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二點鐘“討論”到了下午一點一刻,總算是有了點成果出來。
首先沙城市政府跟張浩南達成了共識,要想牛馬做得多,也要保證牛馬不生病不受傷,那么“黃賭毒”肯定是要嚴厲打擊的,尤其是后兩個,長期從嚴從重,不搞運動式打擊。
其次沙城市政府在“沙食集團”的常駐機構改組,設立“沙城市政府駐沙城食品集團綜合服務工作站”,由副秘書長掛帥,“沙食集團”相關單位所在的區鎮副鎮長為綜合服務工作站的片區站長。
最后,二月七號的抓捕行動,沙城市警察局是有接到上級單位通知的,是配合姑蘇市局一起行動的……
至于說張浩南揚言過完年要給姑蘇市警察局捐二十輛帕杰羅,改為捐給邊防緝毒的兄弟單位,同時在交通工具和其余設備上,可以根據當地需要來調整。
顧正剛非常的不爽,他堂堂姑蘇市局一把手,二十輛帕杰羅欸,本來回去多牛逼的影響力,現在就要打折扣了。
不過出錢的是張老板,他肯定是沒啥意見的,有了今天這個交情在,好日子還在后頭吶。
就是這沙城的土鱉風氣,著實令人難以釋懷。
他年紀輕的時候,其實見識過魏剛跟人對噴的,那時候魏剛的頭發還是黑的。
小二十年過去了,沙城還是這個鳥樣。
“鄉毋寧(鄉下人)”是這樣的……
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后,大家吃了點零碎,又喝了點茶,這才接著下半場會議,氣氛明顯就好了很多。
并且秘書們也進場,該速記的都要速記,搞不好明天開會就要用到。
“……綜合服務工作站除開常規的稅收、人事、金融等等問題之外,基本社區治安、精神文明建設等細節問題,也要專人專項、分區跟蹤,盡可能早發現早處理,把問題扼殺在搖籃里……”
翁劍鋒沒啥火氣,只要張浩南不壟斷基層,不把沙城弄成“張半城”,什么都好說。
幺蛾子越少越好啊。
討論開始趨于具體細則,也就沒有了污言穢語,陸文兵也一臉斯文樣發表了意見,“在‘沙食集團’相關企業單位所在的基層呢,包括農村和街道,我看除了我們警方,還應當工商、城建、勞動、計生等多部門齊抓共管。之前普遍的預篩辦法,就是從辦暫住證入手,但往往都是集中辦理,基本上是肯定打草驚蛇的,基層警力很多時候就是追不上流動人員……”
到底也不是吃白飯的,陸文兵沒兩把刷子,也不可能來沙城坐穩屁股底下的位子。
他現在完全沒有之前跟張浩南對噴的惡劣樣,反而說話抑揚頓挫,吐字也十分清晰,半點口音都沒有,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沒有含混模糊的地方。
“……流動人員,暫住人口,雖然人員本身是動態的,但是,他們肯定需要一個落腳地,也就是說,他們肯定是要住下的。但凡身上有點錢,就不太可能愿意長期委屈自己,因此,我的建議是市政府從整體出發,從住房入手,先從市區老房子、城郊結合部以及周邊工業鎮所在街道入手……”
“……看住房子就等于看住了人,通過住房管理來管理暫住人口、流動人員,把以往在賓館、旅館、酒店以及各種娛樂場所的管理辦法,挪到更大的范圍中去,同時為了避免職能沖突,由市政府統一管理,多部門聯合,避免工作部署多,檢查落實少,有利可圖大家爭著管,承擔責任就互相推諉……”
一番話講出來,有理論也有實際,聽得之前看對噴的緝毒警察們精神恍惚,他們都是外地來的,感覺這地方太魔性了。
就難以理解。
要不是張老板說要捐帕杰羅捐摩托車捐防彈衣捐防彈盾牌……他們是真的感覺屁股底下全是刺,坐著太難受了。
有一種很微妙的精神折磨感。
這地方的人難道不會精神分裂嗎?
不過這些其實對官場老油條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兒。
等各抒己見之后,會議內容市政府的筆桿子會認真整理,最后成文發表在哪里,這些是可以再說,不太重要。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補幾個采訪還有合照,主要是張老板跟市政府的領導班子,各種握手,各種表達感謝,各種表示應該的。
總之就是市政府認為“沙食集團”是一個有社會擔當的優秀企業,是沙城家鄉人民的驕傲。
而“沙食集團”董事長張浩南先生,則是再三表示,這都是“沙食集團”應該做的,配合政府、警方的工作,是一個合格沙城企業的義務,更是責任。
然后張浩南和陸文兵還呲著牙笑得跟松獅犬似的,互相還要緊緊地握手,沙城市電視臺的攝像頭看懟著臉呢。
至于魏剛,那就簡單多了,老市長懷揣一顆赤誠之心,依然為家鄉的繁榮發展做貢獻。
反正一句話,大家都是做了一點微小工作,很慚愧。
鏡頭一轉,張浩南跟陸文兵一拍兩散,誰也不欠誰的,反正陸文兵走的是監察這條線,不吃經濟發展成績也沒啥關系。
重點是他上頭有人,當然他個人能力也確實擺在這里,張浩南雖然不爽,也承認這雜種的的確確有實力。
散場之后,有人打聽諸如“天萬娛樂城”等等地方的行情,張浩南讓人放出謠言,說這幫娛樂場所的幕后老板都“畏罪潛逃”了……
具體發生了什么,張浩南反正不說,當然真要是有人從長江里打撈起來捕蟹籠,那只能說打撈的人耽誤了來年長江里中華絨螯蟹的生長。
太不應該了。
不過各種小道消息還是滿天飛,畢竟張浩東、武泰安他們親自帶隊去抓人,小一千號人的行動,沙城今年過年肯定沒人在夜總會開卡座就是了。
所以有些事情,還是有人在猜測,是不是有些地方的幕后老板,被“沙食集團”的張老板給做掉了。
也不差多幾對“曹家兄弟”不是?
只不過沒有證據的事情,還是要少講,當然人事部大總管孫鵬飛卻是難得請了個假,他得調整調整。
傳說是傳說,親眼看到老板跟個變態似的……那是另外一回事。
當天晚上的姑蘇電視臺還有沙城電視臺,都報道了警方破獲一起特大拐賣人口案件,至于說毒蟲那點事兒,盡管同樣很重要,卻吸睛程度遠不如人口拐賣。
因為是相當罕見的一鍋端,真就團伙一個都跑不了,讓晚上電視機前聽個響的普通老百姓,都是非常的驚詫。
本該露面的張浩南,最終鏡頭還是沒給,給的是陸文兵,反正就是切鏡頭到位就是了。
張浩南跟秦世川打了聲招呼,秦世川自然也就輕松搞定。
二月八號顧正剛繼續逗留沙城,要給張直武、張直兵口頭表揚一下,也算是撐個腰。
至于劉諶,中午也去了一趟吾家埭吃了個便飯,看到一群毛孩子喊他爺爺,他竟是有一種看《葫蘆娃》動畫片的感覺。
“你這幾個子女,都不錯啊。”
劉諶很是欣慰,從性格上來說,張瑾、張然瑜、張玲、張瓏都很不錯,老大的氣場最強,最有派頭;老二性格寬厚,是典型的傳統長子模樣。
正所謂“三歲看八十”,劉諶覺得老大老二將來都會過得不錯,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爹媽不太正常。
“那肯定的,種好。”
見張浩南這副狗樣,劉諶真是半句話都不想跟他聊。
不過張家的人倒是很激動,畢竟姑蘇副市長來鄉下吃家常菜,這也不常見啊。
大官,絕對大官了。
只是魏剛過來之后,鄉下人才知道老市長的地位似乎還要高一點。
畢竟劉諶姿態更低。
“陸文兵這個人,水平確實可以。”
吃飯的時候,禿頭老漢對過完年的政府駐企業綜合服務工作站設置,那是相當的滿意。
不過也不是什么企業都有這個資格,起碼得有形成“產業園”“工業園”的規模,才算有了實力。
光看產值沒啥卵用,要看帶動的就業人數,以這個為標準。
人多了才會嘴雜,這是社會基本規律。
“確實有一套,留在沙城實在是有點大材小用。估計再有個兩年也差不多要回梁溪或者去姑蘇。”
張浩南倒也認賬,現在有驚無險,暗地里雖然風波詭譎,總算明面上風平浪靜,社會面也沒有出現什么輿情,除了那些死了兒子老公的人家,基本上沒人不滿意的。
不過陸文兵麻煩也不小就是了,這次顧正剛他們拿去做獎章的人頭,有兩個是梁溪地頭蛇的侄兒外甥,公對公的穿小鞋肯定不可能從梁溪扔到沙城來,但輿論上做點小引導,兩江省省府大院里面摻一點豬飼料,還是夠陸文兵頭疼的。
講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都要有圈子。
哪怕是張浩南這么狂,也有圈子,只不過跟一般的權力生物圈子截然不同罷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張浩南算是本地區理想主義者的一座靠山,荒涼是肯定荒涼的,這山頭寸草不生鳥不屙屎,管飯是不可能了,但靠過來小坐休息,借一下山陰遮陽避雨,張老板也不會介意。
“跟陸文兵加深合作,還是有好處的。”
“公對公嘛。”
聽到劉諶建議,張浩南也很坦然,陸文兵這雜種也是個絕頂聰明的家伙,雖然不喜歡,但有一說一,正因為他絕頂聰明,很多事情的推動,有他幫忙,能省不少事情。
跟那些天天喝咖啡裝逼的僵尸比起來,陸文兵至少還像個人。
聊了會兒天,幾個熊孩子拿了一些水果糕點過來,老先生們吃得也挺高興。
之后就是在吾家埭散散步,一村的建設已經像模像樣,村里通勤都是兩車道,工廠旁邊則是四車道,路邊綠化和燈光指示牌都很風格,看得魏剛很是歡喜,讓張浩南給他老家也捐個幾百萬,修幾條路和老年活動室。
他現在退休回鄉下,看個報紙都是過期的,簡直無語。
“叫我說你就搬過來住,你住老家有啥卵用?別人想要拍馬屁,又不敢拍得太重。拍重了有貪污浪費的嫌疑;不拍又好像對老干部關懷欠缺。讓人患得患失。”
禿頭老漢一聽張浩南這話,竟是覺得有點道理。
剛要點頭呢,就聽張浩南道:“正好集團要擴張,你老家那地盤蠻大的,我看可以開發一下。正好有幾個年輕英才,我可以推薦過去,做你老家的村長。”
禿頭老漢的頭皮血管似乎又要隆起來。
去別的村打生打死,張浩南指不定還不太好意思,但禿頭老漢的老家,他耀武揚威一點壓力都沒有。
一旁劉諶面帶微笑,但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在農村建設方面,是不是有啥想法?”
“之前市政府想要把四個大隊都并入吾家埭,我是堅決反對的。最后市區鎮和村里頂住了壓力,只是并了兩個村。我還是原先的觀點,一萬人就是一條分水嶺,戶籍人口超過一萬,就不能用老辦法去管理。人數過萬,智商減半啊。”
“現在‘合村并寨’是趨勢,總歸會有超大規模的村級單位出現。”
“那就一定會有超大規模的問題跟著出現,這是必然規律。”
幾人漫步村道,村內小河治理得很干凈,冬季能夠直接看到河底,透明到小船漂在上面,宛若浮空,只這景象,看了也是舒服的。
張浩南也是如此,心情相當不錯地繼續道,“去年還是前年,跟魏市長也聊過這些問題的。基層的干部水平,能夠出現魏市長這樣的天才,那是小概率事件。正如有些企業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夠發跡一樣,有些基層干部,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夠把隊伍帶出來。所以千八百人的隊伍如果能做的像模像樣,沒有激烈的外部競爭刺激,簡單地擴大規模,最終必然是頭破血流。”
“哪怕是部隊里連長變營長,營長變團長,需要操練多少年?大大小小的演習哪怕只是演戲,背書都要背死人。”
“所以別的地方我不管,反正我住的地方,就不允許擴村原始戶口超一萬。并且在‘新村民’問題上……”
張浩南抬手指了指遠處的“吾家花苑”,“喏,那就是辦法。”
“好處是方便基層管理?”
“就這一點,難道還不夠嗎?還是那句話,像魏市長這種人,那是少數。”
劉諶若有所思,“那么在‘姑蘇產業園’上面,是不是可以圍繞‘合村并寨’做文章?”
“那就要肯花錢認真做調研了,科學管理上的事情,想要有用的數據,只有先舍得花錢。”
之所以劉諶會提出這么個仿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那是表面上看確實相差甚遠,但如果真做了基層調查,尤其是社會調查和經濟調查,那么就會發現,“姑蘇產業園”只要因地制宜來調整,是可以最大程度地利用好當地勞動力結構。
“在贛南的規劃,我看可以借鑒一下吾家埭的發展過程。”
劉諶想了想,原本打算晚上回姑蘇的,現在卻是有了新想法,“我打算在吾家埭做幾天調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