年的工作都白干了。”

  “一次都沒回去過?”

  “沒有。不過我經常給家里寫信,我的幾個兄弟姐妹也經常給我寫信。我妹妹去年年初出嫁了,我那妹婿是在鐵路公司上班的,算是個體面人。至于兩個弟弟嘛,大的那個是個本分的人,現在在碼頭的造船廠上班,聽說他工作干得挺不錯,馬上就要提成領班了。但小的那個卻一直不開竅,游手好閑慣了,每份工作都干不長遠,前兩年醉酒之后和別人打架,讓砸掉了兩顆牙不說,末了還被警察抓進監獄罰了六個月的苦役。”

  休特一說到這兒就忍不住嘆氣:“要是我父親還在,多半還能管教他。但自從老頭子五年前去世以后,他就變得愈發無法無天了。我那個年紀大些的弟弟是個忠厚脾氣,在小的那個面前說話完全不頂事。我妹妹也是個昏腦殼,她知道小的那個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性格,然而每次小的一來找她這個姐姐要錢,她私底下還是偷偷地給!”

  雖然只是簡單的聊了幾句家常,但從中卻能瞥見休特的性格。

  這位憲兵大尉是個經歷豐富、性格沉穩的現實主義者,無論于情于理,他都有轉投亞瑟的理由。

  他來俄國本就是為了謀個生計,如果有人能給他提供更高的薪水和待遇,并且還能帶他重回倫敦往那個不爭氣弟弟的屁股上狠踹一腳,那不論是公司的規矩、第三局的條例,休特都可以通通置之不理。

  亞瑟適時開口道:“你那個弟弟的問題,等我到了莫斯科或者彼得堡,就給蘇格蘭場的萊德利·金警督寫封信,他會幫忙謀個差事的。對于萊德利來說,這種二流子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能和流氓地痞打成一片,有時候也是一種特殊的本事。”

  休特聞言連忙擺手道:“上校,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能幫他謀個差事固然是好事,但我總歸是想讓他改邪歸正做個體面人的。”

  “嗯……那倒是浪費了個好材料。”

  亞瑟揉了揉太陽穴道:“不過,好吧,既然是你要求的,那就不交給萊德利了。但是,湯姆的犯罪情報中心不適合他這樣野慣了的性子,而且湯姆也不是個喜歡和別人紅臉的性格……普倫基特那邊的話,幽靈隊要用性格冷靜、沉得住氣的……干脆,干脆交到格林威治那邊吧,托尼的脾氣雖然暴了點,不過正適合管教二流子。理查德,我向你保證,你弟弟會成為一個稱職的警官的。如果他在托尼的管教下依然不成器,那就只能送去《英國佬》編輯部端茶送水了。”

  休特聽到亞瑟的話,沉默了一會兒,他摘下帽子低下頭,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但那股深沉的冷靜中,卻透出一絲難得的感激。

  “抱歉,上校,憲兵這行干久了,感謝的話都不會說了。不過您放心,您跟著我走,就算法國人打過來了,我也保證您能全須全尾的抵達目的地,這是之前咱們就說好的。除此之外,我還欠您一個大人情。”

  “理查德,你這么說就太見外了。”亞瑟笑著端起茶杯:“我還以為我們早就已經是朋友了。”

  休特一只手按在胸口微微欠身:“能成為您的朋友,我感到異常榮幸。”

  說到這兒,休特又開口問道:“不過您想好了嗎?是先去莫斯科找,還是直接去彼得堡呢?”

  此時亞瑟早就不是前陣子如埃爾德附體般的猴急心態了,他并不急于做決定:“時間還早,我就算晚幾天去彼得堡也沒什么問題。理查德,你覺得莫斯科和彼得堡這兩座城市,哪座更值得游玩一些呢?”

  “這個嘛……就要看您喜歡什么樣的風格了。俄國是個具有多層次生活方式的國家,而這種特點也體現在城市上,而彼得堡和莫斯科就是其中的代表。作為首都和貿易中心,彼得堡的生活方式更接近于西方,彼得堡的文化是宮廷式和官僚式的。至于莫斯科呢,那里是俄國的舊都,文化也是貴族式的,許多俄國的民族傳統都在那里得到了保留。通常來說,想讓莫斯科接受新東西要比讓彼得堡接受難得多。不過,如果您想要體驗原汁原味的俄國,再沒有比莫斯科更合適的地方了……”

  休特剛想繼續介紹,便聽到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這位憲兵大尉立馬閉上了嘴,轉而冷眼望向走進餐廳的市長夫人。

  市長夫人的目光掃過兩人,最終定格在了亞瑟的身上:“上校,我們有些事情需要您幫忙,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談談?”

  亞瑟輕輕抿了一口茶,笑了笑:“用不著,夫人,休特大尉不是外人,我對他沒什么好隱瞞的。”

  市長夫人見他這么說,于是便讓女仆替她拉開椅子,夫人剛剛提著裙子坐下便嗔怪道:“上校,您對休特大尉沒什么好隱瞞的,但是您卻有事情瞞著我。”

  “瞞著您?”亞瑟心里咯噔一下,他還以為是事情敗露了:“夫人,我雖然不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說‘我這輩子從沒說過謊’,但是我對上帝發誓,我這輩子可從沒騙過任何一位女士,是的,一位也沒有。”

  市長夫人見他這副認真的模樣,笑吟吟的說道:“既然如此,您為什么不早點把還有一位欽差的事情告訴我呢?今天巴爾科夫準將到達德魯伊斯克的消息可著實把阿列克謝嚇得不輕,他差點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您知道嗎?現在整座城市都亂了套,大伙兒都在擔心那個新來的不像是您這么好說話。”

  “新來的欽差大臣?”亞瑟揣著明白裝糊涂:“許是內務部派下來的吧,不過我先前確實不知道內務部也往這里派了人,我還以為這次只是第三局的例行地方巡查。”

  “那幫內務部的狗崽子,真是見了鬼了!”休特大尉適時幫腔,他的聲音低沉卻充滿了怒意:“他們一天到晚就知道窩里橫,除了給自己找些麻煩,還能干點什么?地方上的事他們一概不管,卻總愛指手畫腳。每次把消息封鎖得死死的,仿佛我們這些做事的人都得聽他們的。放屁!那幫人就是一群腐化墮落的豬,拿著別人的錢,做著自己的惡事,還想拿個欽差身份壓我們。巴爾科夫準將?我敢打賭,他就是個馬屁精,爬得再高,最后也不過是一只蠢驢!”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嚴厲,雙手緊握成拳,仿佛想要把桌子給掰開:“要不是我們這些人,每次把那群人犯下的低級破事都壓下去,他們早就把地方上弄得雞犬不寧了。這群家伙,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真該送去柴堆里燒了!”

  市長夫人聽到休特的咒罵,心中愈發有了底氣。

  她就知道,雖然準將要比上校大一級,但說到底,赫斯廷戈夫上校可是能上達天聽的第三局的憲兵。

  別說區區準將了,如果較起真來,就算是一省總督來了,他也不敢對上校太失禮。

  況且……

  這位上校還這么年輕!

  亞瑟伸出手假裝教訓休特道:“理查德,差不多行了。雖然咱們和內務部確實不對付,但臺面上的體面最起碼還是得維持著。對了,夫人,您剛剛說的那位新來的欽差大臣,是叫巴爾科夫是嗎?”

  “沒錯,上校。”市長夫人抱怨道:“雖然我這么說可能不合時宜,但那位大人不是您這樣體面、優雅的人物,今天一大早便帶著一大群哥薩克騎兵沖進了城里,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他還說什么,必須要在一袋煙的時間里把全城的官員都集合起來,如果他抽完了煙發現有人沒來,那他就要派哥薩克給那人三鞭子。”

  亞瑟起身正了正衣衫,捋直了燕尾服的標致立領:“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今天這三鞭子豈不是吃定了?畢竟我貌似也在‘全城官員’的范圍里,而且現在他多半已經抽完煙了吧?”

  市長夫人心中竊笑,她覺得那位不識趣的準將今天多半要倒大霉了。

  “他怎么敢!”市長夫人恭維道:“皇上都未必舍得抽您的鞭子,他一個韃靼蠻子居然有這么大的膽子!”

  亞瑟用餐巾抹了抹嘴,施施然的站起身,向休特下令道:“大尉先生,召集咱們的人手,跟著我一起走。畢竟巴爾科夫將軍的命令可是召集全城的官員,你、我還有你手底下的憲兵們一個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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