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中,陳正很明顯有些疲憊,不過他沒有拖拖拉拉,而是快速跟張浩南交流了一下他現在的處境。
“市場公平原則?”
聽到這六個字,張浩南笑了笑,“也還好。”
這說明兩浙省省府大院首先肯定不拉偏架,對柯城來說,已經是能夠爭取到的最好情況。
跟省會硬杠是沒有什么鳥用的,只能盡可能化被動為主動。
當然,在現在的環境下,不拉偏架本身,其實就是對柯城不利,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柯城的底子就是個渣,拿頭來跟余杭比。
別說余杭了,隔壁婺州產業布局也無比清晰,前途光明多了。
那么接下來就是各憑本事,“京爺”也好,“滬爺”也罷,他們有多少資源進來開吃,那是他們有實力,不服不要玩。
游戲環境就這樣。
菜,就要多練。
當然陳正也琢磨過,是不是開個掛,比如說請“張老板”秀一下超能力啥的。
可張浩南才不會摻和這種事情,除非柯城的國有資源賣給他,但陳正會這么干嗎?
懷揣理想的人,屁股還是有點操守的。
所以現在陳正就要賭一把。
或者說,玩命一回。
“張總,你說的辦法,我個人是打算采納的。”
“噢?看來陳市長在余杭收獲不錯嘛。”
雖然不知道陳正的“帶頭大哥”是誰,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陳正敢這么說,那就證明兩浙省高層是認可“打黑”這條路的。
并且不會因為陳正“打黑”,就扣一個破壞民間經濟活力的大帽子。
畢竟都講“市場公平原則”了,再講一點“社會公共安全”又怎么了?
依法治國嘛。
“張總,多謝幫忙。”
“談不上,我也是吃飽了沒事干,找點事情做。”
然后張浩南笑著道,“陳市長,稍后跟張濟深聯系一下,他會有東西給你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陳正可以肯定,絕對不簡單。
飯局上,過來順便喝杯茶的陳道盛全程聽到了講話,他一開始沒聽出來電話那頭是誰,直到張浩南說出“陳市長”三個字,陳道盛才知道不是喊他,而是跟電話那頭的人講話。
多少有點驚訝,沒想到柯城的陳正,居然跟張浩南私人關系這么緊密?
合理,但又有點出乎意料。
等張浩南掛斷了電話,就見他叫來了隨行秘書,“把柯城的那份名單,傳真給張濟深助理。”
“好的老板。”
做完這些,張浩南這才起身又給陳道盛稍稍地添了一點茶,然后道了個歉,“有點怠慢,不好意思啊陳市長。”
“張總不用這么客氣的……”
笑了笑,陳道盛猶豫了一下,竟是開口問道,“張總,我有點好奇,您這是要跟柯城的陳市長做什么大項目?”
“柯城港區那個項目嘛,有人盯上了,所以陳市長現在有點著急,我呢,就是順道做個‘顧問’。”
“張總,說實話以柯城的底子,做港區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去年國民生產總值,連兩百億都沒有,還不如我們嘉禾。現在區位優勢是很重要的,一步領先往往就是步步領先,柯城就算做起來,投入也比衢江下游地區大得多……”
陳道盛充滿了疑惑,但他絕對沒有懷疑張浩南是戇卵,拎不清行情。
沒辦法,張浩南的戰績太輝煌了,柯城的港區建設,別說陳道盛,整個兩浙省高層,都沒人懷疑他的選址,都認為一定是張浩南有什么深遠布局……
其實這些高官哪里曉得,這里面屁的深思熟慮都沒有,純粹是因為柯城最窮,話語權最低,方便“沙食系”操作。
那六千萬的投資,其中一大半就是為了玩兒。
很多河道水閘、停泊點的設計,也不是什么對外說的地產投資,投資個雞兒,就是為了方便電動船補能。
當然現在的發展,確實有點超出原先的設想,這最早的六千萬,威力比六個億還要大。
別的不說,有些港區自動化設備的研究,兩浙省就打算把試點挪到新建設的港區上。
而這,又極大地鼓勵了一些名校同學會的熱情,當然他們的熱情,都只局限在余杭周邊。
這又進一步惡化了柯城的競爭環境。
畢竟從“沙食系”這里融資之后折騰基本建設,張浩南完全可以繼續在柯城修碼頭或者其它什么水運設施。
但級別也就是個碼頭,下游升級也沒有跟張浩南的需求沖突。
算計是肯定算計了張老板,張浩南不爽也肯定是不爽,但還沒有到掀桌的地步,畢竟有一說一,這沒有妨礙張老板繼續做生意賺大錢。
張浩南跟陳正的交情,也沒有深厚到必須砸大錢支持他的地步。
憑實力說話嘛。
但是現在陳正要為柯城玩命,那性質就變了。
此刻的張浩南,很樂意助陳正一臂之力,這里面,就沒有別的人情在,純粹是張浩南欣賞這號人。
正如他欣賞魏剛、李飛鴻這號人,性質是一樣的。
“陳市長,我就是因為柯城底子差,才特別看重的啊,一張白紙上面作畫,可以隨便放飛想象力的。”
張浩南給了陳道盛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由得陳道盛瞎猜去。
果然,陳道盛直到離開之后上了車,還在琢磨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收益,他沒有注意到。
其實硬要說柯城的資源,絕對是豐富的。
從國土資源角度出發,光水資源就值得開發,還不用去講什么礦產資源建筑原材料資源。
只不過開發難度大,所以本地的暴發戶,也爆發的非常有限,跟兩浙省其他地區的暴發戶相比,多少就顯得有點寒酸。
但從獲利角度來看,從沙城向外擴散,能讓張浩南大規模開發利用的自然資源,其實是不多。
柯城其實是一顆遺珠。
僅對張浩南個人而言,就是這么個現狀。
不管是耐火原材料還是說大宗工業品生產制造所需要的石灰巖、螢石等等,柯城其實都很豐富。
張浩南在京城的把兄弟張建剛一直在張羅造車,這些張浩南都是知道的,所以早點晚點,都要跟鋼鐵冶煉、玻璃制造打交道。
就算張浩南不去碰煉鋼廠,但要是有工業耗材在手上,那找個大企業一起去湊份子混個股份,也算是手里有點籌碼。
而玻璃生產更是計劃中的事情,張浩南不去折騰,虞小龍為了拓展業務線,也必然會大規模上馬浮法玻璃生產。
這時候有沒有原料,就決定了產能。
柯城剛巧就是個非常合格的原料產地,以前開發需求低,受限于物流成本和資金成本,也受限于找不到市場,但明年以后,“沙食系”本身就是個大客戶,并且也會是個極為龐大的中間商,這就讓柯城在物流、資金、市場三樣上,沒了后顧之憂。
剩下的,就是如何把柯城本地的勞力,轉化為合格的工業生產活動勞動力。
上馬各種大工業,都有諸多風險,而政治環境、營商環境,就是其中一環。
哪怕是跨國托拉斯,對一個政治不穩定的國家,也不會大規模投資,玩玩內幕交易就差不多得了。
陳正這時候,就起到了核心作用。
張浩南陪他玩個幾千萬,底氣也是很足的。
當然這里頭,就是互為信心。
離開嘉禾市的時候,張浩南又清點了一遍禮物,確信老婆孩子一個沒落下,這才坐上大巴車,悠哉悠哉穿過各個江南古鎮,自太湖之南,繞道去了義興。
途中,張濟深這個“秉筆太監”發來了短信,說是收到了傳真。
晚上七點多,陳正才返回柯城,然后就從張濟深那里,收到了一摞文件。
滿是好奇的陳正,回到辦公室,這才認認真真看起來。
看了一會兒,他就徹底驚到了。
柯城本地的“江湖大哥”,恐怕全都在上面了。
“這怎么做到的?”
陳正一臉的難以置信,恐怕警察局都沒有這么詳細吧?
文件中,每一個“江湖大哥”的介紹后面,還有各種“口供”式樣的問答。
這些問答記錄,其實就是去年“沙洲物流”“沙食集團”“沙洲啤酒”業務展開時的一些積累。
比如柯城的“大車行”,里面誰是“行霸”,或者簡單點來說,誰是以前的“車費路霸”,開車的老師傅們都清楚的。
誰誰誰是哪個縣哪個鎮哪個村的,在哪兒起的家,干過什么大買賣,吃過虧的怎么可能不記?
不記就是不長腦子。
再比如“物流行”,哪個“物流公司”是混哪一塊的,兄弟有多少,小弟有多少,靠山是哪個所或者哪個大隊,同行會不清楚?
誰能走江右省山路,誰能去閩越省拉貨,誰能拉磚拉水泥,誰能搬家誰能拉禽畜,哪一年是什么行規,哪一年是哪個“大哥”最狠最囂張,又怎么可能忘了呢?
再比如“大通鋪”旅館,哪個老板跟誰合伙,哪個老板背地里是“雞頭”,哪個老板是玩“仙人跳”的,這個行當同樣只有在里面的,才會門清。
這世上沒有天生的“包打聽”。
甚至“包打聽”也有一個職業,叫做……中介。
誰能介紹到哪個廠做臨時工,誰能幫忙聯系街道塞倆老太太掃大街,誰又能請哪位“老爺”出來吃個飯……這個行當,同樣也有“江湖大哥”。
有干凈的,自然也有不干凈的。
就看時代和機遇,給不給面子了。
若非還要“黑吃黑”,否則光憑手頭這點東西,陳正從內心出發,就想先搞一搞“打黑”。
現在只能先忍上一手,等上兩三個月或者小半年,再借他們“人頭”一用。
(本章完)