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之后,瀨渚縣的“大老爺”“二老爺”都是小心翼翼接待張老板,至于軍區、省府大院的人,早跑了,就打了個招呼,說感謝瀨渚同志們的辛苦。
辛苦個雞兒的辛苦,一個個都是提心吊膽,唯恐“上差”逗留。
唯有“財神爺”在此想吃“蟹黃拌面”,縣政府食堂的廚子當即帶著同志們給張老板拆了兩百只螃蟹助助興。
“張總,要不再來點‘蝦子面’?廣陵的師傅,小南湖的蝦啊。”
“太客氣了,這太客氣了,臧縣長,不用這么關照的,耽誤你們的工作,還連吃帶拿的,我有點不好意思。”
“張總,都是同志,這有什么客氣不客氣的。我們瀨渚雖然在省會,可是瀨渚窮啊,那是路也沒有,橋也沒有,去一趟市里,很不容易的。不過呢,本地的河鮮,不管是魚啊蝦啊還有螃蟹,那都是……雖然不比‘陽澄湖’名氣大,那也是不錯的。”
作為瀨渚縣的縣長,臧昆明現在有點激動,他以前不是沒找張浩南化過緣,但不管他怎么折騰,因為張浩南人在兩江工業大學的緣故,任何項目只要暴露,都是市里先篩一遍。
比如茶葉種植,他沒想過嗎?他比涂中市的賀成都琢磨得都早,但有屁用,市里根本不給機會。
原因很簡單,位置太偏,加工業規劃需要配套基礎設施。
整個建康市的水電燃氣路橋,都是市區優先,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既有人口分布的現狀,也有建康市地理上南北狹長的為難之處,長江剛好一截兩段,那自然是沿江優先。
這是個經濟賬。
之后臧昆明還琢磨過“神森產業園”分一批配件生產過來,但被瀨州截胡了,他當年還在瀨州當過警察局局長呢。
奶奶滴……
然后他也想通了,這化緣雖然還得化,思想則是要變通一下。
光哭窮沒用,還得把握住機遇。
這次就是個機遇,不過在這次之前,他也算是努力過了。
虞山“走馬塘機場”這個項目,他還是想到了門路,入股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接點活兒,那還是可以的。
本地老革命相當多,抗戰時期的“宣當警衛團”就在這里活動。
瀨渚人口雖然不是很多,抗戰的決心很大,最困難的時候,不算被偽軍強征的,僅新編第四軍,就輸送了一千多兵員。
臧昆明找的就是原華東空軍后勤部大建公司,要求也不高,就是多用幾個瀨渚人,苦點累點不要緊,反正“走馬塘機場”項目不可能不賺錢,工錢肯定是遠遠高于預期的。
當然他也幻想能有車隊拉土方、填土方,但沒那實力,門路也不夠。
然而今天,一切幻想都在伸手可及之處。
“財神爺”居然現形了。
因為二十號是兩江工業大學畢業生的畢業典禮,所以幾乎周邊地區有借口有理由的,都跑去兩江工業大學捧場。
沒別的意思,就是對安獨秀特別敬重,也順便在高等學府陶冶一下情操,感受一下氣氛。
現在,臧昆明覺得去不去兩江工業大學不重要,沒必要給人家學校添麻煩,平白增加工作壓力。
“這瀨渚的環境,是真不錯,節奏好,壓力不大。老街比夫子廟對我胃口,很適合改造改造啊。”
張老板繼續吃著蟹黃拌面,正常的量就是二三兩或者半斤一盤,因為這就是個主食,還得吃菜。
結果張浩南“呼”的一下,一半的面沒了。
再“呼”的一下,盤子就干凈了。
然后就是啃螃蟹腿兒,掰得無比熟練。
此時的螃蟹并不肥,但肯定也有“早熟”的,價格當然也不會低,臧昆明算是把瀨渚縣掏空了,才湊了這么一桌像樣的螃蟹。
他并不愛吃“大閘蟹”,無法理解張浩南這種吃法,但看他體型抵自己兩個,臧昆明也就不覺得奇怪。
能吃是福,能吃是好事啊。
什么“飯桶”不“飯桶”的,不要胡亂給人取外號。
“老街的條件還是差了一些,縣里也沒有多余的資金來改造,很多群眾的居住條件,也一直得不到改善。所以多少還是有些不足之處,跟夫子廟還是比不了的。不過張總喜歡,我感到很榮幸。”
“臥槽,臧縣長,你真是……你知不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聽上去不刻意的馬屁?我真是太喜歡了!就沖你這句話,老街改造我包了,要成立個什么公司,你跟縣里的領導班子研究研究,縣里以什么形式入股,做好計劃書就行。錢不是問題。”
“然后呢,這是我的首席秘書,樊素素,她就是瀨渚本地人。我想用她的名義,投資點‘積德行善’的項目。有沒有什么好建議的?”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腦子停頓了一下,臧昆明忽然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
他其實以前工作比較粗暴,但碰過硬茬子之后,逐漸學會了圓滑。
官場,好似熔爐,任你原先是何等的有棱有角,一把火的事情,是扁是圓,不過是隨人心意。
他從未有過跟張浩南這等牲口打交道的經驗,畢竟張浩南不似那些二代那般粗野,這種粗野,不是行為舉止,而是胃口,而是靈魂上的俯視。
張浩南是不講規矩,規矩在他這里,可以有,可以無,全看心情。
“之、之前跟樊、樊秘書談、談過修路的事情……”
也難怪臧昆明這時候結結巴巴,他前年就跑過市里很多次,但因為規劃的事情,主要還是瀨州要早一點,因為瀨州離得近。
所以在修橋鋪路這件事情上,瀨渚縣話語權非常低,“上面沒人”的尷尬就在這里。
不過明年可能就要改變一下行情,臧昆明任期明年就滿了,大概率就是去城建局,目前已經在做準備,有些業務也開始溝通。
什么時候去市里學習還沒定,但過完年是肯定要的。
相對沒什么話語權的地區,干部都是“螺螄殼里做道場”,當然這是有追求的干部。
如果是完全放棄治療的,那就是另外一種光景,大概率“蚊子腿上刮點油”。
近十年來最幸運的縣長,包括退了休的,無出王重慶其右,但王重慶那是拿全家老小的命來換的。
他家里的親戚都逃離了西蘭縣,現在都躲在了京城避難,王重慶外孫還是借讀的軍都區外來務工子弟學校,沒敢放市區。
王重慶女兒女婿全家就住在十三陵水庫旁邊,因為那里有軍都區的武警駐扎。
北林市的案子,屬于典型的朝堂、江湖一把抓,防得住“士大夫”,未必防得住“游俠兒”,王重慶全家想要太平,起碼五年以后。
但王重慶仍舊是近十年來“縣長”這個范疇中,最幸運的,因為拿到了聞所未聞的投資。
完全是顛覆性的重鑄西蘭縣,從上到下的“大清洗”,放眼建國以來所有的開發項目,那都是相當炸裂。
中央也鼎力支持,原因就在于這個機會實在難得,需要立一個標桿。
“振興老工業基地”,實質上應該叫“延緩老工業基地衰退”,有了這個標桿,就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調整。
以前沒有這個機會,現在這個機會,是王重慶“對賭”賭來的。
萬幸,這場“賭局”中,沒有賴賬的選手。
臧昆明當然羨慕其回報,但同樣的,也深知那種把全家老小都押上去的刺激,一般人根本玩不來。
更何況還是個退休老頭兒,那就更可怕了,榮譽未必能傳遞到子孫后代身上,而風險,卻是實實在在的。
能夠盡到自己一份責任,就已經是能夠評個“上中官聲”,倘若再能留點兒東西在任上,那自然是更好。
誰不想進步呢?
“修路啊,好想法。正好我過兩天要參加畢業典禮,淮西省那邊也會來幾個朋友,到時候把過境淮西省的一段規劃,也可以談一談。兩省合作,也算是搞個典范。收點過路費就行。臧縣長明年應該會去市里吧?”
“組、組織調動,我個人是服從組織安排……”
“那現在瀨渚縣最希望是修什么樣的路?”
“新增一條雙向四車道?”
“通市里?”
“多一條過路瀨州的。”
83最新地址 張浩南被臧昆明的要求驚到了,以至于“蝦子面”端上桌的時候,張老板腦子有點混沌,“不是,雙向……四車道?就修到瀨州?”
這下臧昆明也反應過來,是自己眼皮太淺了,膽子太小了。
因為建康市本身就有規劃,既有線路上,新增了不少鄉道,都是雙向兩車道,但通行能力不錯,重卡什么的都能跑,養護成本也不高,對下面的區縣是相當實惠的。
再往上,縣里財政支撐不起;如果是高標準公路,那怎么規劃,基本是市里說什么就是什么,縣里就是配合。
也不怪臧昆明不敢往上喊,哪怕他知道張浩南的級別非常高,高到縣政府的多媒體會議室說被“征用”就被“征用”。
“以后肯定經常在建康打交道的,我那個老學長,胃口多大?學學人家嘛臧縣長。你對我還是不了解,我愿意花錢的時候,你只管大膽的喊,不要怕我沒錢。”
“張總,這雙向四車道,新增一條去瀨州的,那起碼也要千八百萬啊,這里修路沒有市區那么方便的,地質松軟……”
話說著說著,臧昆明自己沒聲兒了,因為張浩南看他的眼神就很無語。
他自己也是傻了,暗罵自己是豬頭三,居然替“資本家”省起錢來了,這不是腦子進水了么。
“雙向六車道!直接繞過‘石臼湖’!”
臧縣長一咬牙,豁出去了,大膽地喊了一個自以為很牛逼的價。
其實“石臼湖”東岸的高速公路二期工程前年就搞定了,現在正在搞拓寬工程。
當時一期工程就是要從祿口機場能到瀨州,二期工程就是到瀨渚,屬于“縣縣通高速”工程。
但還是不夠,瀨渚的特點是深入淮西省,所以在物資采購上,是很有優勢的,問題就出在這里,通往淮西省的高速,短期內看不到貫通的可能。
所以最好的辦法,肯定是在現有的縣道、鄉道甚至是村道上升級改造,也能做高標準公路,升級之后,通過驗收的話,也能收錢。
當然收過路費那不算什么本事,怎么搞商品集散中心、物流中心,才算是看出當地政府的能力。
瀨渚本地和淮西省江南地區的溝通,最便利的運輸方式其實是船,“運糧河”還在發揮作用,整個“石臼湖”西部南部,更是有著極其發達的水網。
圩田在這里隨處可見,聚落往往點綴在被水網切割的田地之間,因此臧昆明說地質松軟啥的,并沒有說錯,確實是真實情況。
不過這些難題,在“鈔能力”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不是,臧縣長,瀨渚這么好的自然環境,有山有水的,伱再大膽點兒!”
張老板“呼”的一聲干掉三分之一“蝦子面”,一旁“小蜜”見臧縣長如此小心謹慎,于是笑著道:“臧縣長,姐夫他現在很少投資十個億以下規模項目的……”
全球氣溫都在上升,因為瀨渚縣的領導班子都在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臧昆明沒見過世面,但要講道理嘛,我瀨渚縣去年國民生產總值才四十多個億,你跟我說十個億的項目,我能信?我敢信?
我他媽直接干了!
臧昆明哆嗦著手,滿上了一杯“五糧液”,沒有任何廢話,直接一飲而盡,然后又滿上一杯,又一飲而盡;接著又滿上……
失去表達能力,只能照“老規矩”來表表態了。
雖然張老板不喝酒,但這不妨礙臧昆明挑戰一下自己的肝臟。
“張總,您……您指條明路,我呢,只要還在瀨渚一天,一定把工作做好!”
“市里有軌道交通計劃,但是資金不太充裕,去年‘建康地鐵公司’就問過我,能不能借點錢,不過當時有些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再加上京城南郊區的一百個億,我肯定是要觀望觀望的。”
“一百個億……”
臧縣長對富可敵國,如今有了清晰的概念。
雖然知道不是“財神爺”一次性掏出來的,可那他媽是一百個億啊。
怎么做到的?
他想都不敢想這是個人能夠擁有的財富。
“今年就好多了,到處都是利潤,用都用不完。就之前借貴寶地開會,我咨詢費就是一個億,找個地方花掉很合理吧?”
“合、合理。”
“這樣,我說個項目,是政務院存檔等著吃灰的,直接修一條貫穿‘石臼湖’的兩用大橋。汽車能開,地鐵能走,五個億,怎么樣?”
“這、這是我能想的項目嗎?”
面對張浩南的無語,臧昆明自己都無語了,一直在犯蠢。
“明年要是臧縣長還能跟進這個項目呢,那說不定還能繼續合作,希望合作愉快。我本人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單純要給素素積德。所以,跨湖兩用大橋,我們算五個億,剩下的瀨渚老街改造還是說其它公路改造,到時候是借還是說成立股份公司,那都是可以再說的。總計打包十個億,也算是為素素家鄉盡一份力。”
吃菜,吃菜!
臧昆明有些慌張地吃了一口菜壓壓驚,他不知道酒勁上來了還是怎么回事兒,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跟做夢一樣……
不會真是做夢吧?
臧昆明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整個飯桌于是陡然安靜,瀨渚縣政府領導班子齊齊目光看向“班長”,這又是怎么個事兒?
不是做夢……
但臧縣長竟是有點害怕,直到想起來自己跟張浩南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于是放下了心來。
“財神爺”過路,真爽啊。
隨便手指縫里漏一點兒,他媽的比自己十幾年打拼業績還要多得多!
至于“財神爺”是為了哄“小蜜”還是逗“小三兒”,需要關心嗎?
需要關注嗎?
他腦子轉得飛快,已經琢磨好了好幾個身份給樊素素,都是頗具“政治地位”的頭銜。
錢,他是沒有的。
但是作為“縣老爺”,給本地“烈女”送幾塊牌坊,他不但有,而且很多。
至于臉面……
他媽的五百萬就能讓喝得第二天起不來,十個億,喝死他都行,死多少遍都行,只要“財神爺”高興,他表演“龍吸水”都可以。
是夜,瀨渚無人入睡,因為“縣老爺”帶著“二老爺”以及六房吏員,都要連夜加班加點。
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很單純地,很樸素地,要集思廣益,看看怎么拍張老板馬屁,怎么哄樊素素開心。
沒人知道小南湖那頓“蟹黃拌面”“蝦子面”,到底有多么美味。
正如沒人知道這飯局上發生了什么。
反正縣里但凡沾親帶故的,幾乎是第一時間都匆匆“下海”。
沒辦法,“財神爺”過境……金山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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